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南下疑云(三)

顾萧一时无言,脑中思绪纷杂,摸不清这人到底是跟踪了他来寻仇还是真的只想切磋论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暗暗对兰兰道:我对此人有几分胜算?

兰兰声音难得地透出一丝担忧:两败俱伤,不可。

顾萧脸色更差了起来,再度对花海棠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扔出去的剑鞘上,花海棠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已经盘腿闭目调息,顾萧顿时滋生出一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郁闷之情,他灌气于剑,目光澄然,既然今日不好善了,那他最好是速战速决。

清冷月光下,剑的光芒似乎可夺日月,烛火轻颤,在一刹那间扑息,唐无垠眯起眼睛,凝视着数尺之外的冰冷剑尖,他本就是夜行者,栖息在黑暗中,浓墨的黑更像是他的保护色,他轻嗤一声,一甩软剑,剑尖如绚丽的白花一样绽开,最终凝成一个点儿,在暗中熠熠生辉,顾萧的剑也在此时动了,巨大的剑压倾山倒海,排空巨浪,摧枯拉朽一般铺天盖地气势汹汹而来,唐无垠有一瞬的惊诧,没想到顾萧竟已领悟了剑意!可在数尺之外伤人。他咬了咬牙,转手竟弃了软剑掏出自己惯用的暗器,这切磋似乎在瞬间划下了结尾,剑光如期而至,唐无垠却在最后刹那避开了,将手里的数枚铁骨钉朝着顾萧的方位疾射而出,但他知道,这些暗器很快就会被剑气扫落对顾萧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他早已有后手,一旦他跟顾萧打起来,那掌柜的便看准时机,悄悄扔出他提前制好的霍烈香丸,这些人先前已经吸入大量让人亢奋的麝香,再在运功的情况下吸入大量霍烈香,便能让人极度亢奋,性情暴躁,杀欲激增,只管砍杀却动作迟缓,最终耗尽心力,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顾萧本就没打算死磕,这一剑只为震慑唐无垠,在剑气飞出去的一瞬,他早已到了花海棠跟前,想拉着她离开,花海棠瞬间睁开了眼,似乎有些不甘心,顾萧却无心恋战,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夺窗而出。

锋利的剑气在瞬间将破旧的房间撕扯成碎片,唐无垠身形灵巧地提着掌柜的踩着飞溅的碎屑借力而行,稳稳落地,却迟迟没有看到顾萧,他皱了皱眉,突然大吼:“这居然是障眼法,快派人去追!”

掌柜的惊魂未定,他也没想到顾萧穿得像个公子哥儿,刚才那一剑的威力却如此骇人,在强盛的剑气下他几乎要跪下去,气血翻涌,胸口憋闷不已,看到剑气贯穿了整个客房,顶柱断裂,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丝毫无法挪动,大脑一片空白,要不是唐无垠救了他,他恐怕已经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他有些后怕地瘫坐在地上,随即一脸苦相地跑过来抱住唐无垠的腰大哭道:“祖宗,这怎么追?这怎么追!都是叫小的去送死罢!”

唐无垠抬腿一膝盖顶在了掌柜的腹部,他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弓起,被打飞出去数米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鼻青脸肿的,涕泗和喷溅的血混着地上的尘灰,比要饭的乞丐还要狼狈,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杀猪一般地叫唤,唐无垠捏的指骨啪啪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掌柜的脸色铁青,一个劲儿地挖刨着地上的土往嘴里塞,企图堵住无法抑制的痛呼,在他面前的,是远比那一道破天光的剑气还要骇人的血阎罗。唐无垠骂到:“没用的杂碎!”

掌柜的双唇不停发着抖,嘴里的土屑不停地往下掉,他整个人瘫在地上,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唐无垠放了焰火,人瞬间已经隐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掌柜的这才敢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呛咳着吐出带血的土沫,他浑身都是冷汗,脸上都是被痛逼出来的青筋,整张脸涨红成猪肝色,却还是不敢大呼,突然,他的后腰抵上了一个带刺的硬物,巨大的恐惧让他面容扭曲,身体也不自然地抽动起来。

花海棠见他如此狼狈,冷冷笑了一声:“我当你还有两把刷子,原来不过是狗仗人势。”

掌柜的缓缓地转过头,正看到月光下花海棠姣好的容颜,他哼哧地喘着气,心里叫苦不迭,这是冤家,他刚送走了血阎罗,转头又遇到了勾魂使。

顾萧拉了拉花海棠,不忍她太过,小声提醒:“这是在他们地盘上,你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花海棠点了点头,却是摩拳擦掌,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粒褐色小药丸,两只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状,纤纤玉指轻轻掂起掌柜的下巴,兰气轻吐:“这味毒是唐门的黄泉路,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顾萧啧了啧舌,这毒他听过,据说中了的人起初会浑身发痒,不停地抓挠自己浑身的皮肤,就算伤口血流不止也不会停下,仿佛没有痛觉,严重的时候便会产生幻觉,甚至有病入膏肓的人活生生的挖出了自己的眼珠子,直到最终感染疟疾在无尽的折磨中死去或气亏体虚被秃鹰野狗生生分食。顾萧打了个寒战,将毒药顺了过来,“别吓唬他了,人已经晕了。”

花海棠撅了噘嘴,见人是真的晕了过去,也懒得再抢回毒药了,只计较道:“这毒来之不易,若算充公,记得补我月俸里,若是你私拿,我给你优惠。”

“……”顾萧并不用毒,权衡一下便将毒药还给了花海棠,花海棠有些可惜地将黄泉路收好,问到:“我看你三更天的时候出去了,回来便遭了埋伏,可是遇到了什么?”

顾萧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花海棠唔了一声有些迷茫:“这我就有些不太明白了。”

花海棠道:“按理说这里算是混合区,血重楼、含仪教、红花会以及百花岭四大势力皆有耳目,首先唐门的人追到这里并不奇怪,只是他们明明擅长暗杀,却为何只是先暗算了我却没有痛下杀手?”

顾萧捋了捋,其实也一头雾水:“也或许这就是个黑店,那掌柜的是想放倒我们把你卖了赚钱的?”

花海棠颇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对自己大意失荆州分外在意,她继续道:“假设就如同你说的这样,那那个摸进你房间的黑衣人是谁?而且唐门的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个个睚眦必报,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柳成舟,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顾萧挠了挠脸,欲盖弥彰地岔开话题:“线索太少太碎了,不好妄下论断。这掌柜的胆小如鼠,现在也是指望不上了,而且这黑店里还有别的高手,我们不能多待,先上路吧。”

“两位是上哪里的路——可是黄泉路?”

顾萧大骇想转过头,一只冰凉的手像是冰块一般,贴上了他的脖颈,他捏着云澜剑不敢妄动,余光瞥了一眼花海棠,却发现这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扼住了花海棠喉咙,花海棠面露痛苦,却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人并不是唐无垠,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顾萧稍稍一动,贴在他后颈的手倏地收紧,大拇指隔着皮肉狠狠掐着内里的骨头,巨大的疼痛让顾萧脸色铁青,他颤抖着问到:“你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咳咳……”那人长吐了一口气,“劳驾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柳成舟接到信的时候,距离赏梅大会还有二十五天。信是写给顾萧的,方有为二人觉得幽州城民风淳朴,日子过得也很是安逸,便打算就在城内找个客栈落脚体验几天,顺便再约顾萧一起出来游玩。柳成舟拧眉,难道方有为他们二人竟不知道师兄已经去接他们了吗?如今顾萧与花海棠已经走了三天,却没有与他们碰上头,柳成舟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即刻让不寐查到了方有为与苏毓的落脚点,带着人过去了。

方有为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顾萧来了,面上大喜,见来者是柳成舟且面色不佳,便有些愣住了,问:“柳教主,这是怎么了?”

柳成舟道:“前几日我师兄怕你们不识路,便和花海棠一起出幽州城去接你们。”

方有为摇头:“顾小兄弟并未提及要来接我们啊。”

柳成舟脸色更差了些,追问道:“那他提了什么?”

方有为粗粗想了想,便立即明白了,“他倒是打听过怒蛟的下落,想必是因为上次昆仑之变,顾小兄弟对牵连了怒蛟心有愧疚。”

这的确像是顾萧会做出来的事情。只是柳成舟不明白,为什么顾萧不肯将实情告诉他,却宁愿跟花海棠铤而走险去大海捞针,他脸色更差了些,本就若雪似霜的脸,更添几分森寒,令人不敢直视。他招来不寐吩咐到:“所有人都给我分散下去找,找不到他,你们也不用回了。”

不寐有些不服:“是他自己找借口溜了去,如今还要我们花功夫去找,岂不是给人添乱!教主圣明,此时赏梅大会在即,孰轻孰重还望三思!”

柳成舟感到头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慕容献见状,伸手在不寐肩头拍了拍,“教主的吩咐,你只管去办就是了。”

不寐心知对柳成舟来说,这教主之位也好,身外之名也罢,都不及他师兄一根手指头重要,便也适时接了慕容献的台阶,领命去办了。送走了不寐,柳成舟紧绷的身体才舒缓了一些,他转过身对慕容献道:“你去联络一下红花会跟含仪教,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慕容献点了点头安慰道:“你别太着急了,有花海棠在,能出什么岔子。”

柳成舟也不想往坏处想,可事实是顾萧一行只有两个人,如今早已下落不明。方有为也宽慰道:“顾小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柳成舟点了点头,看向聂问行,“前辈,还要麻烦你去请一请慕容柯。”

慕容献听了就有些不乐意了,“你想查怒蛟的行踪,哪用得着小柯!怒蛟会去哪里我不清楚,但他那些旧部,我倒是门儿清,我来就行了。”

柳成舟也没有精力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掰扯,左右不过是需要人去办事,他懒得拗来拗去便同意道:“那你去联系旧部,我跟前辈去一趟百花岭。”

苏毓见他分工有条不紊,自觉自己也应当施以援手,便抱拳道:“可有用得上我二人的地方?”

柳成舟思索道:“这里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二位帮忙,前不久我收到百花宫主的回信说到青莲收了她赏梅大会的名帖,便派了人查了他的踪迹一直远远跟着。师兄只是单纯的去找怒蛟便也罢了,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三天不知所踪,极有可能是被人挟持了,时机巧合,青莲此人又绝非善类,我担心……不过以二位的功夫,应当可以近距离查探一番。”顾萧落入青莲手中的后果,柳成舟根本不敢想,他眸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发着疼,他强撑道:“这枚骨笛便是联络探子的用具,只需吹一曲长相思便可联络。”柳成舟将骨笛交给了苏毓,抱拳行礼道:“给二位添麻烦了。”

方有为爽朗道:“哪里的话。”

苏毓:“柳教主客气了。”

柳成舟抿了抿唇:“大恩不言谢,柳某记下了。我先行一步,来日再为旧友接风洗尘。”

事态紧急,方有为也没有客套挽留他,他拿着骨笛在指尖上转了转,感慨:“天上地下若有一人肯为我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

苏毓拿过骨笛,只吹了一个音,却突然卡了壳,一时记不起后面的调子,方有为好笑地看着他,“还是我来吧。”

苏毓臊得有些不好意思,将骨笛擦了擦,方有为抢先一步拿了过来,“倒也不用如此生分,我当苏兄是生死之交。”

苏毓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眼神瞥向别处,“这曲子倒是别致。”

“是吗?”方有为没有放在心上,将骨笛吹响,只是一吹下去,婉转缠绵的曲调令他也禁不住心里怪异了起来,吹了一半竟也卡住了,方有为有些尴尬地拿着骨笛欲盖弥彰:“许久不吹,竟有些生疏了。”

苏毓迎合着笑了声,伸手去拿骨笛,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两人的手通过骨笛触到一起,苏毓猛地缩了回去,却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于奇怪,便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方有为重新将骨笛送到嘴边,流畅的曲调缓缓倾吐而出,这次却是吹出了一整首曲子,方有为握着骨笛道:“长相思兮无穷极……”

柳成舟与聂问行以最快的速度,在交界处会见了玉兰。当时雨夹着雪肆虐,玉兰打了一把伞,见柳成舟与聂问行都淋着雨还愣了下,问:“是何事如此紧急?”

柳成舟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整个人都有些萧索,“我来是想厚着脸皮向宫主借一件宝物。”

玉兰心里震惊不已,如今的血重楼,早已不是百花岭可以比拟的,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柳成舟堂堂一个楼主纡尊降贵开口求人的?

她将伞递给了柳成舟,柳成舟接过伞,只能靠近了些给她撑伞,不过这样,他也不至于再被雨雪肆虐。玉兰温柔地开口:“若是救人,自然可借。”

柳成舟嘴唇颤抖,他们还没怎么开始找,青莲却送了信到血重楼,撕了顾萧离开时所穿的衣服的一角布料夹在信中,柳成舟握紧了伞柄,几番却是说不出话来,聂问行只好道:“宫主恕罪,成舟也是迫不得已,此次是想借贵派的流云绮仙草。”

玉兰惊讶得嘴唇微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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