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允舒车的上班途中，允舒说起欣然在我家过周末的时候，住在后面楼幢的她都不敢来打扰，不像天慧住在我家时她带小韵可以无所顾忌地过来蹭饭。

允舒告诉我美菲又在科室里又大肆宣扬我和欣然之间的暧昧了，美菲说我和欣然抱在一起的时候，欣然一定是依偎或者躺在我的怀里的，然后我就会在她身上摸这摸那。

我听完心里一惊，美菲难道在我家装监控了，她描述得怎么会一模一样，我只好冷笑一声说：“她整天恶心恶心的，我们又没有碍她的事。”

“然后她们就分析了，你比欣然大那么多，欣然一定把你当妈了，所以格外依赖你。” 允舒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李允舒，别忘了我们一样大，欣然把我当妈，你好歹是阿姨吧。”我没好气地对允舒说。

允舒当即就敛住了笑，然后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

“不过欣然幸好去规培了，不然你们两这样在科里，长期以往医院里一定有闲话的，秦主任那天突然抽风地问我，欣然规培后是不是还跟你经常联系。”允舒说。

我想起外科疑心我性取向的邱老师，心里不由得感慨我和欣然之间的暧昧真的很明显吗，连平时严肃又不好惹的秦主任都来凑热闹了。

周一的清晨依然忙忙碌碌，我看到隔壁科室向晓悦面前的抽血队伍排了个长队，向晓悦自从和她男朋友分手后，整个人颓丧了很多，她的刘海有点蓬乱地耷拉在两旁，眼睛还有点浮肿，小孩子抽血因为怕疼而哭起来的时候，面前的她一脸默然地等家长把小孩哄好，不像之前，她会柔声细语地安慰小孩很多话。

在这个长长的抽血队伍里，一个高挑的身影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旁边的小男孩已经长到她齐腰的位置了，她儿子在同龄的小孩中个子显得很高，这孩子很好地继承她们夫妻两个高的优点，她朝儿子附下身来，像是抚慰即将抽血儿子的情绪，待她转过脸的时候，我条件反射般迅疾地转过了身。

允舒出来恰巧看到这一幕，她走到我跟前停下来小声地说：“人家娃都那么大了，不知道你在这边瞎紧张个啥。”然后允舒绕过我径直向她走去，接着声音嘹亮地对她打了声招呼：“周科，你儿子怎么了。”

“李医师你好啊，他有点发烧了，不放心，上你们这体检了……”我听到她对允舒说，她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重新响起，饶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让我感到微微刺痛，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允舒和周亦晓因为她们孩子是幼儿园同学早就比较相熟了。

我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缓缓地转过身来，在我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对我展露出一个朗然地微笑。

她的儿子十分帅气，叫我阿姨时脸上的表情也是酷酷的，向晓悦跟他抽血时，这个小男孩只小幅度地扭了扭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后来允舒特地带她们母子去了儿科跟刘主任打了个招呼，过了好久，她折回我们科跟允舒道谢。

“别叫我周科啊，叫我周亦晓就可以了。”她对允舒说，她和允舒寒暄了一阵然后对我说：“你现在怎么样了，我在大厅里看到你的照片了，主治医生。”

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还是个小医生而已啦，你现在都是科长了。”

“一个小科长而已，你可不准叫我科长，哪天我们有机会聚一下哦。”她离开时对我们客套地说。

允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果真学跳舞能抬气质，现在的她，已经不像几年前了，现在可真漂亮。”

周亦晓确实让我眼前一亮，我在朋友圈得知她已经瘦了不少，她坚持学跳舞好像已经有两三年了，早几年，她生她儿子身材走样，整个人发福了不少，允舒戏称我的前女友是胖子里面颜值最高的，但现在她完全脱胎换骨了，现实中见到她，远比在朋友圈见到她带给我的冲击力多，这种冲击力让我回想起我和她遥远的最初，她还没结婚，甚至也没男朋友的时候。

下午艾主任让美菲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我在一旁惴惴不安等着他老人家发话，他直接递给我一份进修申请表，还有一份培训细则。

我犹豫不决地翻看着培训细则，反反复复翻看了好几次，还故意发出明显地叹息声。

艾主任果然发话了：“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不赶快填表，还站在这边干嘛。”

“我听说出去进修三个月，扣不少钱，然后食宿自理……”我嗫嚅说。

“可是这个培训含金量高啊。”艾主任劝说。

我面露难色，这些培训项目目前医院不开展，就算培训回来开展了，医院绝对不会多分我绩效，反而还额外多干一份活，所以科里大家培训的积极性都不大，培训扣的钱加上食宿，最少得有一两万了，而且培训项目要长期呆在密不透风的手术室里，想起电刀切割组织的焦味我就直犯恶心。

“别以为编制就高枕无忧了，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要时刻学习让自己变得无可取代。”艾主任说：“就像你们小年轻谈恋爱一样，为什么非得是这个人，因为无可取代啊！”

我填进修申请表的时候，允舒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被艾主任洗脑了，艾主任找我去进修一定是经过考虑的，科室里跟我差不大的，或者比我大一点的都有家有口了，只有我单身未婚，有精力有时间，其余人比如郑京洋或者是天慧都太年轻还没有资历去进修。

“但艾主任那句无可取代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我知道进修的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对允舒开玩笑说。

“对我而言只有金钱无可取代，不过你可以跟周亦晓再续前缘了，她不是也在省医进修嘛。”允舒说。

“我和她一起在这巴掌大地方几年了都没有再续前缘，更何况是食堂就像商场的省医。”我填完进修申请表站起身来。

交进修申请表时，艾主任不在办公室，我几乎是把表格扔在他桌上，他偌大办公室的角落里有一个拳击沙包袋，我发泄般地朝那沙包袋上去就是一拳，没带拳击手套的我低估了沙包袋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在心里埋怨道。

一想起我即将要被扣很多钱，我的心就隐隐作痛，因为我想过完年就为自己买辆代步车，平时对摄影师这个副业漫不经心的我变得勤奋起来，晚上我一边和欣然聊着天，一边为一个客户修照片。

但这个客户看了我修的照片，怎么也不满意，这让我犯了难，她一遍遍地给我提要求，身材高挑一点，脸小一点，眼睛大一点亮一点……在这些前提之后，她最后的要求显得太不现实：“不能修得不像她本人。”

跟我一直聊天的欣然知道后，她回复我：“你有她朋友圈照片吗，发几张给我看看。”

我以为她只是好奇我什么客户这么难以搞定，因为她过了好半天都没回复我消息，我以为她去洗澡准备睡觉了，后来她直接发来那客户几张修好的照片，她修的照片跟客户本人依然不太像，对我而言甚至缺少点质感，当我把这几张照片给客户时，那个客户终于满意了，不再为照片纠缠不止。

我几乎在电脑前欢呼雀跃起来，我感到很温暖，这么晚了欣然还这么费心地帮助我，我们身处异地，一起熬夜都变得十分幸福。

我动情地对她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她接着只回复了我一个甜甜的表情，每当我在微信上对她“**裸地表白”时，她都回复地十分克制。

我问她，其实她修的照片跟客户也不像，为什么客户偏偏认可她的，欣然回复说朋友圈最能反映我们每个人的选择和喜好。

“为什么她要追求一个美丽却虚幻的自己呢。”我感叹说。

“人家要发朋友圈呢，肯定要修得美美的啊”欣然回复过来。

“可是那不是她真实的自己，有点太假了吧。”

“我倒觉得无所谓，给别人看美照，别人看得还开心，假一点怎么了。”

“有点不够坦诚，太照骗了！”

“干嘛要对别人坦诚。”

我和欣然就修照片产生了分歧，她对自己的观点寸步不让，而我心里也不十分认同她的观点，喜欢摄影十年的我觉得她只是个对摄影了解不深的小丫头，但我很喜欢她在微信里和我畅快聊她内心的观点，这让我觉得我们的聊天更深了一个层次。

睡觉前，我把阳台的衣服收了起来，欣然的贴身衣裤也干了，我帮她折叠那柔软轻薄又小小的内裤时，她身体熟悉的兰花气息混杂晾晒过的阳光像一条轻盈的丝带在我鼻尖萦绕，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橱下方的专门收纳贴身内裤抽屉里，她的和我的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我看到这个画面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蝴蝶的翅膀掠过般有点幸福又有点疼痛，我心想：这样寻常微小的生活气息，未来对我而言也许很难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