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傻子,闻溪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只是脑子一片空白。
闻会冷笑了声:“梁唯深,建设局那一片小区你去过吗?达官贵子,高知家庭。你自己呢?现在下楼去看看,残穷过道的环境,才是你闻溪,习以为常的,你有什么资格和别人早恋?”
“拿你价值不到五百块的手机?还是一身不过三百块的衣服?”
开春,她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
“你以为他算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长了张看得过去的脸。十八岁喜欢的是你,二十八岁娶的又是别人。闻溪,小打小闹我不管你,丢我的人,别怪我不客气。”
她极力安抚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您想说什么?”
“说什么?”
抱臂而起,闻会死死盯着她:“我想说什么,要不是因为你……”
闻溪脱口而出:“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和我爸离婚,奶奶不会嫌弃你碍她的眼,要不是因为我你一见钟情引以为傲的男人不会出轨,要不是因为我……”这些话她早就会背了。
“啪”
话没说完,闻溪一阵头晕目眩。叛逆期她想过很多次和闻会反抗的场面,这一刻心的撕裂感,她彻底体会。
脸颊迅速肿起,闻溪看着闻会握了握拳。
她笑了下:“这边还打吗?”
闻溪骨子里的倔和闻会年轻时一模一样。当年父母极力反对她和冯行启结婚,她也是这样面对父亲的耳光。
要强,不服输,脊柱里扎了钉子也要狠狠挺着背。
“闻溪,光是学习好没用,人,得学会知足,要有羞耻心。”
这些谁都有资格对她说,偏偏是最没资格的闻会。或许她对闻溪是存在母爱的,但是已经变了质。
她也早已不需要。
闻溪咬牙:“八岁时你要是说这些我还会羞愧,现在我十八岁,你说的这些话只是在我心里再扎几根刺而已,已经扎了,多几根也无妨。”
“我的羞耻心,我的自尊自爱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过去十八年的眼泪是用来成长的,不是拿来嘲讽现在的我。”
她掌心下皮肤火辣辣地疼:“妈,如果您想要操控我的人生,还是不要走亲情这条路,您也感受得到,您比表现出来的,还要恨我。”
这是闻溪第一次用‘恨’这个字来形容她的闻会的关系,大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闻会抽了张纸巾,擦着掌心的汗。
“操控你?你还没有值得我操控的价值。”
闻溪呼了口气:“那谢谢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冰箱里没有冰块,结了厚霜的冷冻层快要拉不开,放弃冰块,闻溪端了盆凉水回房间。
和闻会吵架事小,明天上学要是脸肿起来,那才是真麻烦。
清早,闻溪一晚没怎么睡,五点出头便爬了起来,打开床头灯背单词和作文。
闻会伤害不了她,只会使她逃离的翅膀更加坚硬。
脸没有朝她担心的方向肿起来,只是有两条粉红的指印比较明显。涂过保湿的爽肤水后,闻溪在指印的嗯地址加了层淡淡的素颜霜。
今天的早读是语文,刚开始,老郭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早上从家里带的巧克力,来一块。”
白巧,很甜的一款。
“谢谢老师。”
郭天放下包,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把你叫来吗?”
“大概知道。”
“说说。”
巧克力捏在手里,闻溪抬头:“是不是我妈给您打过电话了?”
郭天没隐瞒:“昨天打的。”
知道闻会是什么性子,昨晚躺在床上闻溪已经打过腹稿。
“对不起老师,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考虑不周,和他没什么关系。我想冒昧恳请老师给我们一个私下解决的机会,我和我母亲的关系比较麻烦……”
她手握紧:“相对于正常的母女关系而言,我和她之间缺乏沟通和了解,所以在一起总是吵架争执……我希望老师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这些事现在发生,小一点影响学习,大一点就是影响前途。
郭天也不想有更多麻烦:“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你要怎么解决?”
当下,唯一的方法就是,他们断了关系。
“闻溪,两年时间不短,我充分信任你能解决好自己的事。但是,事情发展的过程有时候比结果更令人失望。”
他直言:“梁唯深的爸妈是学校领导的领导,我不会和他说今天的事,但也千万别影响到他,毕竟老师也要吃饭养家。”
“六月份高考结束,希望我能由衷祝贺你们考取优异成绩。”
四楼的距离不远,从英语组办公室出来,闻溪双腿像被灌了铅。
即便是她给自己建立再多的自信自强,这堵防护墙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梁唯深的家庭有多多优秀,企图一点一点撕开她十八年的痛苦和难捱。
回到教室,她的脸色很差劲。
“怎么了?”
闻溪强扯了一个笑:“没事,就是有点口渴。”
乐露立刻拿起杯子:“我去给你泡杯水,我今天带了新口味的花茶。”
思绪被这件事带走,闻溪一整天都情绪低迷闷闷不乐。在书店里她埋头写了两张卷子,直到去公交站等车的路上,梁唯深才敢开口询问她。
“今天老郭找你说了什么?”
闻溪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都知道了。”
“什么?”梁唯深顿住了脚:“他怎么会知道?”
没把母亲的事说出来,闻溪朝他笑了笑:“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看出来也很正常。”
难得听见他叹气。
梁唯深:“没事,我来处理。”
“不用。”
闻溪:“我今天已经和他说过了,我们会自己解决。”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要解决那肯定是已经想好了办法。突然紧张起来,梁唯深问她:“你想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宁京的春还带着晚冬的湿。
闻溪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假装分手。”
他想都没想:“我不同意。”
猜到了。
闻溪解释:“我的意思侧在假装,明线转暗线。”
告诉大家其实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实际还悄悄谈着。
梁唯深心里堵得慌:“我们明着谈都和暗着没差别。”
“谁说没差别?”
他一天恨不得把‘我早恋了’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暗多久?”
闻溪抬眼:“直到高考结束。”
如果那个时候她还能继续和他谈的话,暗线可以再转明线,只是闻溪知道,这个几率几乎为零。
脱敏治疗适用于当下,希望他到时候不会太讨厌她。这个办法自私自利,但是对他来说,最合适。
骗他分手,实际已经当作分手。闻溪都不敢想他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要是知道被骗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太晚了。”
眼里有太多情绪,闻溪张开双手冲他撒娇:“梁唯深,抱一下。”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梁唯深抵不过她漂亮的眼睛,他主动把人拦进怀里。
耳朵被他连着亲了好几下,闻溪听见他说:“我会想你的。”
她将人抱紧:“我也是。”
趁此机会,闻溪又向他提了个条件:“回去把你的名字改了。”
就是这个,大家都知道了。
“不改。”
“改。”
梁唯深坚守底线:“不改。”
“就当我们分手了,我还单方面痴迷你。”
下巴抵在他肩膀,闻溪心里一阵酸涩。张嘴,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下去。
他笑得开心:“咬重点。”
她加深力度。
“闻溪,等你好消息。”
别让他等太久。
……
“什么?”
“分手?”
隔离几天的教室,闻溪把分手的事情向他们道出。
乐露自然不信:“真的假的?”
“真的。”
闻溪:“我们当时也很冲动,现在平静下来了,都觉得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而且考试在即,需要认真学习。”
“这也太突然了。”
“不突然。”她解释:“其实已经有几天了,只是没告诉你们。”
“……”
卫浩:“可是梁唯深请了这么多天的假。”
“他请假之前我们就已经分了,而且第二天他也正常来上课了,看着状态还不错。”
卢思思也觉得太突然了。
“之前看梁唯深的反应不像是会突然没感觉的人啊……你们是不是,被老郭给发现了。”
她记得之前闻溪去谈过话。
闻溪否认:“没有,之前老郭叫我去是问我要不要考宁大,我拒绝了。”
一阵沉默。
“那以后你们怎么相处?”
闻溪:“正常的同学关系。做同桌之前我和他本身没有太多交集,可能是那三个月鬼迷心窍了,分开时间一久,问题自然暴露。”
她有条有理的解释说得三个人哑口无言。
“闻溪……”
她笑:“我没事,要是有事就不会主动告诉你们了。”
梁唯深请假确实不是因为分手,而是换季导致的季节性流感。在家躺了几天他越想越不对劲,但是闻溪态度坚决又被班主任单独谈过话,谈话内容他不清楚。想提出转明线,又怕自己擅作主张让她为难。
不想分手,怎么做都麻烦。
但是他也没想到,这条暗线会越来越暗,暗到他再没在书店等到过她,暗到趁无人塞到她手心里的纸条两个月里都未收到一张回应。但他主动找人敞开聊时,闻溪又安慰他说快了。
结果却是暗到高考顺利结束,他再也找不到人。
考点不同,那天下午考完试出来被谭一和梁盛源拉着去参加庆功宴,梁唯深给她发消息也是忙里偷了个闲。
消息不回,电话关机。
他越发不安,于是打给乐露:“闻溪还没回家?”
她不知道内幕。
直言:“闻溪考完试就走了啊,她哥给她买了张机票去旅游,这会儿估计还在飞机上。”
“你们都分手这么久了,电话还保持着联系啊?”
酒店走廊,梁唯深浑身凉透。
再蠢也该发现,他被骗了。
彻头彻尾。
只有他自己像个小丑,义无反顾跳进她安排好的陷阱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