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只有眼珠子还能转，余尧从车窗跳进车里来，嘴里念念有词。他手里拿着把红色的救生锤，把车窗挨个砸碎，被这一变故吓到的各路妖怪们找到出路纷纷跳窗逃跑，余尧则走到老太太面前，二话不说抽走了她手上的拐杖。老太太怒视着他，唾液在喉咙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声音，似乎拼命想要说出点什么话来。
余尧完全无视她，瞧着车座的缝隙：“还不出来？”
顾小眠傻愣愣地仰着头看他做完这一切，听他问话才回过神，赶忙从爬出来，扑上去抱大腿，余尧瞥了一眼被挤压在中间的西瓜皮球，提溜着他的后领把他拉开，“松手。”
顾小眠激动得脸都红了，退开两步，满眼崇拜：“小余哥哥，你太厉害啦！”
余尧的手一顿，转而漫不经心道：“这也是顾眠教你的？”
顾小眠没听明白，“啊？”
余尧神色晦暗不明，从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瑟缩在车尾的小男孩，小男孩发现自己被注意到，打了个冷颤，恐惧又焦急地瞧着自己的奶奶，可是老太太身上贴着一张符箓，动不了，只能干瞪眼，喉咙中咕噜咕噜声不断。
余尧冲那个瘦小的男孩勾了一下手指：“过来。”
小男孩扒着椅子不敢过来，余尧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手掌对准那个男孩的方向轻轻一压，男孩周围凭空多出三张绕着他转圈的符箓，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拽着走来。
老太太目眦欲裂，喉咙里的声音消失了一瞬，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贴在她身上的符箓竟然开始不安地扇动，余尧正想加强一下这道符箓，手中烛龙木却忽生异动，余尧吃痛，轻声“嘶”了一声，下瞥一眼，看见烛龙木换了颜色，唇角弯起一道嘲讽的弧度：“故技重施？告诉你，这招不好使了。”
烛龙木的颜色变得更深更红，老太太惊恐地盯着余尧，这足以把人瞬间烫熟的温度，放在这个人身上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小男孩走到跟前，余尧二话不说，手心覆盖他的天灵盖，男孩浑身一颤，目光变得呆滞。顾小眠躲在余尧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他看见小男孩原本柔软的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变得光滑、发硬，皮肤上绽放出细碎的血色纹路，方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炸开。
余尧像是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神情冷漠，问他：“想见谁？”
小男孩失去神采的眼睛僵硬地转向老太太，艰难地吐出几个两个字，“……奶……奶。”
下一秒，他在余尧的手下碎裂。
在顾小眠的惊愕之中，余尧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只碎瓷片装进口袋，扬扬手，剩下碎片的都化成齑粉。
他做完这一切，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太太，道：“少浪费我时间，滚回去。”
老太太脸上再没一丝老年人的神态，他眯起眼睛打量余尧：“真的是你，余尧，我很久没见过你了，得有二百年了吧？我真不喜欢一上来就打打杀杀，我们找个好地方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怎么样？”
“我跟你有什么可叙的。”
“噢别这样，真让我伤心，我们可是故交呢，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们根本不会成为敌人不是吗，你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想要的惩罚有降临吗，望月城最终变成了什么模样，来看一看吧？就像当年那样。”老太太眼中闪着奇异的兴奋光芒。
可是烛龙木递出的诱饵，只收获了余尧一个“滚”字，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化为一缕青烟，钻进了烛龙木中。
“不要总是骗自己，余尧，你会来找我的。”
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
“刚才那是……瓷化的魂魄吗？”顾小眠问。
余尧感受到一股小小的力道拽着他的衣角，把他出走的思绪拽回来，他摇摇脑袋，把烛龙木刚才那一番话都甩出去。
余尧低下头，看着星星眼的顾小眠，有些出神。他能在这双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看见顾眠的影子，可却很少能在顾眠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生动的神采。
片刻之后，余尧漠然收起视线，“嗯。”
“我以后会和你一样厉害吗？”
“不会，”余尧下意识把手放在口袋里，确认了一下那个碎瓷片的存在，漫不经心道：“你只会比我更厉害。”
这个问题在他听来有点傻，毕竟他就是顾眠教出来的，但是顾小眠听了可不得了了，摇着他的胳膊让他讲更多的经历，完全没有意识到九点钟已经准时到来。
余尧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才让瞬间熟睡的顾小眠免于从座位上栽下去磕破脑袋。
车厢晃荡，余尧干脆把小孩抱在腿上，忍不住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心中腹诽：“这么活泼一小孩，长大后怎么就成了那么沉闷无趣的一个顾眠呢。”
身后一声趔趄响动，伴随着不可置信的颤音：“余尧？哥们，真是你啊？”
余尧扭头，足足和后座上这个一身西装革履的人对视了两三秒，淡定道：“老孟。”
孟择霄惊呼，手脚乱比划：“刚刚那个噼里啪啦炫技的大帅比真是你？！”
余尧蹙眉，嫌弃道：“你怎么也学许跃那德行。”
孟择霄赶忙咳嗽了两声，收敛一下，又听见余尧问：“穿成这衣冠禽兽的样子做什么，相亲啊？”
孟择霄刚冷静下来的表情差点崩裂，“我才多大相什么亲，我来替我爸谈生意。”
余尧瞧了眼他乱糟糟的头发，“刚刚怎么不下车。”
“开玩笑，这车速我跳下去就死了！”他忽而瞥见余尧怀里抱着个小孩，白头发，像是刚才那个飞檐走壁和小怪物斗智斗勇的那个，联想到许跃不靠谱的说辞，忍不住试探问：“这小孩谁啊？”
“我儿子。”余尧随口一答，又调笑道：“这是谈黄了？孟二少连专车都不坐了，跟着我们挤公交。”
孟择霄下意识接话：“哦你儿子啊……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
余尧揉揉被他声音震疼的耳朵，跟这两个人当这么多年朋友，他耳朵没聋是真的坚强。在孟择霄八卦且具有压迫感的注视下，余尧缓缓道：“你们公司和那个小妖怪公司有合作？”
“对啊对啊……不是，话题偏了，你真有孩子了？跟谁的？许跃竟然没骗我……这孩子瞧着挺大了，那你岂不是未成年的时候就……”
余尧拿看白痴的眼神斜了他一眼，孟择霄也反应过来，余尧虽然瞧着离经叛道了些，可那是被他爸逼出来的，骨子里还是正的，干不出这样出格的事。
而自己的智商，和许跃那个白痴也不一样。
“我们公司新组建了一支乐队，我老爹听信谗言，觉得这个新兴起的怪物公司是未来大趋势，让我们来招个人当卖点。而我，就是乐队经纪人！”
孟择霄家里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旗下有很多当红艺人，近几年孟总有点另辟蹊径的意思，在一众男团当道的时代竟然想搞几个乐队出来，但据亲儿子孟择霄所言，这只是他老爹为了弥补年轻时破碎的摇滚梦。
余尧越听越明朗，这不就是招走顾眠的那支乐队吗？
“诶，不说我们公司，说说你，我还是对你更感兴趣。”
余尧懒洋洋回道：“谢谢，我对你没兴趣。”
老孟：“……”
老孟双手抱胸作防备状态，警惕道：“可别误会啊，我是问你刚刚那一套是从哪学的。”
“梦里学的。”
老孟暴躁道：“……操，骗傻子都得上点心吧。”
余尧瞥他一眼：“你又不是傻子。”
“这还用你说！”
“所以我没骗你。”
“你……”孟择霄瞪大眼睛，“你说真的？也忒离奇了吧！”
余尧反问：“你都过来跟妖怪谈合作了，还不信这个？”
“也对……据我多年来看网文的经验来看，你肯定是无意间得到了某位大神了不得的传承，”孟择霄突然灵光一现，翻出手机相册里一张照片，怼到他脸前，“这位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吧！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余尧一愣，竟然是那张蛋糕房门前的合影，他狐疑道：“你不认识他？”
“他”指的是顾眠。
孟择霄更摸不着头脑：“我应该认识？”然后就听余尧说：“他就是你们乐队的新成员。”
“啊？原来就是他啊，”孟择霄唉声叹气，隔着一个过道吐槽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认识他吗，今天出没看黄历，我去他们公司，妈呀里头鸡飞狗跳的，现场那叫一个乱啊，好不容易等场面控制下来，负责人来跟我说新成员到点就下班走了，你说说现在的新员工，老板都焦头烂额呢，他拍拍屁股走人了，一看就是个没有团队精神的人，要是有的选，我肯定不选他。”
“下班了不走，留公司过年啊。”
汽车到站停下，余尧调整了一下腿上顾小眠的睡姿，把小孩睡着了也紧抱的皮球拿出来，屈指敲了敲，示意孟择霄下车，“别在背后讲他坏话。”
这四面透风的车上也就只剩他们两大一小三个人，孟择霄站起来，朝后门走去，嘟囔道：“你还护上了。”
余尧说：“因为他听得见。”
孟择霄没反应过来：“啊？谁？”他跳下车，一转身，瞳孔微缩，朝余尧身后看去，久久不能回神。
多了一个人。
“你你你哪里钻出来的？！”明明在车上没有这个人啊！
顾眠漆黑的瞳孔盯着他，说：“球里。”无人驾驶的公交车开始发动，顾眠皱了皱眉，往路边走了几步，以免车轮滚动扬起的灰尘扑到他的身上。
见余尧处变不惊的态度，和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的惹眼的发色，孟择霄再怎么迟钝受惊此时也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照片上那个人嘛！他惊魂不定道：“哦，你就是顾眠？”
顾眠：“嗯。”
确认了对方身份，孟择霄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友好的笑脸，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就是潮生的队长。”
余尧插话：“潮生？乐队名字？”
孟择霄语气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海上明月共潮生，有文化吧，孟海亲自起的，献给自己未来得及出世的乐队。”
孟海就是孟择霄的爸爸。
余尧真诚道：“有文化。”
“你能再敷衍点吗？”
“真有文化，我真心的。”
孟择霄不再理他，可是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也没人搭理，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
顾眠只是低头看着，并没有伸手上来跟他握一下的意思。
“这......”孟择霄干笑两声，刚准备默默收回，突然被另一只手搭上。
余尧伸手和他交握一下，转头对顾眠说：“这样。”
顾眠神色微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握了一下孟择霄的手，转头瞧着余尧。
余尧接触到他的眼神，音色不由自主放缓放轻：“对，做得不错，这是表示友好的礼节。”
顾眠的眼睛竟然缓缓亮起一些微光，薄唇一弯，很轻促地笑了一下。
余尧看愣，这还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看见顾眠露出这种有关愉悦的表情，难道是因为……夸奖吗？
孟择霄则收回手，搓搓胳膊，埋怨地地看着余尧，“操，好恶心，你别这样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余尧回头斜了他一眼，孟择霄装没看见，借口离开。
只剩他们两人，余尧穿了个路口，把西瓜皮球扔进垃圾桶。他回头，看见顾眠正望着他，恰巧他身后小街巷，某个漆黑的老店面在这时拉开灯，暖黄色的光徐徐落在他雪色的头发上，一时间温柔得不像话。
这一瞬间和记忆中的某个瞬间意外地重合，余尧静默了一两秒，往顾眠背对着的方向走去，越过顾眠的身侧时拉了一把他的手腕，顾眠被他带着走了一步，余尧才无比自然地松开，说：“走，去给你挑个舒服的房子。”
感谢阅读~改了一个小设定在第三章里，明天起会把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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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