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熠大厦地下停车场,清晨六点半。
空气还带着未散尽的夜雨味。清洁工刚打开正门,顾沉就穿着深色风衣走进大厅。
他的步伐一如既往沉稳,只是走得比平时稍稍要慢些。
他脱下外套,顺手递给身后的助理宋辞,眉头紧皱,左手下意识地按住胃部。
“昨晚没睡?”宋辞声音压低,不敢惊扰气压明显低落的男人。
顾沉摇头,声音沙哑:“胃痉挛。”
宋辞一愣,忍不住劝:“医生说如果再拖,会出血的。”
顾沉没有回应,眼神落在前方星熠的总监办公室门牌上,脚步却在半米外停下。
“采访视频发回来了吗?”
“回来了。电视台那边等我们给意见才剪。”
宋辞语气压低,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昨晚星熠法务部已经出面,明确要求电视台不得随意剪辑陆琪安的片段,甚至上升到台长层面,连夜约谈节目负责人。那一场训斥,在业内已经不算小动作。
为一个主播,这样的力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操作。
可顾沉,依旧坚持亲自回公司过审。还是一大早,不顾胃病发作。
宋辞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复杂。
在他眼中,星熠本是顾沉众多投资版图中最无关痛痒的一环——感性决策,偏爱布局,甚至有些“不务正业”。
真正属于顾沉的战场,向来是资本高地:国际对冲基金、跨国并购、隐匿资产转移、高风险套利模型……以及那个在全球离岸系统中只以简写代号存在的名字——S.C.G.
仅凭这三个字母,足以搅动资本市场的暗流汹涌。
宋辞一直以为,自己的老板除了钱,什么都不关心。
他们曾熬过无数个漫长如炼狱的深夜,紧盯着交易终端上的曲线,在屏幕前目睹数字像潮水般翻涌,从千万蹿升至亿,又在眨眼之间轰然坍塌。那种疯狂近乎病态——没有喘息、没有感情,只有肾上腺素在催促他们搏命下注。
输赢像子弹穿膛,冰冷、迅速,容不得半秒犹豫。
他们靠直觉活着,靠孤注一掷的胆魄生存,在资本风暴中刀尖起舞,不问伤口。
那时的顾沉,是从不留情的猎手。他可以冷眼看一家公司灰飞烟灭,也能在看似绝境中反手狙击,反吞整个市场。他不怕输,怕的是无趣。
可近几年,一切开始改变。
他们不再需要夜夜鏖战、搏命翻盘。账面上的数字早已足够撬动整个行业的命脉,当年的生死边缘,如今变成一场场有恃无恐的布局。
顾沉的步子慢了,谈判桌上也不再锋芒毕露,连杀伐都变得克制。
星熠,在所外人看来,不过是他“玩票”的副业,是一场不痛不痒的布局。
可宋辞知道,真正的转折,是从陆琪安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
他第一次看见陆琪安,是在顾沉的手机中。
画质粗糙,背景简单,滤镜几乎没有,美颜开得极淡。
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镜头前,一步步地讲解化妆步骤,每一个动作细致温柔,眼神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手中那盘眼影。
而那个从不耐烦观看任何娱乐内容的顾沉,从头看到尾,连一秒都没跳过。
那个在镜头前温静专注地画眉上妆的女孩,像一道光,毫无预兆地,划破了顾沉一直以来亲手构建的铁血堡垒。
再后来,顾沉亲手创立了星熠。
不计成本的投资,顶配的团队,业内最严苛又细致的标准。最开始的时候,每一个环节,每一条流程,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都亲自过问。
等到星熠上了正轨之后,他才逐渐放手让手底下的人去办事。
那不是商业操作,而是在用尽所有手段,替她铺一条通往星光的路。
从前他用资本造势,是为了吞并敌人。
而现在,他用资本筑梦,是为了守护一个人。
冷血赌徒开始为一个人筑梦。
这不是副业。
这是他为她一个人,点燃的整片星河。
而星熠,也如他所愿,在短短数年内横空出世,从无名到声名鹊起,成为无法忽视的业界新星。
只是,除了宋辞,没有人知道,那条铺满鲜花的路,源头在哪里,终点为谁。
顾沉靠在黑色真皮转椅上,刚看完视频初剪。
画面停在陆琪安低头蘸取冷白眼影的那一刻,眼神专注,轮廓清晰,唇角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在柔光下定格。
他指腹划过平板边缘,没有说话,只在那一帧停住时,眉心悄然紧锁。
“要安排进首页推荐吗?”宋辞站在一旁,语气压得极低。
顾沉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眉头骤然拧紧,脸色惨白,额角迅速沁出一层冷汗,手猛地摁住胃部。
“顾总!”宋辞一惊,快步上前。
顾沉咬牙靠进椅背,薄汗顺着鬓角滑落,声音低哑:“先把视频发过去。”
宋辞一时无言,只能应声,“我先发,你撑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他一边熟练拨通医院急救电话,一边将视频打包发送。
顾沉的脸色愈发苍白,指节僵硬,直到宋辞点击发送,顾沉好像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眉头终于轻轻松开。
幸好,救护车来得很快。
顾沉被推进轮椅,走专属电梯离开大楼——但即便再低调,这样的调动也很难完全瞒住风声。
不到半小时,星熠高层群已纷纷收到风声:
“顾总病倒了。”
而那条未经剪辑的视频,仍静静躺在他的屏幕上,停在那个明亮又安静的瞬间——
她画好最后一笔眼线,抬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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