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身体还有些打颤,我抖着手打开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刹那倾泻而下,如同太阳照亮床头一隅,温暖明亮的视觉把刚刚梦里的阴凉感驱散了几分。
把脸捂进被子,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了几秒,抬头环顾周围:没有任何异样。窗帘紧紧拉起,提示刚刚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梦境。
和上次的梦境过后一模一样。
头还有些晕晕乎乎,我把自己伏在被子上,闭着眼探手去摸底下。床单已经濡湿一大片,我又摸了一把,后背和脖颈也都是薄汗,脸热的发烫。
我压抑着喘息了几声,咬了下唇。
平日里习惯了的丝被现在却冰冷的让我难以忍受。它太轻了,也不够热,甚至过于粗糙。我突然想起了梦里那只玉石般的手,指尖也是彻骨的冰冷,凉意几乎能透过皮肉,将我的骨髓点燃烧灼。
我难耐地睁眼。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撑起身躯,艰难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
我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赤脚走出浴室,一出门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扔到床上。丝被又成了我的最爱,冰冰凉凉。我眯着眼在上面打了一个滚,脱下浴袍随手甩开,窝进被子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
在瞄到手机上醒目的时间时,我吓了一大跳,立马坐直把手机放到灯光下。
手机依旧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
下午四点...不可能吧?
我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有这么会睡吗?我记得我吃完午饭上床时才十一点啊。
不过我这几天昼夜颠倒,作息混乱得根本没时间概念,真的睡到五点多我也不是很奇怪。
我蹙眉沉思,把脚伸出被子。
我现在有点奇怪的是,短短几天,这已经是我第二个春梦了。而且说句实话,这两个梦和我以前做过的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我更喜欢自己当主动的那一方,而梦里却始终被人牵着走。
而且。
这几天的梦有点太过于真实了吧?
真实到我醒来以后身体还保留着反应。
我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心里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这份情绪来的毫无缘由,下一秒又被我压了下去。
我想了想,打开浏览器百度,在搜索栏里敲下几行字:
“连续做太过真实的春梦是正常的吗?”
网页跳出回答。
我点开最前面推送的几个答案。
[正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说明你最近口生活欠缺,太过饥渴。这里是周公解梦,点开下方链接,跳转了解更多详情......]
[不正常。这说明你内心一直担忧这件事。梦到底是什么?梦在我们的生活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根据弗洛伊德所说的解梦论来说,梦在我们的生活中......点击支付15.5元,为您深度解梦!]
[春梦不知道去哪看?来这里点击即看,劲[爱心]—爆—火—热[爱心]......]
我:“......”
我服了。
我忍住把这破互联网暴打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飞快滑动页面,看看能不能在这广告垃圾桶中找到一点有用信息。余光中,一个蓝色的标题一闪而过。
[频繁做异常梦境,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后背陡然泛起无名凉意,我按在屏幕上的手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滑,直到蓝色的小字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最后我还是花了一百块在网上买了一个大师给我解梦。
我刚发出问题,下一秒大师就发回了一长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被什么关键词触发了。我忍着心烦,努力在一大段废话中挑出了关键词,那就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你太饥渴,不是,太过劳累了,应该去放松一下”。
我:“......”
我面无表情发了一句话:“你是真人吗?”
对面发来一个微笑:“是哦~亲,还有其他问题可以为您解惑吗?”
我:“滚,钱还我。”
当然最后也没有收到钱。但是经过这么一通混科打岔,我的情绪愉悦了不少。我合上手机,打算看一下账户余额让自己放松一下,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现在五点多来敲门,会是谁?
我惊疑不定。
虽然我没有任何亲戚,但是我社交圈极为广泛,有许多朋友,但我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住在哪里,在干什么工作。
换句话说,现在敲门的又是一个陌生人。
我不紧不慢,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套上上午的风衣,风衣略大,我套的仓促,看上去有些凌乱。我站在落地镜前拢紧风衣,拉上扣子,理了理发型之后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敲门声只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就没有再响起,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
我没有先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揭开镶在门最底下的一个黑色盖子,露出一个模糊的小孔,那是猫眼。这个猫眼伪装的很好,又镶嵌在不常规的地方,一般人很难发现。
我慢慢地把脸贴到门上,眼睛对准猫眼。先朦朦胧胧出现的是一双长腿,我努力把视角倾斜向上看,一张逆着光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正平视着门,等待它的打开。
是新来的邻居。
他要干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把猫眼合上,站起身围着门绕了一圈,在刻意发出脚步声之后开了门。
门一开,我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后眼眸微微抬起,却依旧没有看我。甚至衣服也还是早上那身,袖口的雨渍已经干了,留下点淡色的深痕。
我发现,在看见我的装扮那刻,对方的眼里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愉悦的情绪。这份情绪隐藏的极好,几乎是转瞬即逝。
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率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扬起眸子看他:“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对方淡淡颔首,递给我一个用蓝绳扎住的袋子。我接过袋子,一抹热贴上了我的手掌肌肤,接着面粉烘烤的香味飘进了我的鼻腔。
“这是我刚刚烤的曲奇,装了一袋给你尝尝。”
我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你做的?真厉害!”
再我连连道谢后,面前的男人突然沉默几秒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自然地笑道:“不会啊,房东奶奶和我说过你的名字了,你不是叫景深吗?你不是也知道我叫程繁。”我拢了拢耳畔的碎发,低头抿了抿唇,“我只是有点叫不出口,总感觉突然叫名字很突兀......”
我扬起一个笑,眼神澄澈发亮:“总之谢谢你,这个看起来就很好吃。”
景深僵硬地点了点头,向我示意以后就回房间了。我目光追随他直到隔壁的房门“砰”地关上,转头也回了房间。
手上装着曲奇的袋子还散发着热度,我掂着塑料袋坐到床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完以后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塑料袋看起来实在很引人发笑。
造型很古早,上面印有一颗颗小红心的塑料压花。这样的包装我只有在上个世纪才看到过。
我在心里无情地嘲笑完,灵光一闪。我终于想起来他身上让我感到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人的长相,他的声音却无比干涩喑哑,像磨砂纸在石头上发出的那种沉闷的,沙沙的响声。讲话也像是很久没有讲一样,也总感觉很怪异。
难听,难看。
看起来就像是这袋难吃的曲奇一样粗糙。
我冷漠地捏起那根劣质的蓝色绳子,“砰”一声,毫不留恋地扔进了垃圾桶。
漫无目的地坐了几分钟,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要找什么,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在翻杂物暂停的几秒空隙里,三声“嘀嘀”声在寂静中响起,手机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点开屏幕。
手机光打在我的脸上,面庞明灭。
看见短信内容的刹那我瞳孔一缩,凉意从天灵盖“唰”一声蹿到脚底,手脚顿时发冷。
是景行发来的短信。
【景行】:【小繁,不要相信他!】
【小繁,不要靠近他!!】
【小繁,不要靠近他!!!】
我苍白着脸,手颤抖着以我平生最快的速度给景行发信息:【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景深吗?】
【为什么这么说?】
下一秒,景行的信息急急忙忙发了过来,言简意赅:【现在来不及解释,总之不要相信他,这个人很不对劲!小繁,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这几天赶不过来,我下个礼拜会过来接你。】
【这段时间,你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和他接触!】
我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你把话说明白,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复。
我等了几分钟,拨通了景行的号码,这个我保存到现在但是已经四五年没有拨通过的号码。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打不通。
打不通!
我抖着手冷静了几秒,忍住几乎想把手机从窗口甩出去的恐慌,先是跑到门口把门反锁,再三确认以后,我关掉了床头灯,把自己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死寂中,我抱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警告导致的恐慌,意识逐渐涣散,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