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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谁要和你做朋友

从馄饨店里出来，季卿白掏出手机叫了车，相比起晚高峰来说，深夜的网约车并不好叫，他站在寒风里，握着手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司机接单。

“还是坐我的吧。”傅简辞伸手捂住了季卿白的手机，语气隐约带着些孩子般的执拗。

“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远。”

他租的小区是城北旧城区，离上班的地方坐地铁都要将近半小时，更何况，这里比他们医院还要都要往南些。

“别小瞧我的车。”

没有小瞧，

季卿白还没忘记，傅简辞是怎么在外面大塞车的情况之下，利用这车载着他到了十多分钟就载他赶到的医院。

他不是不想坐机车回家，

他只是，不想再欠傅简辞一个人情了。

「嗡——」

季卿白轻轻拍开傅简辞的手，他看向打车软件是那个弹出来一条通知。

【有位距您4.8公里的师傅提出增加40块钱，如若您同意，那么司机师傅收到后将会尽快来接您。】

四十？

这是抢钱呢吧？

季卿白本想点忽略，可刚刚上线理智控制着，让他停下了手。

这种情况下……

他飞速抬眼偷瞄了一下傅简辞，想：算了，五十就五十吧。

可还不等他点，手机被夺走，

“这么点距离，他要加四十？”傅简辞大惊的样子让季卿白觉得有点可笑，他可没忘记傅简辞是何等身家，所以赶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抢回手机，点击了确定。

“傅少爷也会觉得这四十块钱贵吗？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穷学生了。”

没忍住，被戳到了痛脚的季卿白出言反击了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阿季，你为什么宁愿被宰，都不愿意让我送你？如若你不喜欢机车都话，我还有别的……”

“没什么，和车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送。”

拉扯当中，季卿白一直压抑的情绪一直爆发了出来。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季卿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对，我就是不想你送，不管你今天是骑自行车，机车，汽车，甚至是开飞机，我都不想让你送，是不想你这个人送，傅简辞你听明白了吗？”

季卿白已经完全失控，他语气中夹杂着哽咽。

“傅简辞，你凭什么当年说消失就消失，现在说出现就出现啊？就因为你少爷，所以才以为全天下都是围绕着你一个人转的吗？”

深夜的街道静悄悄的，冷风呼啸而来，卷起尘埃，险些迷了人的眼睛，这样的景色倒显得季卿白此刻的愤怒更加的具象化了。

“阿季，我……”

“停，傅简辞，你别像以前那样叫我了，五年过去了，你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你搞砸了我的相亲，但无所谓，请你不要再这样了，求你，别再这样了。”

情绪失控过后，只留下了崩溃，季卿白垂着眼，不敢看傅简辞，因为他好害怕自己会心软。

依赖这种东西一旦养成习惯就像是毒药，戒不掉的。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司机师傅距您还有一分钟。】

季卿白吸了吸鼻子，收起手机转身准备走，可傅简辞却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对不起。”

“我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的确是我不对，但也是事出紧急，我事后有打电话给你解释的，当时家里……”

“对，你说了，当时你爸妈的问题让你出国呆几年，可你也说过你最多一两年就会回来，可是你食言了。”

一开始的时候，季卿白还没有意识傅简辞出国会对他造成影响。

那时候，他虽然舍不得，但却想着，不就是出国读书吗，听说国外学制都很短的，甚至还没有他住院医当的时间久，

他完全可以等傅简辞回来。

但事实上，出国以后的傅简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经常几个月电话都没有一个，他发出的微信消息也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无人回复。

就连……就连……

他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自己明明都在微信里求他了，可是他竟然回信都没有一个。

乍一回忆起这些事情，那种熟悉无力和疲惫一下子又侵袭了季卿白，不自觉地，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他闭上眼，不愿意在说话。

正巧，这时，打车软件上提示——

【司机已经到达定位地点，请您尽快上车】

季卿白便绕过傅简辞，毫不留恋地往他定位的路口走着。

“季卿白，对不起。”

他听到傅简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里头夹杂着千万般情绪，可他依旧没有回头。

他上了车后，季卿白坐在后座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整个车里就只有司机师傅咀嚼口香糖的声音来来回回，

属实是令人烦躁。

***

季卿白回了家。

他租的房子在一个城中村里，虽然房子面积不算太小，连带着单独的洗漱间来说，一共四十多平房，但是房子很旧，更不要提什么装修了，

这房子唯一的优点就在于房租很便宜，因为是城中村，生活很方便，走两步就是街坊邻里开的小店子。

脱了衣服，季卿白已经疲惫不堪，他甚至不愿意再走两步，就直接在沙发边上瘫了下来。

季卿白都没有开灯，就这样呆坐了半天，才缓缓从兜里掏出来手机，

他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里面第一条就是那个蠢蠢的查理王小猎犬头像，

从他认识傅简辞起，他就在用这条狗当头像，到现在已经十几年都没有换过了，

刚认识的时候，季卿白还以为这条小狗是他小时候养过的，或许是因为什么意外死了，为了纪念所以才会一直不换头像，

可后来熟悉了，他才知道，原来傅简辞的父母都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所以自然也不允许他在家里养，

但傅简辞很喜欢，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来了，口味也不曾变化，是查理王就是查理王，不会变成金毛，也不会变成阿拉斯加。

大学的时候，傅简辞还曾说过，等两人都毕业了，他就买套房子，两人继续做室友，到时候养一只，

早晨和晚上，一人负责遛一次。

可是不等他毕业，傅简辞就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在他身旁消失，出现在了地球的另外一端，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季卿白闭上眼，收回思绪，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

傅简辞的朋友圈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刚刚的馄饨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照的

照片上，自己的鼻头和眼角都被馄饨的蒸汽熏的红彤彤的，并没有看向镜头，反倒是傅简辞，他一双桃花眼正对着镜头莹亮莹亮的，

他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整张脸微微扬起，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那表情既张扬，又臭屁，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季卿白的视线右移，他点开了这一张并排被发出来的另一张，这一张像素极其模糊，边缘还着奇奇怪怪，不明所以的打光，虽然不清晰，但是不难看出，照片上也是两个吃着馄饨的、身穿实验中学蓝色校服的高中生，

坐在饭桌左边那位，身材瘦小，坐姿拘谨，而另一个，留着板寸，看着镜头的眼神，青涩又透漏出几分的不屑。

几乎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人。

不同的是这两张照片中间整整相隔了十二年，差不多是大多数人的一整个青春。

朋友圈配文：【老友】

去TM的老友。

季卿白低头爆了粗口，他冷哼一声一把将手机往后一扔，接着反手从沙发地下翻出来了一盒香烟。

烟盒中除去了了的几根香烟外，还插着一个简易的塑料打火机，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一块钱一个的那种。

黑暗中，季卿白一连摁了三次才堪堪打着，橙光色的火光点燃了香烟的烟尾，明明灭灭的火光在他食指和中指间泛起。

季卿白光着脚，他坐在地上，将头抵在沙发上，朝着空中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一个接着一个，一口接着一口，乐此不疲。

寂静的深夜，

良久，只能听见一声季卿白的一声嗤笑，

“老友，呵，傅简辞，谁要和你做朋友啊。”

一根烟还没结束，季卿白又爬着，狼狈地将扔远了的手机捡了回来，

屏幕还是亮着，并没有熄灭，

他夹着香烟，将标注为“老友”的两张图片右键存进了自己的相册里。

和傅简辞的合照，季卿白几乎一张都没有。

高中的时候，他没有手机所以不经常照相，后来，上了大学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经常想不起来照相，

就连假期里，两人一起去玩，都是傅简辞提醒他摆pose了，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应该拍照。

以至于后来两人分开了，他连彼此的合照都没有几张。

季卿白一边把烟灰弹入手边的锈迹斑斑的铁盒里，一边随手翻看着傅简辞的过往的朋友圈。

他认识的傅简辞是很喜欢发朋友圈的一个人，

一些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琐事，他都会煞有其事的发出来。

例如，期末的时候，成功帮他占到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傅简辞会发朋友圈炫耀一番，

又比如，食堂大妈偏心多给自己盛了一块排骨而没有给他的时候，傅简辞也会发出来进行好一顿控诉，

再比如，当他第一次下解剖课，难受的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他也会发一条朋友圈感慨，医学生真辛苦，

所以季卿白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本以为他在傅简辞的朋友圈里看到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照片，但是……

没有。

一切都很干净，除去每一年开始的那几条新年祝福外，根本没有几条关于他在国外生活的朋友圈。

为什么没发？难道这几年在国外过得也不好吗？

不，不会。

季卿白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就将他否定，

傅简辞怎么可能会不好。

他有颜有钱，性格也受欢迎，

季卿白很确信，傅简辞不管在哪里，都会是生活的宠儿，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过的不好，

不好的就只有他，

一个一直在赌气，在等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人的他，

一个拒绝知道对方一切消息，时不时还假装只是忽然出国玩了一圈的他。

自己把自己困在回忆里的人，又怎么会过得好。

一个连护照都没有，机票都买不起的人。

又怎么会过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