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运动会的讨论热潮一直持续到上午最后一节课。唯有昨天累到的卫浩，趴在桌上睡了一个早上。

“还没醒啊？”

乐露睨了眼旁边的人：“没呢，说是昨天伤到元气了，没补回来。”

闻溪服气了：“他元气好脆。”

还在心里感慨不易，手边梁唯深突然开口。

“不用管他，他昨天吃完烧烤又打包了一百多的宵夜去泡网吧，打游戏到凌晨三点才回家。”

“我去。”

“这么能活！”

“佩服。”

这节课地理，卫浩最后一分钟睁着三眼皮爬起来，跑到最后一桌往桌上一趴，整节课都没直起来，顺利被地理老师记下名字并快速通知班主任老郭，与其沟通学习任务。

乐露：“凉喽。”

中午放学，梁唯深有事回了家，闻溪和乐露换了个食堂吃饭。

一碗香香辣辣鸭血粉丝汤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多可惜，你竟然不会吃鸭血，软软的一块溜进胃里，幸福死了！”

每次吃这道美食，闻溪都只会吃粉丝，然后喝几口汤。

“喝汤也幸福。”

一食堂离教师食堂近，吃完午饭出来，她们还遇到了挎着包的老郭，顺便蹭了两根烤肉肠。

“你们俩一天形影不离的，怎么闻溪次次都考六百多，分数越来越高，乐露你心思往哪儿放了？”

纯肉肠考得鼓鼓的，咬一口烫得人眉开眼笑。

“呼呼！”

“我心系同学啊！”

“看见大家吃好学好睡好，我身为班长充满了骄傲。”

郭天：“吹吧你。”

“应该安排你和梁唯深做同桌，卫浩分数越考越差，上课总是呲个牙傻笑，他是不是早恋了？”

“早恋？”

对视一眼，彼此有了个对应。

闻溪接话：“这倒是没有发现，他整天都和梁唯深在一起，最近在为运动会跑五千米做准备，挺辛苦的。”

乐露私下和郭天说话偶尔会打个哈哈，闻溪相对稳重，说话也靠谱些。

“是吗？”

老郭扶了扶眼睛：“告诉他们，我已经准备好了奖品，等拿到名次给班里加分，我挨个送。”

“老郭你早点说我也报个了，奖品是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保密。”

回教师宿舍的路好几条，知道她们吃完饭一般回教室休息，郭天也挎着包陪了一路。

以为是个宁静祥和的午后，没想到刚过后门那颗榉树，卫浩的声音就传入耳朵里。

“思思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人不可一日无主，我不能一天没有你啊！”

“我卫浩愿做卢思思最忠实的信徒，你的魅力就像这雪天初升的太阳，时刻温暖照耀着我！”

“思思！我卫浩……”

“卫浩！”

戏还没演完，在后面听了一遭的郭天实在忍不住了，怒喊名字打断了他。

乐露：“完了。”

“老郭的脸色比刚才的烤肠还难看！”

闻溪：“死定了。”

前门，郭天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一个是他寄予厚望的班级第一，一个是他想邦邦两拳的笨蛋学生。

现在应该算混蛋了。

他高血压都要上来了。

“给我把你家长叫来！”

班里不止他和卢思思两个人，还有好几个走读的同学。七七八八坐在教室里笑得前仰后合，在郭天进来的一瞬间氛围烟消云散。

站在凳子上的卫浩腿早就软了。

“郭……”

“老师。”

“你别误会啊！”

卡着老郭脸色铁青，卫浩一时慌得话都不会说了。

“我不是……我们不是……你别乱想啊……哎呦我靠！”

本来他站在凳子上好好的，舌头带着左右脚一起打结，膝盖一弯，整个人往前摔去。

学生受伤和疑似早恋，前者引来的麻烦比后者大得多。脑子还来不及思考郭天已经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四舍五入也是一米八的大小伙，就这么水灵灵摔在他怀里。

卫浩瞬间就红了脸，浑身不自在。

“抱歉……抱歉……”

怒哼一声，老郭还是那句话：“明天把你家长叫来！”

卫浩：“老师，明天周末。”

“今天就把你家长叫来！”

老郭离开的背影坚决，比墙角的梅花还让人不寒而栗。

卫浩知道。

他完了。

辣妈十八掌和慈父铁皮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我这腿，大抵是要……断了。”

十分钟后。

四层楼高的榉树下，四个人咬着冰淇淋排排坐。

卢思思：“巧克力味好塑料。”

“塑料？”

卫浩问她：“你五感尽失还能尝出塑料的味道？”

闻溪：“谁五感尽失？”

转头，卢思思要用眼神吃了他。

回旋镖。

之前她说谁要是看上卫浩一定五感尽失了，想不到没隔多久，正中靶心。

乐露冰的眯起眼：“你们刚在教室里到底在干嘛？”

“演戏啊。”

卢思思叹了口气：“她们在教室里讨论昨晚的偶像剧男主演技咋样，夸帅把卫浩夸醒了，以为别人夸他呢。起来不服，非要现场表演一个。”

“神经。”

“白痴。”

被三个人异口同声骂，卫浩反驳的话愤恨咬在冰淇淋上。

乐露：“话说回来，你们那什么的事班里到底有没有人知道？”

“……”

卢思思脸颊泛红：“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我们又不傻。”

“卫浩最近笑得根孔雀开屏似的，上课你的发尾不小心顺到他桌上，他能傻啦吧唧地看半天。”

“要不是那什么了，他早就被送去住院治疗智力低下了。”

卫浩长叹一口气：“唉。”

怪他自己。

没心没肺，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闻溪：“其实事情也不算严重，刚才老郭是在气头上，下午他气消了就好了。而且也没人知道你们的事，现在顶多算你单相思。”

“老郭可能不关注你有没有那回事，更多的是考虑思思，怕你流氓污染了好学生。”

“同意。”

乐露简明扼要：“下午大家一块帮你做个证，证明你就是在教室里纯发癫就够了。只要你在老郭面前保证不再骚扰思思，谁管你们私底下做什么。”

话糙理不糙。

“我们私底下又没做什么……”

闻溪：“那就是卫浩性情大变，去超市总买牛奶巧克力，打球总要晚十分钟到，书包上也莫名其妙多了各种挂件，看着还挺可爱的。”

“……”

“不说了不说了。”

卢思思把冰淇淋扔给他：“一点也不好吃。”

耳垂颜色赛过红宝石。

闻溪笑：“其实我和露露是想说，你愿意给卫浩一个机会，我们都为他感到幸运。”

“是的。”

乐露揽着她肩膀：“你的好显而易见，但是卫浩的就需要点时间去发现。他既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待你。”

“哪怕是毕业即结束，想起来也不觉得后悔或者遗憾。”

十七八岁，有的是试错机会。

卫浩都要流泪了，嘴巴里的冰淇淋甜的发腻。

“乐露，谢谢你和闻溪。”

他笨，但是对待感情，绝对认真。

“不谢。”

乐露下巴往不远处的台阶点了点，示意他：“再不跑你腿真断了。”

“我靠！”

卫浩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老郭一个电话就让两人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母亲穿了件驼色风衣，裙摆轻轻摇曳，一身端庄大气。

父亲，脸色铁青，皮带刚硬。

“卫浩！”

“滚过来！”

他承认，他怂了。

“姑奶奶们，我突然想去趟厕所，都是拜把子的兄弟，义父义母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下周请你们喝奶茶！”

乐露：“喝一周。”

“行行行！”

脚底抹油，卫浩转个头的功夫已经没了人影。

卢思思羞了脸：“你们先聊，我去贩卖机里拿两瓶水。”

“OK。”

原来还不想上厕所，一躲进卫生间卫浩便来了感觉。一番通畅后，外面安静得可怕。

仿佛过了一个轮回，卫浩才扒着墙听见乐露在外面说：“吃饱可以滚出来了啊，别占坑不拉屎。”

“噗呲噗呲！”

“什么情况啊？”

乐露：“可以了，出来离我远点，一股味。”

“嘿嘿。”

“还得是我露姐办事靠谱！”

“下次请你……哎呦我草！”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卫浩灿烂的笑脸忽然蹲住。反手捂着屁股，脸上喜怒哀乐交替。

“臭小子，真当你爹是吃素的！”

卫保河抬手就是一个暴扣：“老子当年躲厕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还玩上心眼子了。”

隔了几米的身后，母亲赵芬兰担心吓到她们，带着人转向走楼梯。

“不用管他们，卫浩死不了。”

现在她们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为卫浩默哀几秒，祈祷世界和平。

……

梁唯深中午这趟回家其实没啥大事，他小姨早上落地国内，下午又有事要忙，全家一起吃个午饭聚一下。

“唯深明年就要高考了吧，想过报那个大学没？”

餐桌上永远离不开教育话题，他从小被讨论到大。

母亲谭一笑着应亲戚：“随他，他有自己的规划。”

“北方几所大学都还挺好的，你姐姐在那边上了两年，你要是有兴趣等她放假回来找个时间聊聊。”

“谢谢。”这位亲戚梁唯深记得没见过，也叫不出称谓，只礼貌道谢后婉拒：“宁京更好。”

有情有意。

谭一笑笑：“感谢他姨的照顾，我和他爸更希望他能留在宁京，以后做什么也有个照应。北方好宁大也不差，取取长补补短，主要还是看他喜欢。”

吃饭不是目的，大人们在几杯清酒下的东拉西扯才是内容。一碗饭见了底后，梁唯深礼貌离桌。

“饱了？”

看着和母亲六分相似的脸，梁唯深应声：“嗯。”

“话这么少，在学校是不是特多女孩喜欢你？”

“小姨……”

“开个玩笑。”她随手拿了个没洗的苹果：“帮小姨洗洗，顺便削皮。”

梁唯深接过：“小姨，你这躺……有什么能送礼的？”

送礼？

“男孩女孩？”

卫浩的脸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都有。”

“带了几盒进口糖果，女孩有，男孩就算了。要什么口味？”

没理她打趣探究的眼神，梁唯深拿着苹果去洗。

“不要薄荷。”

家里人多，有几个小孩子在客厅卧室来回转。午休在床上稍稍眯了不到二十分钟，梁唯深便打车回了学校。

到教室，他们都不在。

靠着椅背小憩了一会，旁边的椅子发出声响。

“回来了。”

闻溪嗯了声，笑意明显。

“怎么了？”

她解释：“刚在办公室看卫浩挨骂。”想说他的事，闻溪话题一转，先问出猜测。

小声：“你知道他早恋的事吗？”

梁唯深：“知道。”

点了点头，闻溪继续：“他中午戏瘾大发在教室演了段生死恋，被老郭听了个正着，以为他对思思有不该有的想法，就把叔叔阿姨请来了。”

懂了。

梁唯深不觉意外：“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差不多了，应该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卫浩的身影便出现在前门。看见梁唯深后，满目心酸冲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哭诉。

“深哥！”

“我好想你啊！”

“你不知道我中午受了多大委屈！”

这鬼哭狼嚎的架势，像梁唯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试着推了下，推不开。

梁唯深淡淡反问：“怎么委屈？早恋的不是你？”

“咳咳咳！”

“瞎说什么呢……”

“这孩子真没礼貌。”

撒手就走，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