“乔璇，现在有时间聊聊吗？”

程青禾正准备去班上辅导晚自习，楼梯转角刚好遇见了乔璇，她想趁这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好。”乔璇似乎也心知肚明，转过身和她并肩走。

“我其实一直挺想找机会和你聊聊的。”程青禾望着她的侧脸，还是笑着的。

“我也是。”乔璇偏头笑着看她。

她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眼里失了平日里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其实我在度假村就看出来了，他对你很不一样。我有私心，所以当时我才想让你帮我追他，因为只要你去了密室，他就一定会答应。”

“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喜欢我。”程青禾其实在那时也能感觉到一丝端倪，但却不敢确认，只觉得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乔璇居然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能这就是喜欢的魔力吧，会不自觉放大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一点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都能被轻易地看出来。

乔璇回忆着，“其实我当时也不确定，就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他真的答应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答应和我一起出去玩，所以，其实，无论如何，我都很开心。”

“可是你真的喜欢了他很多很多年，可惜吗？”

“怎么会不可惜呢？只是我早该想清楚了，也慢慢想明白了，他就是不喜欢我，是我一直死皮赖脸，试图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乔璇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单方面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卑微的哈哈哈......但没关系，只要我还能看见他，看到他笑。我只希望他快乐，无论和谁，无论在哪。他就应该顺遂无虞，独享春风。“

“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乔璇，你这么好，一定会遇见的。”程青禾由衷地祝福，坚信她一定会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毕竟她本来就超级超级好。

乔璇只是笑了笑，压住心下的苦涩，应该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了，因为他占据了自己整个青春，在她心中曾拿下过满分。

八年的喜欢太过漫长，已经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说只是一种执念。

如果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那一定是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天上午，她搬了个又大又重的行李箱走在学校广场上，突然一个下水道凹槽把行李箱的一个轮子卡住了，她站在原地狼狈地拔着行李箱，但死活拔不出来。

那天天气很好，九月的白溪天朗气清，海风时不时裹挟着清爽吹过耳边。

突然，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走过来，帮她把行李箱拔了出来，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一双眼睛却透着温柔，正好一束阳光照在他周身，逆着光。

她的心瞬间漏了一拍。

将行李箱给她之后，那个少年就径直走了，没说一句话。

她这才反应过来，行李箱都没管了，直接跑上去问，“刚刚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和饮料吧！”

“不用了，顺手而已。”少年冷冷地回绝。

之后，她到处打听，才知道他叫杭弈清，是全年级最牛那个班的，入学考试还是第一名。

她本来成绩不怎么好，但是为了你能让他看见自己，她拼了命地学习，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高一也毫不懈怠，追着他的脚步直接冲进了文科重点班，又机缘巧合地都进了白大。

直到现在，整整八年。

她表白过那么多次，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坚定的回绝，早该清醒的，却一步步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其实很幸运，那么早就遇见了他，他就像个永远耀眼的巡航灯，指引着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如果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迷茫地向未来发问，那现在这个二十岁的自己，一定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你只管往前冲，未来有我接住你。”

如果喜欢一个人有期限，那一定是八年。

漫长而又盛大的自相情愿，到此为止了，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生活。

杭弈清，祝你前程似锦。

“都过去了，我想通了，一个男人而已！”乔璇挽住她的手臂，狡黠地笑着，和平日里相差无几，“青禾，我倒想知道他对人表白是什么样子的啊？”

程青禾看着她的眼睛的炽热卷土重来，心下一松，“他没有表白，只说了想追，先做好朋友。”

“那你没答应？”乔璇丝滑切换成了八卦脸谱。

“没有，我们还没认识多久，有点太快了。”程青禾如实回答。

满打满算，从流星雨那天开始到现在，他们也才认识了二十天。

“我是喜欢他，觉得他很好，但他又不是人民币，谁都喜欢。你得慢慢接触，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这种事急不得。更何况，我觉得你也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嗯，我知道的。”

他确实是个很值得被人喜欢的人。

“其实，他在从度假村回来那天晚上就在微信上和我聊了......”乔璇回忆着那天的对话。

这样好的少年，终究还是不属于她。

他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如愿以偿地在一起，但对象永远不会是她了。

“他那么早就找过你了？”

“对。大概意思就是，他说自己已经有了明确喜欢想追的人，让我放下。”乔璇机械地回忆着大致，不敢去回忆细节的字字句句。

他的字句明明体面不决绝，但就是痛，给心脏割刀子一样地痛。

之前每一次她的主动，毫无意外得到的都只是他的拒绝。

她早该明白的，是她一直缠着人家。

“乔璇，”程青禾始终觉得不放心，关心试探道，“你现在还好吗？”

“我好着呢！拿得起放得下！你们要是在一起了，我就是第一红娘！”她嘴上扯着笑，心底却泛起无尽的酸涩。

二人的欢笑声交织在漆黑的校园里，前几天那团压在二人心中的石头，终于被一拳震碎，灰飞烟灭。

没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

更何况，是两个本身都很好的人。

晚上，她把自己好多年没变的微信名改成了大名，“乔璇”。

失眠气象。

每次有人问她为什么叫这个网名，她都会说是随便取的。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其实是因为杭弈清。

首字母，气象，清旋。

气象，天文气象，他最喜欢天文。

气象，日月星空，风霜雨雪，他关于世界上所有的天气。

单恋是一场盛大的失眠气象，现在她终于可以沉沉睡去了。

......

夜晚的校园，静谧深沉，学生们上完晚自习，都陆陆续续回宿舍睡觉，支教团们还在202办公室里准备自己的专题课。

每个人都要准备一门自己最擅长科目的专题讲座，讲授相应的学习方法。

弯月渐渐升向顶空，教学楼里早已空无一人，漆黑一片，这个时间点，在教室里游荡的除了鬼，就是支教团了。

六人一起离开教室，借着手机的闪光灯照明。

“我怎么莫名害怕啊！这好像校园惊魂的恐怖片啊！”季圆圆走到中间，紧紧抓住了程青禾和乔璇。

“你看那里，还有红光。”程青禾补了一句。

杭弈清走在最前面，突然慢了下来，退了几步。

“怎么，你怕鬼啊？”周书遇激动，终于有机会嘲笑他了。

杭弈清直接退到了周书遇身后，“我怕黑。”

程青禾算是亲自领教过他怕黑的程度，直接将手电筒的光照在他正前方。

一阵风吹来，独属于杭弈清清香钻入她脑中，瞬间炸出一些暧昧旖旎的画面——那天晚上，在假山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自己的脖颈间，像只惊恐害怕的大狗狗

她突然想起了“宝宝”。

要是他是个大狗狗，还真想摸两下，那头一看就很好摸，头发蓬松柔软，一整个毛茸茸。

马上就要走入更漆黑的宿舍区了。

现在正是高三在学校补课的时间，所以空出了好几栋空的宿舍楼，他们一起住在空栋的一楼，两间挨着的宿舍，男女分开，刚好一间住三人。

周书遇冲在最前面，很快就靠近了宿舍门，但他突然慢下了脚步，小声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大家屏住呼吸，放大自己的听觉。

程青禾闭上眼，仔细感受，“我也听到了，好像是......”

突然远处亮起一道白光，走廊尽头闪出了两个人影，混着“安全出口”的绿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书遇也从头阵闪回了队伍，“握草！我说了这学校有鬼吧！”

大家迅速挤成一团，路百川小声急促道，“我刚看清了，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程青禾提议，“我们这么多人，阳气克鬼，更别说就俩小鬼。”

她是不怕鬼，但不知道大家的意愿。

“得去看看，不然晚上肯定睡不着！”季圆圆死死拉住程青禾的手，“走，我们去看看！”

她说着就拉着程青禾冲过去。

“季圆圆。”路百川看着自己被她死死拽住的手臂。

“啊啊不好意思，我拉错人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拉的一直是路百川的手！

草啊！

六个人挤成一团，谁也不知道谁的手是谁的了，跟密室逃脱似的。

杭弈清站在程青禾左边，贴的格外近，近到一低头就能闻见她发丝的清香，像清晨甘冽的露水，像春日雨后吐露的新芽，格外清新自然，在靠近一点，甚至能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感受到她的体温。

草。

你个臭流氓。

杭弈清在心里骂自己，不可察觉地退开一小步，让自己稍稍远离这股清香。

六人朝着楼梯口走去，脚步很轻，“什么鬼都给我现原形！”周书遇开着手电筒就往楼梯间里照，“什么都没有啊！”

众人心下一松，长舒一口气，这就是个普通的楼梯间，不过这个楼梯间下面有一个狭小的空间，路过的人如果不是刻意往里面看，几乎发现不了。

程青禾走到里面去，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张校园卡。

“这里有一张学生卡。”

众人都凑了过来，学生卡上的照片是一个女生，长得还挺清秀，但漆黑的双眼给人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阴郁，上面赫然贴着一个标签纸——高三五班，刘愿真。

“这不是你们班的吗？”杭弈清问程青禾。

高三一共十六个班，其中六个重点班，他们六个人每个人负责带一个班，程青禾负责的就是唯一一个文科重点班，五班。

“嗯，是我们班的，我明天给她吧。”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第一次见她的画面，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子让自己分析成绩，害羞着送给她糖吃。昨天晚自习她还在帮她搜索分数线和院校专业，现在正等她确定最终目标。

她会再来找自己的。

杭弈清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么多人，又没有说出口。

程青禾看见了他的欲言又止，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

杭弈清刻意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那声音，很像那天在山顶厕所门口听见的声音？”

“嗯，我耳朵很灵的。”她的听觉向来很敏感。

突然心下一紧，脚步声，开门声，殴打声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心里很不好受。

“明天我一个人去找她吧，你能保密吗？”这种事情能少点人知道都是对那个女生的保护。

“当然。”杭弈清点头。

程青禾看着他的侧脸，其实他已经保密了，刚才他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大家一起回宿舍，一打宿舍门才发现空空如也。

“卧槽？真撞鬼了？”周书遇从门口弹回来，直接傻眼。

“我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乔璇看着里面空空的铁架床，也愣在原地。

路百川很快反应过来，”我们应该走错楼了。隔壁那栋才是我们住的地方。”

他们迅速跑到楼外空地，分辨这几栋长得一模一样的宿舍楼，“应该是那棵树旁边的那栋！”季圆圆指着远处，他们在刚才那个岔路口拐错方向了。

“难怪能撞鬼！”

程青禾和杭弈清都格外沉默，看来确实只有他们发现了，手里的校园卡在此刻格外地沉重，像烫手山芋。

如果是他们走错楼，那这件事就更加确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