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信

天色渐晚,淡薄的光线逐渐隐退到墙后。

白喻丛朝我伸出手来:“阿念没吃东西吧,喏来颗糖果吧。”

她的手指触及我的手背后,加速了我的心脏频率。

工作的时候我偶尔忘记吃饭,位置上会经常续上糖果。

那颗糖唤起了我忙碌工作时的味觉。

白喻丛直言不讳地盯着我,并毫不避忌与我的对视。

“你再这么看下去……”

我一边鼓起腮帮子,一边盯着她看,非要跟她较量一番。

她轻笑哼了一声:“啊,你迷糊了。”

衬衫随着她的动作而褶皱起来,凌乱中有点性感。

我赶紧垂下眸不再看白喻丛,越熟悉的人,我越不敢轻易从她们的眼神里读懂什么。

张芯施想谢意是这样。

她嘛,给我的第一感觉像是上司姐姐的角色。

现在就很奇怪。

以前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我毫无记忆,好像这样的事,曾经她也对我做过。

但我可不是因为一颗糖果就被对方哄骗的人。

林蔚:“。”

知野:“。”

……

我尴尬地挠挠头,笑着把几人一股脑往前推:“走了。”

我们穿过弧形的过道,这层有好几百个房间,白喻丛自然而然与我并肩而行。

“你们好。”路过的警员毕恭毕敬地问好。

这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回过头时,走廊哪还有刚刚的警员。

“看什么呢,这里呀阿念。”

白喻丛见我往回望,一把拉住我。

“哦。”

贴在我后背的掌心愈发炙热,轻轻碰到就让我火速保持距离。

进入房间。

这里只有头顶传来的簌簌细微机器运作的声音。

长桌中间的黑色皮质椅子位置空缺,我们随意坐下。

“大家请稍等一下,我过去叫人马上来。”米睿刚朝外走几步,又返回叫走93号。

“93号跟我来。”

说罢,93号抬步跟着米睿向外走。

窗外北风呼啸,寒风在玻璃上拍上一只只结冰的“手掌印”,加上雾气的加深更显得湿冷。

这是来到游戏的第五天的晚上。

我估摸着这个副本结束,游戏也会终结的。

咕噜——

不知哪个肚子叫,单单这声一下就立马打破厅室的静默。

谢意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又故作镇静地坐在位置上撑开手臂:“吃点东西吧。”

“来简单吃碗粉吧?”白喻丛回应道。

“好。”

我们几人同时默许了。

平时一向开朗的张芯,此刻也挂上疲倦的神情:“都可以。”

“喜乐,点8份老计米粉加豆奶,另外给知野小姐点份减脂营养餐。”

“蔚,你还加什么?”

林蔚放下手中材料:“就先这些吧。”

【好的。】

“这份再加颗卤蛋,阿念爱吃。”

【没问题。】

【我是喜乐,很高兴为你们效劳。】

喜乐退下以后,我急不可耐地问白喻丛。

“你怎么连我爱吃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就是知道呀。”

顿时我周边的空气凝固半秒。

这会谢意举起手,探出脑袋询问:“那个,我还想加煎蛋。”

白喻丛:“不好意思哦,喜乐已经出发了。”

谢意:“没事哈哈哈。”

其余人:……

两分钟后,喜乐安排机器人进入房间,米粉整齐端上桌。

刚进瓶山市就被老计粉店的粉牵引住,当真正吃上后,也一下勾出我更多回忆。

高三时间赶来不及回家,我和张芯她们经常出校门吃粉,似乎和这个味道很像。

发丝缓缓滑过我的肩膀,我从口袋里拿出皮筋扎上发,端起一碗滚烫的米粉,开始嗦粉。

林蔚也和我们同吃,理想国的领导者很是接地气。

知野小姐基本上没什么话,一直保持着安静的东方美人的形象,她现在除了透露着古典的美,基本没有露出什么锋芒。

对于她,我也同样很好奇。

像走娱乐圈的人来说,伪装自己是最基本的。

就是张芯对她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上心,我偶然想起高二分班分到一班的时候,张芯就开始追星了。

印象里她的确追过一位女星,由于那时候我对追星不感兴趣,所以就没注意张芯追的是谁。

现在张芯的表现,莫不就是知野?

我抬眸转向对面,一下对上白喻丛嘴角的一点油渍。

啧啧啧。

洁癖症的我,习惯性递纸给人擦嘴。

“给我擦?”

我的脸刷的一下滚烫涨热,才发觉自己在干什么。

疯了?!

和她很熟吗?

我即将抽离的纸巾被白喻丛接住。

“我收到了,谢谢哈。”

我暼向另一边,张芯坐在知野对面,张芯对着知野冒出星星眼了。

就像。

我对面的白喻丛。

只不过白喻丛有种被克制的情感在里面。

“你不会想拉我当你员工吧。”

今天她热情得很异常,还是让我觉得奇怪。

此话一出,白喻丛坐不住了,嗦了几口粉,缓缓放下碗筷:“阿念,你怎么能这么想?”

“很多事情都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就比如刚刚你们看到地上的那个跳格子的图案。”

警局里有跳格子图案确实滑稽。

“那你相信我吗?”

我一下被她绕懵:“这是同一件事吗?”

“嘿嘿怎么不是呢?”

我埋头挑起那颗卤蛋放到她碗里:“那你是有所不知,我已经不爱吃它了。”

白喻丛将卤蛋又原路退返给我:“吃都没吃,怎么知道不合你口味?”

我没再说话,低头搅和粉条,并用筷子卤将蛋切碎,混着汤汁一口接一口吃下。

信自己看到的还是信直觉?

白喻丛曾在温核世界里告诉我,相信自己的心,关于不要相信游戏系统的短信,我也没来得及找她问清楚。

其余人齐刷刷看向我这边,我又露出尴尬的笑容:“没事,继续吃。”

半晌。

张芯轻啄一口粉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这里怎么会有跳格子呢?又没见一个小孩子,难道局长童心未泯吗?”

施想比出手势:“哒咩,我不这么认为。”

我忍不住捂着笑,施想也太幽默了吧。

随后我解释说:“如果童心未泯,那为什么局长单单只选择跳格子这个图案,而不是增加更多童趣的图案在警局装饰上。”

谢意更是笑得咳喘:“想什么,童年的回忆嘛,说不定局长怀旧呢,我小时候梦里见过好多次。”

施想向后倚靠,抬头看向谢意。

“梦境是缓解焦虑的途径,也是对现实的补偿,通俗来说梦里什么都有。”

白喻丛一本正经严肃地说:“据我所知,跳房子游戏里的格子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迷宫。”

“它曾经是宗教阶级等级划分的仪式,现在查明不过是隐藏住暴力的最基础载体,还有很多游戏比它更严重。”

张芯:“跳格子要有人,被选中的人才能进去跳。”

我:“被选中会怎么样,那规则的制定者又是谁?”

林蔚:“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白喻丛:“所以作为游戏管理局的一员,我通过重新设置游戏,将过去记忆与现在的世界进行穿插,来制造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进入《回温计划》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我们无法回头,我也渐渐理解白喻丛这样的设置。

熟悉的东西能让人快速接受,建立信任感,而陌生的东西会收敛我们过度的依赖,敌人同样能够用我们熟悉的东西迷惑我们,加入陌生因素,虽然危险但是可令敌友双方都处于平等的位置。

“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崇尚这种神像的习惯?”

我将记忆片段水中,以及在进入理想国洞穴所见神像描绘在纸上。

面前的白喻丛脸色骤黑,很是意外。

林蔚拿起桌上的纸张注视,不禁蹙眉:“有。”

“不过后面颁布禁令全力禁止一切拜神行为,因为大量信仰这种神的人会变得贪婪嗔痴,并且发生多起集体潜意识重构事件,一度造成国内大面积混乱厮杀。”

米睿推开门,走到桌前去看也明白了。

“他们大多成了异变人,关押在地下监狱内,至于李小姐你说的情况可能是下面这些……”

他将视频投屏。

视频上是在栏杆围满,几名警员巡逻的地方,大概就是监狱了。

牢笼里,一些扭曲变形的肉瘤填充满大半张画面,后面的内容直接被打码了。

视频暂停的时候,我的心也无法从刚刚到画面里解脱出来。

“你是说这些之前都是人?”

“好恶心啊!”

张芯瞄了一眼后,脸色更是苍白。

“看着我。”施想搓了搓张芯的手,“人之所以害怕源于对未知的想象。”

“师父我也好怕怕啊。”

小萱抓紧我的胳膊,根本不敢直视屏幕上的画面。

在场的人,除了施想和警局的人,基本全靠硬撑。

米睿又丢了几张照片在桌上。

之前在洞穴里,那些叫不上名的怪物也存有标本,基本的简介都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

浸泡在缸里的奇怪变异生物,可以寄生在人类身上,最可怕的是它们能够精神入侵,长时间生活在人体里是不会被发现的。

林蔚用手掌盖住照片,撑在桌面上:“异变人的神经接口可以随意插入普通正常人的神经之中,像病毒一样疯狂传播,对他们进行精神侵害。”

米睿:“监狱里有很多这样的囚徒,比如刚刚看到的那位女性囚犯。”

我:“杀了自己孩子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正在调查。”

林蔚:“当年上任者断然舍弃国内保障人们精神情感的系统,人若没有精神情感又怎能称之为人?”

她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人类太渺小了,需要一个强大的信仰来坚定自己的内心,赋予生命意义,人类的灵魂是需要信仰的,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完全认知这个世界。”

上天目光扫视,冷漠地处置,可以像随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闭上双眼,顺着记忆的路线一点点勾勒出大致模样。

之后想了想开口道:“我最近能听得见莫名其妙的呓语,一开始我并不知是什么,总以为脑袋里冒出的可怕想法只是心理疾病。”

“它大多在水里,那感觉很冷,会让我丢掉许多思考能力。”

莫书:“我们这里有个废弃的火车洞,平时带机械兵集训都不敢往那边走。”

米睿:“那里可能会有你说的,但太危险了没人敢过去。”

米睿投出无人机返回的影像里显示:杂草丛生中,栅栏围着的洞口。

我依稀能看到水底下的铁路,但越看得越清楚,越感觉溺水严重。

隔着屏幕,我还有感觉到冷风在空气中扩张,一直从洞里面吹出来。湿冷的水汽触及我的神经,五感逐渐沉沦其中。

“对不起,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都没遇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林蔚感到有些抱歉。

我缩了缩身子,在听觉恢复的瞬间反应过来:“没关系我既然来到这里,我觉得应该就能找到答案。”

施想:“93号是否属于此次的受害者?”

“是。”

米睿拿出报告。

“报告显示93号为实验共生体,主体死亡另一方也会死去。”

“你们的朋友郑志应该也是,并且和93号直接挂钩。”

“93号每隔三天需要来这里进行检查,并注射,否则他就会死去。”

“原来这样。”

谢意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郑志居然如此特殊,在那琢磨了半天。

关于20年前郑志人格分离的手术也就很好解释了,人格分离手术的初衷是因为不确定哪一方的状态,所以就干脆断了联系。

因为共生体的原因,所以并没有什么用,尽管只是减少了部分联系,但最重要的生命终结还是牵连在一块。

如果知道真相的郑志父母,也许会再次想方设法保住郑志的性命。

我:“那岂不是他们的生命连在一块了,即便是两个完整的人。”

“是的。”

“那与亲兄弟差不多诶。”

我跟着米睿进入监控室。

透过监控器,我的眼神在93号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慢慢收回。

进入封闭房间的93号,似乎意识到有人透过监控观察他,他朝监控方向望去。

迎上他的目光,那已经不同于悲伤眸光的时候,现在的他眼神涣散迷离。吞咽掉手中的药片后,他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

这样看,反倒是接受另一重人格在主体最为安全。

因为根本无法想象,被抛弃一方的人格该是怎样的心情,他该以怎样的手段去获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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