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林北驰接到一通电话,是家里的表妹打来的。
其实就算不接通他也知道是什么事,无非就是他父亲林耀祖又欠了谁的钱。
他的生活太单调,几件事来回折腾。林北驰习以为常,所以他不惊讶。
林北驰每周都会打钱回去,有时打的钱不够,林耀祖就会托表妹带话,让林北驰再给点。
林耀祖不敢见林北驰,父子二人关系说陌生也不为过,毕竟这个父亲没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
表妹叫杜苒,林北驰和这个表妹从小就认识,关系算得上不错。两人没考上同一所高中,大学之后就没怎么聚过了。很多时候联系都是托林耀祖的福。
今天杜苒在电话里说:“我上午去你家找你了,伯父有些事我想还是当面和你说比较好,但是你不在,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这次来的仓促,没有提前告诉你,抱歉,北驰哥你要照顾好自己,过段时间见。”
林北驰在北方,杜苒在南方老家工作,她来一趟不容易,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的工作依然很多,林北驰到家已经将近十点,打开门,家里没有亮灯,而是如往常黑漆漆一片。
林北驰打开灯,家里空无一人。
尤安不见了。
林北驰进屋寻找,但哪里都不见尤安的踪影。
他打开手机,想发条消息给尤安,问他去哪了。
悬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住。
他现在并没有资格过问尤安的事情,那是他的生活,林北驰无权介入。
想来,尤安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是啊,随时,随时都有可能离他而去。
林北驰垂下手,走进洗手间,洗漱台上还摆放着尤安的瓶瓶罐罐,这说明他还会回来吧?
林北驰心里好受了一点。
林北驰晚上没回卧室,依然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卧室要留给随时可能回来的尤安。
第二天不到五点,门被打开。
林北驰睡眠浅,小动静就能把他叫醒,所以听见开门声,林北驰裹着毯子,睡眼惺忪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尤安站在门口有些疲惫,像是一晚没睡。
看见尤安回来,林北驰瞬间清醒。
他忙问尤安去哪了。
尤安换上拖鞋,撩了把头发,坐在沙发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之后有些沙哑地说:“心情不好。”
说完倒在沙发上,头歪歪地轻靠在林北驰肩上,撒娇般的语气说:“头好痛。”
林北驰闻到尤安身上熏人的酒气,就知道他一定喝了很多酒,而且通宵了。
林北驰起身,把抱枕放在尤安脑袋边,好让他能靠着。帮他调整好姿势后,林北驰就去厨房煮醒酒汤。
煮好端出来时,尤安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尤安睡相很好看。睫毛像婴儿的一样长,嘴唇微微开合,还有轻轻的呼吸声。
林北驰看了眼时间,没多久就要上班了,他不打算补觉,干脆坐到尤安旁边,珍惜和他相处的每分每刻。
他静静地看着尤安,尤安还穿着他的衣服,衣领有些大,露出尤安白皙的锁骨。
锁骨格外明显,尤安实在太瘦了。
林北驰盯着尤安的侧脸,微微挺起的驼峰让整个脸如雕塑般完美。
就这么一直看到上班时间。
林北驰依依不舍地离开。
尤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醒酒汤也凉了。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自觉无趣就到塞满自己周边的房间里转悠了一圈。
从那天尤安发现这间装满“自己”的卧室之后,林北驰想过把这间卧室锁起来,不过尤安觉得反正自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从前尤安觉得林北驰的心思很好看透,因为他从不掩饰。不管是之前一场不落的去看演出,还是这一卧室的周边,亦或是从他住进这间屋子起,林北驰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告白。
尤安本应对这份感情有恃无恐,可他内心深处有声音在告诉他,就算没人出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摇摆不定的。
尤安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他看不清所有人的面容,只能感觉得到自己在许多大人中间,被推脱,被抛弃。他辗转了许多家庭,但都是空洞的黑色,没有一点温暖。
他伸出手,什么都触摸不到,他没方向地走,有时向前,有时向右。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点亮光,就只有一点点,可他就像发了疯一样的朝着光源跑去。
他看见,林北驰站在一片明亮中,笑着叫他吃饭,笑的那么温柔。
尤安睁开眼,身上多了条毯子。
他抬手拾去眼角的湿润。
客厅没开灯,但厨房灯开着,饭香飘到了客厅。
林北驰回来了。
尤安起来揉了揉脑袋,这个梦做的太累了。
尤安站在厨房门口,没进去。
他看着林北驰挺拔的身板系着个小围裙,连衬衫都没脱就在厨房忙碌。
真是个好男人。
如果和这个人过日子,应该不错。
尤安靠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林北驰,不知道多久,林北驰回身拿菜,才发现尤安站在门口。
林北驰吓了一跳,因为尤安脸上没一点表情,他也不知道尤安站了多久。
“你醒了,菜马上就做好了。”
尤安点点头。
在饭桌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尤安没提那天有人来找他,林北驰也没问。
尤安不知道林北驰是忘了还是觉得自己女朋友来自己家这种事,不需要和他这个外人报告。
总之,既然林北驰没问,尤安就不想提,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吃完饭,尤安先去浴室洗澡。出来时,林北驰正坐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电脑在敲敲打打。
尤安坐到他旁边,他看不懂林北驰是在处理什么,但估计是有工作没做完。
尤安:“还有工作?”
林北驰:“嗯,还有一点没处理。”
尤安:“真辛苦啊,我睡了,晚安。”
尤安走回卧室,林北驰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因为今天一天都没收到尤安的消息,也不知道他饿不饿,就提前一会下班了。
最近他都在处理上个月知名歌剧女星陈秋容自.杀的案子。
这件事在网络上掀起不小的风波。
网传陈秋容与丈夫感情不和,所以网友们自然认为,陈秋容的离世与其丈夫脱不了干系。
甚至有人说这是谋.杀,尽管警方已经发出公告,但仍有不平和的声音出现。
作为生活情报部的记者,他和同事们一直在争取与陈秋容丈夫谈话的机会,不过对方始终拒绝各种形式的访谈。
在极力争取的同时,他需要把相关资料都准备好,他要了解陈秋容以及她的丈夫,然后精准地提出关键性问题。
许是职业病,当他时隔四年又一次听到尤安的名字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必须了解尤安的一切,才能对暗恋这件事得心应手。
说没有过和尤安在一起的幻想是不可能的,他不止一次幻想过。
可尤安比他接手过的任何案子都要棘手,因为身处其中,所以做不出理智的判断,他被尤安牵着走,连独立思考都很难。
一直忙到凌晨,林北驰才合上电脑。
第二天林北驰起的比平常晚了些,不过也就二十分钟。起来时尤安已经离开了。
因为明天有演出,所以尤安要提前到工作室排练、做造型。
尤安是半个月前漂的头,现在已经长出黑发根,还要补一次。
金发固然好看,但下次他还是想染一个不需要总是补发的颜色。
周五这天,顾旬找了林北驰三次,都是在说晚上吃饭的事。
林北驰看顾旬是铁了心要吃这顿饭,拒绝的话便再一次没能说出口。
七点,两人到顾旬订好的餐厅。餐厅内装修华丽,有着毫不掩饰的奢华。
顾旬抬手招来服务生,点了几道林北驰听都没听过的菜。
菜陆续被端上桌,每道都摆盘精致。
顾旬叉起一块虾仁放入口中。
林北驰瞥见顾旬骨节分明手,还有手腕上那块令人移不开眼的价值不菲的手表。
珍馐美馔摆在面前,林北驰却不知如何下口。
顾旬悠悠开口:“最近加班频繁?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林北驰抬起头,才发觉顾旬已放下叉子,正单手托脸看着自己。
林北驰下意识摸了摸眼下,说:“最近在跟进陈秋容的案子。目前有些信息存在争议,和团队在这方面多花了些精力。”
顾旬挑眉思索:“嗯……陈秋容,我有印象,或许我可以联络她看看。”
林北驰想,要是真能联络到陈秋容本人,那可就简单多了。
林北驰轻咳了两声说:“恐怕来不及了。”
“陈女士上月末在自己的公寓内割腕身亡,警方已确认自杀”
林北驰简单说明了当下的工作问题,显然顾旬这个案子一无所知。
顾旬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过世了吗?我父亲肯定很伤心,他一直很喜欢看歌剧。”
“我可以让陈秋容的丈夫出面,现在能放下顾虑,好好的陪我吃饭了吗?”
林北驰错愕了一瞬,随即点头说:“抱歉。”
“如果顾经理能让陈秋容丈夫出面,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顾旬笑道:“没什么难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听口音,林编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闽淮人。”
闽淮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发展状况和浦城比说是落后也不为过。前年,闽淮从五线城市调整为四线城市,听表妹说闽淮和从前比好了不少。
林北驰上大学之后就没回去过了,他大学在北方,工作的地方也一直在北方,甚至因为一开始专业是播音员,所以林北驰的普通话是甲等,可他私下里说话时,就是能听得出一点乡音,不明显也不难听,尾音会微微上扬,听多了还洗脑,容易不知不觉就被带偏。
“闽淮离浦城很远吧,不会想家啊,毕竟我们休假的时间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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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驰从进入公司开始就没消停过,除了国际假日,他几乎没有假期,他们要争取拿到一手资料才能保证业绩,所以部门团队上下几十个人都不敢懈怠。
林北驰喝了口水,抿嘴笑了一下说:“不是会想家的年纪了,趁着年轻还是多努力些好。”
林北驰没有资本,他身后什么都没有,非要说有,那也是几百万的欠债,不是他的,是他爸林耀祖的。他只能趁自己还能拼,还熬得住的时候多熬一点,省得哪天巨额欠款砸到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林耀祖一拳把家打散,母亲过世后林北驰就很少提“家”这个字眼了。
没有家,所以没有留恋。
顾旬笑了笑,随后露出像是敬佩又像是怜惜的表情,说:“林编这些年一定不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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