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结束申城调研，匆匆赶回京市时，谢朝恩就知道这次会议不简单。

来的都是重量级嘉宾，周五的万策大厦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大厦前的保安和引导员西装革履，电梯控制早做调整，留出一间十六部垂直电梯专作迎宾之用。

直入云端的106楼整层楼皆做精细布置，浅灰色羊毛地毯光洁轻柔，高透落地窗外，京市盛景一览无余。

但如此高规格的接待，不说对外的，对内都没有任何公开通知。

什么向万策学习交流，估计她们的汇报都没人会认真听，害，又白准备了。

但今天是她汇报，还是不免紧张，正和沈谦对词呢，霍朝焕、赵之树、祝凯泉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群人浩浩荡荡欢声笑语地推门而入。

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霍朝焕，初秋九月，他穿着一身剪裁简洁的灰色西装，正微微侧头和赵之树说话，身姿挺拔，健步而来。

时隔一周，依旧神采飞扬，全然不似那晚郁气难疏。

她微眯着眼，钟正园、唐静雪、周聿成紧随其后，周聿成不知说了些什么，唐静雪一贯淡然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涟漪。

Mike吴凑过来，“朝恩，看谁呢，这么入神？”

谢朝恩回过神来，扬扬眉，侧身看向他，“要是你在里面，我指定看你。”

Mike吴哈哈两声，她收回目光，旋即又与霍朝焕的视线撞个正着。

公众场合，她客套笑笑，又见霍朝焕神色微压，笑容不免止住，挪开目光。

众人客套寒暄，赵之树却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朝恩，上次在酒会上匆匆一见又匆匆一别，遗憾至今啊，这次我是学生，多聊好讨教。”

赵总这话说的极客气，不止她，周围视线都投过来。

说实话，她对着赵之树是有些心虚的。

方默刚调来万策的时候不理她，她的planB就是跳去中明，当时还拖rocky牵线，悄悄去了趟申城，和赵总面对面聊得不错，offer都发了。

但没办法，方总来招安，她就只能鸽赵之树。

谢朝恩笑得眉眼弯弯，对溢美之词全然接纳，旋即伸出手回握，轻声细语接话。

“山和山不相遇，人和人要重逢嘛。”

赵之树闻言大笑，对正和祝凯泉交谈的方默道：“方老板，你手下能人不少。”

他说着，就要招呼她往那边走，依稀间，谢朝恩感觉霍朝焕的目光投过来，她略微放慢脚步，和赵之树保持半步距离。

赵之树单手插兜，对方默道，“这妹妹天生商务料子，要不给我带两天？”

“当我面撬墙角？”方默道。

一旁的祝董笑了两声接话，“要我说，朝恩应该去助企会写稿子。”

祝凯泉话音刚落，霍朝焕就走了过来，祝董一向大嗓门，霍副会长指定听到了，正常来讲，他应该会调笑两句。

但此时此刻，他只淡淡瞥一眼，点头笑了笑，却并未停留，直接走向座位。

此男心情不佳，趁着游董开场白间隙，谢朝恩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微信头像，编辑一条消息：

【领导，今天怎么这么帅？】

霍朝焕平时不算讲究，衣服就老三样，要么是生活秘书提前准备好，要么是他随手一抓。

但今天明显有一些他自己的小巧思在，头发也抓过了。

怎么说呢，审美还行，但主要靠脸和气质撑着。

消息发出去后她忍不住想看霍老板的反应，他靠着椅子斜坐着，左手撑着下颌，不知道再想什么。

或许是她盯的时间有点长了，Mike凑过来小声问她，“朝恩，你在看什么呢？”

真无语，这座位是谁排的，怎么把她和Mike吴安排坐一起，沈谦呢！让沈谦坐过来！

收回目光，她低声回复，“看赵总呢，提前想想赵总待会要问什么。”

Mike吴若有所思的点头，“感觉赵总很喜欢你。”

谢朝恩微微侧头，“那是。”旋即坐正，收回目光，正欲再度瞥向霍朝焕，半路上又与唐静雪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若无其事地看向霍朝焕，得，半小时过去，她都要发言了，霍副会长手机都没拿出来，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视线聚焦，谢朝恩提前清嗓后扶正话筒，“在各位领导面前献丑，其实我还蛮紧张的。”

伴着大家的掌声，她继续道，“来之前我请教方总，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日理万机的领导，我要怎样才能一语中的，方总就说了四个字，卖个关子。”

她话音刚落，一声突兀的轻笑响起，她和众人一齐循声望去，霍朝焕靠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嘴角噙着一丝笑。

大家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林主任示意她暂停，坐在霍朝焕身旁的钟正园微微倾身向前，耳语两句。

会议室安静半晌，霍朝焕不紧不慢抬眸，扫视一圈，随后看向她，在淬着笑意的凝视中，谢朝恩心里咯噔一下。

霍朝焕要干嘛？

她想避开这道目光，又觉得太刻意，思考半秒后，她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后看向斜对面的方默。

等等，祝凯泉在低头笑什么？！

收到她的求助信号，方默皱眉看向霍朝焕，满脸不解，随后轻咳两声，又问，“霍副会长有什么问题？”

霍朝焕不疾不徐收回目光，摆摆手又点点头，他放下手机，“待会我再敲敲边鼓。”说完，他再度看过来，示意她继续发言。

谢朝恩听到霍朝焕自谦就觉得好笑，什么敲敲边鼓，这哥只要到场，必然是漩涡核心。

方默显然也有点无语，他侧过头闭眼，她觉得方总肯定翻了个白眼，事务官是这样的，脾气都比较暴，而且会上脸。

方总在会上已经很克制了。

几秒过后，方默又转回来示意她继续。

这一波三折的汇报···

直到所有人汇报完毕，各位领导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谢朝恩隐隐听出不对劲。

简灵一汇报完万策证券的分公司整合案例后，游董开口了，简而言之就是小简讲得非常好，不愧是老钱一手带出来的，万策证券架构重组也是老钱一手部署。

她听到这段话都惊了，什么情况？游董为什么会突然在大会上说钱总好话？

林钱之争林钱之争，游董的嫡系不是林主任吗？

祝凯泉也应和，说他来京市后，带着静雪一起找老钱聊过，非常钦佩云云。

赵之树接话侃侃而谈时，Mike吴又凑过来，“老板们跑题了吧。”

别说，怎么变成钱总相关辩论会了。

方默作为实际上的钱总接管者，在赵之树发完言后也开口了，什么万策后续战略调整，他要点将老钱。

最后所有人目光投向霍朝焕的那一刻，她刚巧收到霍副会长回复的微信：【油嘴滑舌】

霍朝焕将手机放回桌面，抬眸道：“我认为这个会开的卓有成效，了解了在座五湖四海的意见。选人用人也要如此，举例不避嫌，像华卓、启泰、众诚，就是坚持五湖四海，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华卓启泰不在，但众诚在，祝凯泉立刻接话，原本七七八八的声音都消失了，祝凯泉说完后，游董立刻顺着五湖四海这个词往下挖。

她越听越奇怪，直到会议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吃饭，按理说她是不用去的，但赵之树把她拉住了，上车时瞥见Mike吴一脸震惊。

这男的有毛病吧，一天到晚盯着她，她坐赵之树的公务车去吃饭怎么了？光明正大的，至于这种眼神吗？

正常来讲，这种全是领导的饭局她轻易是不会去的，吃得太累。

但今天这场会议太奇怪了，赵之树对她格外热情，他俩也算熟了？总之探探口风。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赵之树抛出来一个大瓜——钱总要离职，众诚想聘他当副总，主持整体架构整合工作。

难怪汇报前方默跟她说随便讲讲就行，没人会认真听。

也是哈，这么大的事在眼前，谁有功夫听她们说有的没的。

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后退，她正要继续追问，赵之树却皱起眉头，“你不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啊，方默从来没跟她说过。

方总很谨慎，与她完全无关的事就不会轻易告诉她。

她看向赵之树，微微笑了笑，“听说过一点，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之树眉头微蹙，意识到自己话太快了，不是，谢朝恩不是方老板的人吗？方老板没跟她说过这事？

那方老板想调他来万策证券的安排就更不能说了，这事本就复杂的很。

霍朝焕想让中明的何副董去启泰，但启泰上有霍朝焕这个太上皇，下有一堆骄兵悍将，恐怕难有作为，去了大概率直接养老，不是划算买卖。

但何副董同意了，前提就是不许他去万策证券，要霍老板卡住他的调动。

何副董和他关系差啊，临走前都要恶心他一把。

但霍朝焕竟然同意了，来开会主要也是讨论他的调动问题，刚好众诚也要来，就说一起开了算了。

众诚开心死了，觉得霍朝焕会顺带着给他们抢钱总站台。

也确实如此。

他的调动尚属绝密，但谢朝恩是个聪明姑娘···

赵之树想了想，决定把话题岔到众诚上，“钱总原本要去港大，方老板很早就同意，但把离职时间划在了你们战略大会后。”

赵之树继续道：“但众诚最近不是搞分公司整合，想挖钱总坐镇···给唐静雪保驾护航。”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霍朝焕亲自来万策，就是来施压，想让方老板放人。”

谢朝恩明白了，方默留钱总到大会后，就是想让钱总保持和林主任的竞争，同时卡住万策证券的关键位置。

众诚现在想要人，方默是绝不会放的，所以霍朝焕来了。

什么五湖四海，原来如此。

为了给唐静雪抬轿子，众诚真肯下血本啊，霍朝焕也真肯出面啊。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玩笑道，“看来唐总是重点培养对象。”

“那当然了。”赵之树笑了笑，又压低声音道：“唐静雪可是见过父母的，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谢朝恩低头轻笑一声，她错了，赵之树和霍朝焕其实不像，霍朝焕是从不关心这种八卦的。

哦，不对，他就是八卦本身，自然没必要关心别人。

赵之树又道，“朝恩，不用羡慕别人。他们是一起的，我们也是。”

看着赵之树的眼睛，谢朝恩突然领悟了他的潜台词，电光火石间，曾经那点被她忽略掉的巧合都串联起来。

当初方默为什么会突然带她去清大，她还真以为是同系学妹，看着赵之树，她突然明白了。

赵之树和方默绝不是普通的关系好。

她前脚去找赵之树面试，后脚就被方默加进清大随访名单。

原来如此。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是霍朝焕的消息。

她心里冷哼一声，将手机翻过来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