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音乐厅后台,休息室大门紧紧闭合着,头顶的嵌入式灯带投下清冷的光晕。
谢朝恩站在门前的双语提示牌旁,被灰色吸音棉包裹的走廊尽头,一个高大身影匆匆而来。
顾京帆逼近,“你跟从斐说什么了?!”
“说你有病她就生气了,感情深啊。”
他脸色瞬间阴沉,直直逼视她,但碍于有求于人,到底还是把火憋回去,正要开门,谢朝恩握住门把手。
她道:“如果想一次搞定,待会我说什么你都得忍着,一句话都不要说。”
说完,她转身推开门,粉玫瑰紫罗兰散落一地,休息室安静的只有阮从斐低低的啜泣,她捂着脸,面庞隐在如墨的长发里。
见门开了,她缓缓抬头,白皙面庞挂着两行泪珠,一粒一粒落下来,钻石般晶莹。
恰巧映在顾京帆眸中。
阮从斐修长纤细的十指穿过,紧紧环住他的腰。
Terry尴尬起身,又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谢朝恩拦住他,又对沙发前站着的顾京帆道。
“你们是不是有爱砸东西的传统?”
她是真好奇。
好像是大三,她和顾京帆吵架时被惹毛了,直接冲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冲顾少爷说你恨我就动手,你们这种人又无所谓。
当时顾京帆气得喘不过气,只能朝其他东西发泄,古董花瓶、陶瓷玩偶、水晶雕塑,值钱的不值钱的,全变成碎片。
然后别墅玻璃窗也碎了,大雨带风灌进来,她冷静了心软了,就像阮小姐抱住他一样抱住他。
她可以亲吻,但阮小姐不行,无论是从前还是未来。
也包括现在。
阮小姐是十足的艺术家苗子,二十出头就享誉全球,虽有顾阮两家保驾护航,但离不开自身音乐天赋和刻苦钻研。
艺术家格外能感知痛苦。
谢朝恩其实能理解她的心事,但阮小姐屡次挑衅,实在让人不快。
夹杂着英语的粤语交谈声顺着门缝飘进来,她上前两步,将休息室的门关紧反锁,一转身,就见阮从斐踢开高跟鞋,踩着花瓣朝她走过来。
eliesaab高定礼服沾上花汁酒液,阮从斐泪痕未干。
“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能进顾家的大门。”
顾京帆所有女友中,阮从斐最讨厌她。
之前发小魏文心猜,是不是因为她和顾京帆谈的时间最长,顾京帆信任依赖她,所以阮从斐接受不了?
谢朝恩觉得不是,她猜,阮小姐觉得她颐指气使,试图精神控制顾少爷?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顾京帆确实被她改变了一点,所以阮小姐无法接受,觉得顾京帆和她在一起不快乐?
这都是猜测,唯一确定的事实就是,阮从斐很讨厌她。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于是她笑了笑,风轻云淡道,“那很遗憾了。”
说着,她举起左手,海螺珠戒指出现在象征着订婚的中指上,明亮灯光撒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下不止阮从斐,连顾京帆和Terry都震惊了,二人满脸写着“你要干什么?!你哪整来的戒指?!”
阮从斐愣住了,下一秒,豆大泪珠滚落,她不可置信看向顾京帆,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京帆微微侧过身,不敢直视。
谢朝恩趁热打铁,“从斐,还要感谢你,你还是我和顾京帆的媒人呢。”
这是讨厌的实话。
大二时,被朋友拉去听音乐会,她听困了,一直揉眼睛。
就是那个时候,顾京帆凑上来,问她为什么哭,他说他妹妹是钢琴手,他想搜集听众好评去哄妹妹开心。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很感动,但不是因为音乐,于是七七八八编一堆,顾京帆一边听一边记。
她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对,很好。他说。
阮从斐知道这段往事,或许阮小姐对她的厌恶,还参杂着一丝自怨。
果然,顾京帆紧张看过来,他很清楚这句话的杀伤力,正欲开口,她递出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京帆再度憋了回去,他一憋,阮小姐就憋不住了。
阮从斐轻柔的嗓音霎时尖利起来,“你要是和她结婚,我就···”
她说着,冲到化妆台前,精准地找到剪刀。
顾京帆被吓住,赶忙冲上前,也不顾尖利的刀锋,直接从阮从斐手里夺过来。
鲜血顺着掌心流下,他扶住阮从斐,目光回避,终究没多说一句话。
良久的沉默让阮从斐不可置信看向他,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身体无意识往下滑,又被稳稳拖住。
Terry站在门前,全程背对着他们,手脚已经尴尬到不知往哪放了。
啜泣声都消失,安静更安静了。
半晌,阮从斐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声音悲戚,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说,“你只要不和她在一起,和谁结婚生子我都认了。”
见顾京帆还是没有说话,阮从斐沉默片刻,好似做了极大的心理挣扎。
“阿姨不是让你和陈家联姻吗?我保证不捣乱好不好。”
得,掀窗论应用成功。
功成身退,顾京帆还在休息室安慰阮从斐,Terry一秒不多待,赶忙拉她离开。
一起走出音乐厅,Terry擦了擦额角的汗,“让京帆去港资聚会就是想避开,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我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太多。”
Terry笑了笑,又凑上前问,“你那道具戒指哪来的?”
奔驰s听在音乐厅正门口,谢朝恩道:“海螺里来的呗···你先回,我去维港吹吹风,看能不能再捡一个海螺。”
港城文化中心音乐厅距维多利亚港不过几分钟路程,暮色渐浓,华灯初上,湿润海风拂过,天星小轮划开粼粼波光。
夜已深了,但维港依旧被人浪喧嚣浸润着,谢朝恩倚在岸边的栏杆上,注视着对岸五彩斑斓的光影。
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情感对峙,虽然她表现的很平静,但阮从斐铺天盖地的情意,还是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归根结底,阮小姐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又一直被娇养着。
可若不这样,阮从斐根本不会松口。
算了,不想了。
但总觉得有股气压着,不上不下,憋的人胸口发麻。
又站了半刻钟,眼看时间不早,打算回酒店给猫哥汇报一下港城情况,她有些思路,得先问问猫哥意见。
正要离开,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穿蓝色也很漂亮。”
谢朝恩回头望去。
嗯,霍朝焕?
“您怎么在这?”
霍朝焕笑了笑,示意她过来,又问:“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海风拂过,裙摆飘起,她将被撩起的发丝拢到耳后,“还行。”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您不是说不插手吗?”
霍朝焕双手扶在海面旁栏杆上,“总得做点什么印证你眼中的随心所欲。”
她低头轻笑,心里却止不住奇怪,霍朝焕找她干什么?
难道已经知道万策港城子进度受阻了?
按理说不会吧,他应该不关注这些细节。
就算关注到也不该来问她,他们职级都不对等。
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领导,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时间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见霍朝焕半天没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说着就要离开。
霍朝焕却突然叫住她。
“等等。”
五彩斑斓的光影撒在海面,霍朝焕看向她。
“为什么要隐瞒和顾京帆的关系。”
不早就说了顾京帆在追她?难道是她记忆错乱?
“我瞒什么了?”她微微蹙眉,理直气壮,“那晚刚到别墅我就要说,是您说您不想听。第二天我说了,您也没多在意。第三天又提了一次,您才说什么申城事留申城。”
她记性可好,别想往她身上甩锅。
霍朝焕也皱着眉,奇怪,谢朝恩每句话敬词不少,怎么连起来就这么挑衅这么刺耳?
难道是因为最近事太多,耐心变少了?
他看向谢女士,言简意赅。
“4年前。”
哦。
原来指这个啊。
顾京帆这个大嘴巴!她好心帮忙,他倒把她那点案底全抖搂了。
谢朝恩再度看向霍朝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随即开脱,“您也没问啊。”
“那我现在问。”
听到霍朝焕的回答,她低头轻笑一声,“老黄历了,不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嘛。”
话音刚落,霍副会长上前一步,垂眸看向她。
“朝恩,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您想听什么,这泛泛而问,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有些紧张。
不会真想问da吧?这哥们日理万机,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些真啊假啊的话,说不定就是在铺垫。
要怎么回答呢?
这种内斗谁挑明谁倒霉,更别说对霍朝焕挑明。
正忐忑着措辞,下一秒,霍朝焕的声音顺着湿润的海风传过来——
“你到底有几个前男友。”
“啊?”
这又是什么无聊的问题,顾京帆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反正不是da,那就满足一下吧。
“3个。”她脱口而出,半晌,又反应过来,“哦不对,前男友的话···两个。”
这点小失误很显然又成了言辞闪烁的铁证。
霍朝焕面色未变,语气却有些冷,“谢小姐,多一个少一个没区别。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真话再难听也是真。”
今晚酒局结束后,他留下启泰资本的Bryan,在此之前很多人打过Bryan的小报告,说Bryan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瞒着他在港城无法无天,他听过笑过也就过了。
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那句话,他可以托底。
只要Bryan诚实点自己交代,他都能解决,可惜直到拿出证据的前一秒,Bryan还在狡辩。
让人失望。
谢朝恩看向他,“我没说谎。而且这种话有什么难听的,是您奉承话听太多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顾京帆说她坏话了。
霍朝焕原本对她态度挺好的,还很欣赏很包容,所以她才敢时不时刺他两句。
就像几年前谈及和顾京帆那次激烈争吵,发小担心后怕,说下次千万别了,万一顾京帆真动手怎么办?
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是知道顾京帆不会动手才敢那么吵的。
她对别人的情绪情感变化一向敏锐,那时她和顾京帆已经交往一年多,又经历大大小小的事,多半都是她在决断她在抗,所以多少有点心理优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对顾少爷,她一向很笃定。
霍朝焕嘛···她之前是挺笃定的,毕竟肢体语言骗不了人。
不说喜欢,霍副会长至少是挺欣赏她的。
但眼下···
在了解到顾京帆到底胡说八道了什么前,她有权保持沉默。
她目光投向海水中摇曳着的CBD倒影,嘈杂的欢笑声从远方传来,半晌,霍朝焕的声音再次响起。
“2和3不是一个阿拉伯数字。”
谢朝恩转身看向他,有些无奈,白天知道港城子不配合的真正原因,晚上又和阮小姐对峙,大脑真要过载了。
“领导,这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叹了口气,发丝被海风吹起。
“再说了,您关心这做什么。”
难道是霍朝焕觉得她不忠诚不老实?因为她隐瞒了和顾的过往觉得被欺骗,所以挑一个私人问题让她说实话表态?
真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她表态?
林主任也是。她刚到林主任手下时就说了,她是上什么山就唱什么歌,进什么庙就拜什么佛。
老林不满意啊,非得让她痛哭流涕表衷心。
领导是不是都这样?
但关键霍朝焕压根不是她领导啊?!
她蹙眉抬头,正迎上霍朝焕幽深审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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