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总是对自己说,不想放弃,就得撑着。越艰难,就越要自己寻找力量。可这一次,她有点撑不住了。想糊弄糊弄自个都没法子。
以往她会开解自己,就是种地,春天播种,也要等到秋天收割不是吗?要等待,要忍耐,像那歌里唱的: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越努力,越幸运,运气都是自己挣来的。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的确不适合这碗饭,她的确写得不好看……
如果,她只是没有认清自己,如果,她的选择本身就是错的…如果,她的这一切努力,根本方向不对都是徒劳,在不属于她的赛道,她日复一日做着无用功,她又要拿什么为她的‘梦想’续命?
接连扑街,前路迷茫,有太多不确定,看不到一丝亮光。林珍珠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真像她妈说的,她只是在浪费时间。
※
突然迷茫,失去了人生梦想。林珍珠少有的颓丧,这是她人生的最低谷,事业毫无起色,生活孤独入不敷出。
只是再怎么难受,她也得强颜欢笑去上班。不上班不行,这两个多月打工挣的钱,交完房租已经所剩无几。
她不惯与人合租,她怕吵。而单独租住房屋,总是要贵一些。对很多工薪阶层,城市里需要租房的打工人来说,每月的房租往往是大头。
本来按签订的租房合同,房租是半年一交。可她窘迫到房租都交不起了,只能和房东说说好话,先交三个月的。
穷得抠抠搜搜,一顿好的都舍不得吃。要不是酒店有饭,她大约只能天天啃泡面。然而,和家里通话,她还要装嘚瑟的语气,骗她妈说,她的新书又赚到多少钱。。
一切都让人疲惫。唯有梦里的张慕时能给她安慰。一天五,六个小时的睡眠,成为她最安乐的时光。
但就是这一份抚慰,也像偷来的不能深想。她拿他续命,把有他的梦乡当做她的避风港。可他是她什么人呢?
就算面对面走过,他的眼神也不会为她多停留一秒,对他,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远离他世界之外,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于她,他是她永远得不到的人。好像偷偷喜欢都没有自知之明。
事业的彷徨,经济的压力,情感上的孤独,林珍珠陷在她的困境里,捂着她的痛苦,在沉默的情绪内耗中安静的拉扯。
没有人瞧出她的异样。上班,她保持微笑,尽职扮演尽责的前台;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她如常说笑,对自己的困难只字不提。
人生如戏,处处都是情景剧。有心要演,就能‘粉饰太平’。只是人的情绪,不能老捂在一个罐子里,若是总不得纾解就容易出问题。
人们常说,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但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这个瞬间,不过是压抑太久日积月累的结果。而在这一瞬间的崩溃爆发时,很多人已经无声的崩溃了很多次。
这一个夜晚,林珍珠再一次打肿脸充胖子,哄报收入。并为了加强真实性,不叫她妈疑心,咬牙将刚到手,舍不得用也不敢乱用,打算尽量留着做急用备用金的工资,抽出一半发红包,当做吃红孝敬她爸妈,哄过了她妈对她的财务抽查。
余下的那一半,她是一个子儿也不能乱动了。必须省着用。能不消费就不消费,能省则省。钱本来也不多,她得攒着点做房租,她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家。
悬在头上的经济压力也罢,更让林珍珠焦虑的是,她越来越码不出字了……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就很容易陷入情绪的困境。会不由自主深陷在自我否定的旋涡中,难以自拔。
每日不停在振作和摆烂间摇摆,时刻搁焦心忧虑里浮沉,在对空耗时间的罪恶感,与大家都在前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里夹缠,一次又一次于仿似无以为继的困顿里挣扎。
这种高压高强度的情绪内耗,消磨意志,让人焦灼不安,思维变得迟钝又静不下来。于是愈急愈不济事,愈急愈不自信。在对自己产生怀疑的领域,思考能力锐减,头脑反应明显的慢了一天不如一天。
林珍珠脑子空空坐在电脑前,整整一个晚上,她一个字也没敲出来。以往,在这本新书扑街之前,在她怀揣着希望,努力写文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管写得好不好,她有东西写。
随时随地冒出的灵感,各种各样想象中的场景,每天都有新的思路,在她脑子里蹦跶。说不上才情斐然,妙笔生花,但确实文思泉涌,脑速和手速都不慢。可现在便像泉眼枯竭了一般,码字变得艰难。
从码字速度,以最直观的方式一天天的下降,她写得一天比一天少,到挤着写,数米粒一样。再到挤也挤不出来…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她写不出字了。
曾经热爱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一项苦差。她思维干涸,脑子干巴巴的,层出不穷的想法,在心中涌现的日子说没就没了。仿若被人掏空,拿走了她的脑细胞。
眼瞅着一晚上过去了,林珍珠呆呆看着空白的文档,感觉自己像一个废物。而这…是真有点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对作者而言,还有什么比丧失灵感,写不出东西更叫人难过呢?
终于,对着空无一字的屏幕,自诩为打不死的小强的姑娘掉了眼泪。她捂着脸,伤心的哭。这个点,这一刻,她的悲观情绪步入极值区域。
一个人哭了好一会,林珍珠呜咽着拿起手机,吸着鼻子,在泪眼朦胧中翻找她的通讯录。她需要排遣,她需要倾诉,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
爸妈不能说;
陈妮在外面办案子,昼伏夜出的,这会很可能正在执行任务;
知儿?已经不早了,小姑娘该睡觉了。
何况,她也不能对一个小朋友倾倒负面情绪。
其余的…有曾经走得近的同学和朋友,但毕业后,大家都各有所忙,天南海北的,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渐渐疏于联系,关系自然也渐渐的淡了。现在忽然找人诉苦,不合适。怎么看都是一种打扰。
再说,她也要面子。混得太差,她也不好意思向以前的熟人叫苦。而且,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写小说。事实上,连她妈都不知道她的笔名。
因为太扑,实在没脸……
剩下的,林珍珠抹着眼睛看通信录上,那些本来也不熟,就是泛泛之交的人名,心情更加灰暗。找了一圈,她竟找不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刚擦去的泪水,又迅速在她眼眶里聚集,她觉得孤单又凄凉。似深夜大海上的孤舟,似被世界遗弃的孤岛,在这个悲伤的夜晚,她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感受她的痛苦。
林珍珠哭泣,纤细的手指扒拉,看着通讯录上一个又一个的头像,感到深深的孤独。半分钟后,她的目光在叫Evan的头像上停下来。
她在泪光中瞅着这个她不主动说话,就绝不会出现在她对话框的通讯录好友,这个其实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男人,心中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明明只是陌生人,却偏偏躺在各自的好友栏里,好像他们是很温暖的朋友,相互间充满了温情。
林珍珠静静的看这个冷冰冰的头像,有闪念冒上她心头。
陌生人,没有交换过照片,没有见过面,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长相。甚至,他们都不曾交换过自己的真实姓名。
他肉眼可见的对她无感,她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一个比陌生还要陌生的陌生人,一个完美的陌生人,现在,以后和她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联系。
四舍五入一下——
完美的树洞。
抱着做一锤子买卖的打算,准备发完了就互删,林珍珠手指翻飞,流着泪,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输出。
许是压抑得太久,抑或因是有感而发,这会她也不卡文了,一句接一句的往上撂不带停的,一条连一条的消息发的酣畅淋漓,打字手速那叫一个丝滑。
事业的不顺,明晃晃的经济压力,因为张慕时,她情感上那些乌托邦式的想望,以及因此而带来的更深的孤独和无望…种种的不如意累积叠加,让她的苦水像泄洪的闸门收不住。
足足四五十分钟的时间,林珍珠直抒胸臆,跟个打字机样,一气发出七八条消息,坏掉的情绪才慢慢有所平缓。
而没有意外的,对方在这期间安静如鸡,一个字都不带蹦的。现代人么,空间意识强,都讲究界限感。这人傲得清清楚楚的,又重**,想来只会更加不耐这样的打扰。
看着对话框里扎扎实实,瞧着相当壮观,每一条都像一篇小作文,发出去的字数重量都不轻的消息,林珍珠抽着鼻子,心说,估摸着会觉得她有病吧。废柴又莫名其妙,交浅言深失礼没分寸非常不得体……
但她不在乎。
最后再看了看被她发的消息,以包剿之势整个儿占领的对话框 ,林珍珠抿着唇,决定把人删了。
虽然是知儿介绍的,可这样的‘朋友’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还是她先删吧也免得人为难。
正要打开通信录选择删除好友,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一条语音消息蹦出来,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秒,就那么板板正正送到她眼前。
林珍珠愣了一下,这是这位E先生,第一次给她发语音消息。瞅着这条一看时间还不短的语音消息,林珍珠疑心这人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她抿了抿唇,不无惊讶的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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