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幽玄冥转青涟

夕阳的余晖将窗框绘出阴影,沉沉地压在关果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迹早已在末端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却迟迟无法落下。甘棠湖畔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还有最后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的“记住今日”,反复地在眼前闪现。

关果烦躁地丢下笔,身体重重地靠向椅背,木质椅背发出轻微的呻吟。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作为常年占据年级前三的理科尖子,她习惯用逻辑和证据构建世界。光线、角度、心理暗示……她甚至调出了手机里关于“视觉暂留”和“群体性幻觉”的科普文章,逐字逐句地分析。

“宋羽霏本身就带着强烈的‘有鬼’预设,”她冷静地在心里复盘,“她的描述主观性太强,被惊吓后的证词可信度存疑。而我自己…当时精神高度紧张,加上阳光反射、陌生人的怪异着装带来的冲击,完全有可能在瞬间产生误判。” 至于那声“嗤”响和青烟?也许是某种不常见的物理或化学现象,比如静电释放?或者是那个“模特”身上携带的某种特殊道具产生的声光效果?毕竟现在特效化妆技术非常逼真。

理性分析像一把手术刀,将湖边事件的诡异感层层剥离。那女子最后消失的方式,关果更倾向于她利用了某种视觉技巧或快速移动,消失在视线死角。所谓的“消失”,只是观察中断的结果。她甚至搜索了附近有没有摄影团队或者古风社团活动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泰山石敢当…”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包侧袋上那枚深褐色的石头校徽。微凉粗糙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她自嘲地笑了笑,一块普通的石头,能有什么特别的?这不过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校徽材质罢了。科学解释不了?不,只是暂时没找到合理的解释路径,就像那道卡了她半个小时的物理难题,需要的只是更清晰的思路和足够的线索。

她拿起手机,宋羽霏的信息还在屏幕上跳动着感叹号。关果快速回复:“到家就好。别自己吓自己,应该是巧合加心理作用。那石头就是普通石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周测。” 发完信息,她将手机彻底静音,翻开了错题本。与其纠结无法证实的幻觉,不如攻克眼前可量化的知识堡垒。笔尖重新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滑动,演算起那道困扰她的难题,思路渐渐变得清晰。

鬼界,帝宫深处,静室。

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唯有中央一簇幽紫火焰恒定燃烧,映照着蒲团上祁缨端坐的身影。玄色帝袍无风自动,深紫色的精纯鬼气如活物般缭绕,最终汇聚眉心。

她的意识,正以超越凡俗理解的速度,在名为“网络”的浩瀚信息洪流中穿梭。无数文字、图像、声音、数据——关于九江一中、高二一班、现代课程、校服样式、流行文化、社交规则、考试制度……海量碎片被瞬间捕捉、解析、吸收、归档。现代社会的运行逻辑与常识,在她浩瀚的意识中被迅速构建、理解、内化。

当最后一道关于“高中转学流程及日常行为规范”的信息流被完全解析,祁缨缓缓睁眼。深紫火焰在她漆黑的瞳孔深处一闪而没。她的眼神依旧沉静,但若细看,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属于“人间”的烟火底色,尽管被强大的意志牢牢压制在冰层之下。

她摊开左手,一缕微弱得近乎透明的气息浮现。这是在甘棠湖畔,千钧一发之际,她从那少女身上剥离的一丝魂息!它脆弱如风中游丝,却带着让她灵魂为之颤栗的熟悉感——是山洞里草药的苦涩,是篝火映照下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她千年孤寂中唯一不曾熄灭的执念!

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缕魂息,动作近乎虔诚。感受到那微弱的共鸣,她冰冷唇线似乎软化了一瞬。她合拢手掌,珍而重之地将魂息纳入体内,用最精纯的鬼帝本源之力小心温养。

静室门无声滑开。总理事阴烛如影子般出现,深紫官袍在幽光下更显肃穆。他垂首躬身:“陛下。”

“说。”祁缨的声音恢复清冷威仪。

“勤政殿已复原,裂缝弥合。涉事者仍在审查,暂无异常。‘谛听仪’持续监控,阳界九江区域暂无异动。唯…预言皮卷污迹,穷尽手段,仍无法驱散。”阴烛语带凝重。

“知道了。”祁缨平淡打断,“维持现状。鬼界事务,由你总揽。非十万火急,勿扰。”她起身,帝袍垂落无声。

阴烛猛地抬头,眼中惊愕:“陛下!您…还要去阳界?!阳界法则排斥,长久滞留恐损本源!且那预言…”

“阴烛。”祁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扼住阴烛所有话语。她淡淡一瞥,目光蕴含千年帝威与不容置疑的决心。“本座自有分寸。”

无形的重压让阴烛魂体微晃,他脸色一变,深深低头,咽下所有劝谏:“是…臣遵旨。恭候陛下归来。”

祁缨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黑暗深处。指尖虚空轻点。玄色帝袍如水波荡漾,繁复威严的纹路隐去,沉厚的衣料褪色、变幻、重组……

片刻后,立于原地的,已非九幽鬼帝。

一身崭新的蓝白运动校服,宽松地罩在颀长清瘦的身形上。如墨长发束成利落马尾。苍白肤色被调整得红润健康,带着少女应有的光泽。那双深眸敛尽锋芒与沧桑,只余清澈平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初来乍到的拘谨与好奇。眉宇间沉淀的沉静气质与挺直的脊背依旧,但此刻的她,完完全全是一个容貌清丽、气质沉静内敛的普通高中女生。

她对着黑曜石镜壁中的“自己”,静静端详。镜中少女陌生又熟悉。她微微牵动嘴角,镜中人也回以一个略显生涩、符合年龄的浅淡微笑。

“走吧。”无声低语,她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向静室外的幽暗。步伐带着一丝属于“转校生”的对新环境的、恰如其分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九江一中高二一班教室。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课桌上,空气里是粉笔灰和纸张的味道。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立体几何,粉笔“笃笃”地敲着黑板。大部分学生埋头笔记或思索,后排偶有压抑的哈欠。

关果坐在靠窗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草稿纸上,她正用清晰的步骤推导一道难题的辅助线做法。湖边事件的阴影被理性暂时压制,代之以对知识点的专注攻克。笔尖在纸上流畅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关果,这道题的辅助线思路是什么?”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点名。

关果立刻站起,思路清晰,声音平稳:“老师,我认为需要在平面P内过点A作BC的平行线,与棱SD相交于点E,连接AE,这样就能构造出所需的二面角平面角。”她边说边用笔在草稿纸上快速画出示意图,动作干净利落。

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思路正确。辅助线AE是关键,大家看黑板……” 关果坐下,暗自松了口气,刚才的小小紧张被解题的成就感取代。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敲响。

班主任李老师推门进来,笑容和煦:“王老师,打扰一下。”她侧身让开,“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门口。

一个穿着崭新蓝白校服的女生安静走进来。她身形高挑清瘦,乌黑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和优美颈线。皮肤是健康细腻的白皙,眉眼清晰,鼻梁挺直,薄唇自然抿着,带着初来者的些许拘谨。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像雨后的天空,蕴藏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静。她姿态自然大方,没有丝毫转校生的局促。

“这位是祁缨同学,从邻市转学过来,以后就是我们高二一班的一员了。”李老师介绍道,“祁缨,跟大家简单认识一下?”

祁缨上前一小步,对着全班露出一个标准、略显羞涩的优等生式微笑,声音清亮柔和,吐字清晰:“大家好,我叫祁缨。祁连山的祁,缨络的缨。很高兴能加入高二一班,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她的介绍简洁得体,落落大方。

掌声适时响起。李老师目光扫过教室,落在关果旁边的空位。“祁缨,你先坐到关果旁边那个空位吧。关果,你是班长,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祁缨的目光转向关果,清澈平静,带着初识的礼貌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求助意味,微微颔首:“谢谢老师。麻烦你了,关果同学。” 声音温和有礼。

“不麻烦。”关果也礼貌地点头回应,脸上是班长应有的、得体的微笑。她看着祁缨背着看起来很新的书包,步履轻快地穿过过道走过来。阳光在她身上跳跃,校服整洁,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完全就是一个清爽、漂亮、带着点书卷气的转学生形象。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只有淡淡的、属于新衣服的布料味道和阳光的味道。

祁缨在空位坐下,动作流畅地拿出崭新的课本和文具盒,摆放整齐。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低垂,专注地看着摊开的数学书,仿佛在努力跟上老师的进度。阳光勾勒着她脸颊细微的绒毛,整个人散发着真实而鲜活的青春气息,与教室里其他女生并无二致。

关果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自然地移开,重新聚焦回黑板上的几何图形。刚才那点关于湖边女子的杂念,在眼前这个无比真实、无比正常的新同学面前,显得更加荒谬和微不足道。她甚至为自己之前因为湖边事件而对一个陌生转学生产生下意识的警惕而感到一丝好笑。她收敛心神,拿起笔,再次投入到眼前的立体几何中,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辅助线。

讲台上,数学老师继续讲解。教室里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笃笃”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祁缨安静地坐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字,姿态专注而认真,完美地融入了高二一班午后的学习氛围之中,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数学课的下课铃声如同救赎的号角,瞬间吹散了教室里沉闷的公式气息。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桌椅挪动的声响、书包拉链的开合声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懒散的喧哗。

关果合上摊开的数学书,指尖拂过封面上二字。讲台上那道刁钻的难题,在她的草稿纸上已经被拆解得支离破碎,最终指向一个清晰的答案。解题带来的纯粹满足感,如同清泉,冲刷着甘棠湖畔残留的那点泥沙般的疑虑。她习惯性地将数学书塞进桌肚,准备拿出下节课的化学书。

就在她低头弯腰的瞬间,坐在她右侧的祁缨也恰好侧身去拿桌肚里的笔记本。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步,手肘不可避免地轻轻碰了一下。

“ 抱歉。”祁缨的声音立刻响起,清亮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她迅速收回手,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僵硬或刻意。

“没事。”关果抬头,对上祁缨的目光。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此刻微微弯起,带着善意的歉意,如同阳光下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坦荡而平和。祁缨甚至主动侧身让开了些许空间,方便关果拿书。

关果拿出化学书,回以一个同样礼貌的微笑:“谢谢。” 她注意到祁缨桌面上摊开的物理笔记,字迹清秀工整,条理分明,虽然只记了半页,但关键公式和老师的思路都清晰标注出来。一个认真、细致、且懂得保持距离的新同学形象,在关果心中更加立体了。刚才那一点极其轻微的身体接触带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感,在对方坦然的态度和这份工整的笔记面前,彻底消散。她甚至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关果,化学作业借我对下答案!”前桌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回头,手伸了过来。

“自己写,昨天上课讲过了。”关果头也不抬,翻开化学书预习新内容。

“哎哟班长,别这么无情嘛!”男生嬉皮笑脸。

关果懒得理他,目光专注在纸页上。

祁缨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参与这小小的插曲。她拿出自己的化学书——崭新的封面,书页边缘平整,显然还没怎么翻过。她翻开书页,目光专注地扫过那些复杂的化学式和反应方程式,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着,神情认真,像一个努力适应新教材的普通转学生。

“嘿,新同学!”刚才借作业未果的男生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转过身,半个身子趴在关果的桌沿,好奇地看向祁缨,“祁缨是吧?我叫张浩。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啊?三中还是实验?”

祁缨抬起头,迎上张浩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却又礼貌周全的微笑:“我是从临江一中转来的。”她的声音清晰,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学生特有的、不卑不亢的交流感。

“临江一中?哇,那可是省重点啊!学霸啊!”张浩夸张地感叹了一句,引来旁边几个同学的侧目,“怎么想到转来我们这儿了?”

祁缨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符合“转学”这个情境的无奈和淡淡的疏离感:“家里有些安排。”她的回答简洁,没有过多解释,分寸感把握得极好,既回答了问题,又巧妙地避开了私人领域的深入探询,显得合情合理。

“哦哦,这样啊。”张浩了然地点点头,似乎也觉得追问下去不太礼貌,又转向关果,“班长,下周篮球赛后勤名单定了没?我……”

“在体委那儿。”关果打断他,语气平淡,“别打扰新同学看书。”她瞥了一眼祁缨,后者果然已经低下头,重新投入到化学书中,仿佛刚才的短暂交谈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干扰。这份专注,让关果心中最后一丝因为对方过于“完美”而升起的、极其微弱的异样感也彻底消散了。一个省重点转来的优等生,认真、安静、有礼貌,融入新环境时带着点必要的疏离和谨慎,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表现。

午餐时间的食堂,永远是人声鼎沸的战场。混合着各种菜香、汗味和青春荷尔蒙的空气黏稠而热烈。关果端着餐盘,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空位。目光扫过,她看到了独自坐在窗边一张四人桌角落的祁缨。她面前只摆着一份简单的清炒时蔬和米饭,正小口地吃着,姿态安静,与周围喧闹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她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餐盘上,长长的睫毛垂着,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沉静。

“果果!这边!”宋羽霏的声音穿透嘈杂传来。关果循声望去,只见宋羽霏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占了个位置,正使劲朝她挥手。关果端着餐盘挤了过去。

“累死我了!”宋羽霏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扒拉碗里的红烧肉,“上午那场随堂考简直要我老命!最后那道大题你做了吗?”

“做了。”关果坐下,拿出纸巾擦了擦筷子,“辅助线是连接AE和BF,利用三垂线定理。”

“啊!我就知道!”宋羽霏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完了完了,这周考排名又要被我妈念了。”她一边抱怨,一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食堂,“咦?那个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坐窗边那个?”她指了指祁缨的方向。

“嗯,祁缨,临江一中转来的。”关果夹起一块西蓝花,语气平淡地介绍,“坐我旁边。”

“哇,看着挺有气质的嘛,像个学霸。”宋羽霏盯着祁缨的侧影看了几秒,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接触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关果抬眼看了看宋羽霏,无奈地叹了口气:“宋羽霏同学,收起你那些丰富的想象力。新同学很正常,认真听课,安静看书,礼貌得体。”她顿了顿,补充道,“物理笔记记得很工整。”

“就这?”宋羽霏显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关果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以为人家是从甘棠湖里爬出来的?省省吧,赶紧吃饭,下午还有两节数学。”

宋羽霏撇撇嘴,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行行行,班长大人,您说的都对。”但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又瞟向了窗边的祁缨。祁缨似乎吃完了,正端着餐盘起身。她的动作不急不缓,绕过拥挤的人流,走向餐具回收处,背影清瘦挺拔,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融入食堂出口的人流中,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下午的历史课,讲述的是古代王朝的边疆治理。历史老师声音洪亮,引经据典,讲到某些地名和部族变迁时,课堂氛围显得有些沉闷。

“西羌诸部,自东汉以降,屡为边患……”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祁缨端坐在座位上,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桌面。她的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眼神专注,仿佛在认真记忆那些拗口的部族名称和年代。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书页边缘,指尖干净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阳光从侧面窗户照进来,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投下浅浅的光影。她偶尔会拿起笔,在课本空白处写下几个字,字迹清秀工整,像是在记录老师强调的重点。

关果坐在她左边,能清晰地看到她认真听讲的侧影。祁缨的呼吸很平稳,肩膀放松,没有任何紧绷或走神的迹象。她就像一个真正对历史感兴趣,或者至少是严格遵守课堂纪律的好学生,沉浸在学习氛围之中。

当历史老师提到某个偏远古地名时,祁缨握笔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就像是笔尖在纸上遇到了一粒微小的尘埃,瞬间的阻力。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课本上的文字,仿佛刚才那微乎其微的停顿从未发生。

关果的目光也恰好扫过那个地名。她微微蹙眉,这个地名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某本课外拓展的古代地理志略里提到过,位置描述得相当模糊。她正想细想,老师已经翻过了这一页,开始讲下一个要点。

关果的思绪被打断,注意力重新回到老师的讲解上。她没再留意祁缨,更不会去捕捉那转瞬即逝、毫无意义的指尖停顿。在她看来,那只是长时间握笔后极其自然的、无意识的肌肉放松动作,或者,就是笔尖真的碰上了纸上的一个小颗粒。任何将其与更深层含义联系起来的想法,都显得荒谬而多余。

下课铃声再次响起。祁缨合上历史书,动作轻柔。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桌面上的文具,将笔放进笔袋,课本按大小摞好。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条理性,却又自然流畅,符合一个做事认真的学生形象。整理完毕,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目光投向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学生,似乎在享受课间短暂的放松。

关果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站起身,准备去趟洗手间。目光掠过祁缨沉静的侧脸和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桌面,心中最后一点残留的、因湖边事件而对“陌生人”产生的疏离感,也彻底消融了。

这个叫祁缨的新同学,就是一个有点内向、有点认真、学习态度端正的普通转校生。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没有冰冷的压迫感,更没有那种令人心悸的疏离。她完美地融入了高二一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不起眼,不突兀,理所应当。

关果收回目光,拿着水杯,汇入了涌向教室门口的人流。身后,祁缨依旧安静地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目光似乎追随着关果的背影,在门口消失的瞬间,那清澈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深潭底处最幽暗的涟漪般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她随即低下头,翻开了下一节课的英语书,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动,只剩下属于“祁缨”这个高中女生的、专注而平静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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