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先于赶过来的老刘,去触摸那片深色。
我摸了摸边缘,意识到那是一张纸片,边缘像是被黏在桌下。
我用指甲去挑破纸的边缘,将它彻底撕开,一张薄薄的东西从里面掉了下来,我伸手刚好将它抓在手心里。
我感受着手心里的东西的形状,意识到它或许是一枚U盘。
“什么东西?”
老刘站在我的身后,为了给我让出起身的空间,他没有靠过来。
我慢慢站起来,避免自己因为猛站而晕眩。
我把手里的薄金属片递给了老刘,他扫了一眼,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需要看一看里面是什么,你介意吗?”
老刘说的话,像是默认这是原野留给我的私人物品。他客气的说辞,让我感觉到被尊重——即便我清楚,不论如何,为了配合他们办案,我都必须无条件上交所有从原野这里获得的东西。
我摇摇头:“得快一些。要不我们没法猜出他下一次会在哪儿现身。”
“除了这个U盘,他还给了你什么吗?”
我拉开衣兜的拉链,取出了原野给我的两支药水,也一并递给了他:“还有这个。”
老刘的眉头越来越紧,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感觉到,这药物存在问题。
老刘靠近了我,小声地以只有我和他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到:“他给你的药水,也许不是给你注射的药物。”
“什么?!”我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愣了一会儿,才察觉到我错判的理由。
我以为这就是先前我在这屋内被迫接受的药物,是因为我的判断依据,都是来自于原野的话语或是行动对于我的暗示,我并没有能力去验证,几支药物是否具有相同的成分。
“我们进行了药物成分检查,发现和你先前的血检结果当中的成分不尽相同。虽然有部分化学成分一致,但不能被认为是一种药物。”
“他为什么要——”我不解地说到,可是还没说完,就恍然大悟。
原野竟然把我的性格和观念也计算到了!
他知道我会信任警察,把药物全部都给到警方的负责人,而非一个人“私藏”!所以他根本没有把真实的药物给我!
我咬紧牙关,为自己被他耍了一道感到难堪。老刘却没有指责我,亦或是对于原野这么做发表意见。
他比我平静得多,也许是多年来的工作经验,让他对于这样的变故处变不惊。他只是继续压低声音和我叮嘱道:“严佑,虽然这些药物不是你接受注射的那一种,但也和楚由的研究有密切关系。之后如果你还能从他手上得到这样的药品,切记,不要在你我之外的情况下展示出来!”
老刘很少用这近乎警告的语气嘱咐我,这让我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或许比我想象得还要深刻。此外,老刘话语中的潜台词,也让我不禁绷紧了神经。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们那边布了眼线?”我也放低了声音,几乎用唇语和他提问到。
老刘点了点头,他没有做更多解释,把话题转回了方才我们得到的U盘之上。
“我想,这是他留给你的‘自保条件’。”老刘叹了口气,“但是抱歉,我们必须带回警局进行检查。”
我点点头。
到了这一步,除了和警方合作,我不认为有任何其它的外物,能够长远地保障我的人身安全。但听到老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有一种酸涩的感受。
我越来越无法理解原野的所作所为,也越来越感觉自己捉摸不透这个人了。
“老刘,你说,原野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老刘没有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甚至没有为了安慰我,让我因焦虑而神经质的心脏平复下来,而编造宽慰的谎言。
他仅仅是如此应到:“现阶段还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目的。”
……
我又再一次“搬家”了。
自从老刘向我传达了他们的队伍当中存在“眼线”的消息后,他又将我转移了一次。
我能理解他的不易,但他这么做,也叫我紧张起来。
我能感受到死亡的刀尖就抵在我的后背,悬挂在我的头顶。我开始因为焦虑失眠,睡前总是不由得去思索,是否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不在人世。
这样的担忧有些过度,可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那么想。
我从小到大,还未有一刻如此接近死亡,也无妨从周边人身上汲取勇气。
我没法和我的父母取得联系,也没有办法从亲朋好友那儿得到支持。我像一条孤舟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大海上漂浮,只要风掀起波涛,我就会即刻倾覆。
老刘那边对于U盘破译的进度不甚理想,虽然他会每天都和我报告进展,却还是没有完全地解开这个U盘里的内容。
“里面没有其它内容,只有一段很长的乱码。我们的技术人员推测,这应该是密码,但要完全破解它,需要一点时间。”
我知道密码破解的成功与否,有时候并不完全因为技术能力,而是工作人员如果没能琢磨清楚编撰密码的人的意图和出发点,就只能采取穷举的方法进行尝试。
老刘安慰我说,他们会加班加点进行破解,可我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
等不到这段密码破译成功了,我现在必须行动——原野就在下一个地点等我。
他还有更多的东西要给我,我不能再傻傻地等待了。
可是下一个地方在哪呢?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在思考。
在我失忆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关联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先前去过的三个地方,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极限了。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还能从哪儿找到他的身影。
……不,还有一个人,一个地方!
我突然想起了牧周语,和当时他带我去原野所在的大学兴师问罪的回忆。
可是牧周语所说的:“不要因为你们的爱情把我卷进去。否则,我会和你翻脸。”,又让我有些迟疑。他看上去和养父母的感情很好,和严骛之间也没有那么亲密,也许对于他身世和身份的重要性的推理,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么于情于理,原野是否会把东西托付给他、他又是否愿意配合原野,将它收藏好,等待我去拿取呢?
想到这里,我仿佛找到了解题思路的兴奋感又退去了。
我辗转反侧,终究还是和老刘提出了我的个人意见,我要去见牧周语。
此时离牧周语参加高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为打扰他的学习感到深深的抱歉,可是我们已经等不到他高考结束——原野一定也是。
他似乎没有离开Z市,但只要他还在这里,暴露行踪也是早晚的事。被警方带走,也许对他来说还算是最安全的糟糕后果。只怕他因为如同给我传信一样的反复,遭到那些人的质疑而遭遇不测。
一想到这里,我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拜托警方找上了牧周语。
牧周语对我找上他这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倒质问我到:“你怎么现在才来?”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他倒露出了一点无可奈何:“我早说过,我不想掺和到你们的事里,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这种可能性为0呢?”
“……”我被他的问责说得哑口无言。
在牧周语到底是否也被这一系列事件牵涉得到印证之前,他说得没错。不坠入深渊的前提,就是不要好奇地凝视深渊。
他扼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也做了能做的回绝,可还是被我和原野卷了进来。
“抱歉。”我知道如今说什么,对于牧周语都没有意义了,我的回答唯有这轻薄的歉意。
牧周语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指责我,而是从衣领里拽出了一个吊坠,将它取下给了我。
“这是另一半。”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说,你如果想要知道答案,就必须回到嵘信。”
“回到嵘信……”事到如今,我对严骛的信任感早已岌岌可危,更别谈我起初天真的设想,通过严骛的帮助,以嵘信的人脉来找出事情的真相并解决问题——这种想法已经被原野击碎了,他为什么又要对我发出这样的“指令”?
他告诉了我,严骛在利用我,只为了能够让他为自己所用。那么现在,为什么又要让我回到嵘信,到严骛身边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种郁愤的情绪笼罩着我的心,可当下我向任何一个地方出拳,似乎都只是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回去吧,起码在严先生的帮助下,会比你现在毫无头绪的行动要高效。”牧周语垂着眼,有些冷酷地评价道,“别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你跟着他跑,是不能抓住他的。”
牧周语说得不错,可是意识到我要回到嵘信去面对严骛,这个我曾经信任、却又被告知只是利用我的人身边去,还要得到对方的帮助,我就感觉窒息。
“方法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你到底想不想解决之分。”
“……我知道了。”
我和牧周语简单做了告别,在拨通老刘的电话前,我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准备。
但最终还是咬牙拨了去电。
“老刘,我得回到嵘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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