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最近发现程一诺最近有点忙,他们是一个小区长大的,初三又在一个班,平时上下学都会在一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和自己走了。
在又一天敲响程一诺家门被程母告知他又先走了时,杨峥终于忍不住发信息冲程一诺发起牢骚。
早早蹲在宴明昭楼下正窝在道路花圃边上喂蚊子,正扬手拍死一个蚊子时,开了静音的电话的忽然轻振几下。
他你出去一看,发现是杨峥的微信。
他点开,杨峥在微信那头炸毛的声音划破早上六点钟所表现出宁静。
杨峥:(语音)卧槽,你又先走了?
杨峥:(语音)你最近忙什么呢,你妈都不止一次明里暗里问我,你是不是早恋了。
早恋?
程一诺歪歪头,觉得自己顶多算是变态的单相思。
程一诺眼睛紧紧锁住楼道口,期望下一秒自己想见的人会出现在哪里。手上按住语音输入,低声的回了杨峥一句:“没有的事,你不要乱和我妈说。”
说话间,又干脆的拍死了个在他脖颈间为非作歹的蚊子。
夏天的蚊子毒,在他白晳有劲的手臂上咬的惨不忍睹,一个个的小包连成片,他抻了抻蹲麻的小腿,发现自己的脚踝处也被咬了。
所幸,他没有等太久,宴明昭就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校服干净,脚上的白球鞋一丝灰尘不染,在夏天的晨光里,小巧秀气的脸上还透着一丝刚刚睡醒的迷蒙,手上还带了几张英语单词的便条预备边走边记。
他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灼热的视线。
程一诺一寸一寸的打量他,如果这些眼神有实体,足以将宴明昭裹住,溺死。他特别注意宴明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除了一些淡化了的久疤,并没有再添新伤。
他听见自己稍微放松了一口气。
程一诺在宴明昭看不见的地方,轻车熟路的按照这些天那样。熟悉的撸了两下额发,扯直蹲皱了的校服,轻轻的拍了几下裤角的灰尘,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
透过足足有半个人高的花圃去见不断靠近的宴明昭,花影绰绰,那个人的身影不断靠近,他攥紧了拳,鼻尖控制不住的沁出汗。
在心里不停给自己倒数。
三、二、一。
他详装不经意的出现在宴明昭眼前,发现专注记单词的宴明昭头的没抬,嘴角轻扬,说出来的话又不带什么情绪:“宴明昭。”
宴明昭终于抬起头,又发现自己偶遇了同桌。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和程一诺一起喂了次猫后,他们几乎每天早上都能偶遇,有时候是他在自己前面几步开外,或者自己落他几步。
总之,他们总是能遇见,然后一起回学校,虽然上次程一诺说自己的家会顺路经过这里。但是每次都那么巧,宴明昭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宴明昭不喜欢有个人陪伴在身边,就算是偶遇,他刚开始也会有些抗拒,甚至礼貌中带着疏远。渐渐的,知道自己这个同桌不是什么坏人,甚至真的很用心的在帮他补习英语。他也就随便了,甚至能主动找些话题和程一诺聊聊。
大路朝天,这又路不是他开的,明德上学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特权,他总不能把人推开吧。
而且……程一诺身上有种能让人平静的详宁感,宴明昭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迟钝的觉得程一诺有让人身心安静的魅力。
宴明昭颔首,问他有没有吃早餐。
程一诺小小的“嗯”了一声。
两人隔着小半米,一路沉默。
宴明昭觉得气氛有些冷,有尝试着开口,“你上个星期给我的英语笔记,很好用。”
“嗯。”
“杨峥他怎么又不和你一起啊。”
“他……有事。”
“哦……那一起吧。”
“好。”
……
沉默漫延。
陈怡不是一个多慈爱的母亲,她不会给宴明昭很多爱,但对宴明昭这个儿子在物质上也算不薄待。她帮宴明昭转进最好的高中,还给宴明昭在明德附近找了出租屋,是正儿八经的学区房,租金不算低,来来往往在这里住的人不少。
一个新城北的夏天清晨,不过才六点多刚出头,整个城市就显现出一线城市的忙忙碌碌。宴明昭所在的小区楼下有家早餐店,掌门面的是个很敦厚的中年人,和他的妻子在这个小区里卖了很多年了。味道不错,价格公道,很被人喜欢。宴明昭自从般到这里后,他的早餐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在城市醒过来时,从早餐店是最能看出来的。一天到头,夫妻俩三点钟起来准备。磨豆机,做油条胚,蒸各式各样的包子。五点钟左右开始,拖着扫帚的环卫工人,上了年纪睡不踏实只能早起的街坊老人,断断续续的来,大要的是豆浆油条。六点钟来的就是睡眼惺忪又精神怏怏的学生,赶地铁去上破事一堆的早班社畜,这时不同味道的包子出笼,买包子的就慢慢多了。
所有人都风尘仆仆,所有人都忙着去城市各地,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人人忙碌又不满足。同一个早上,楼道里传来刚刚睡醒的拉长嗓子着哭的婴儿,愚昧又无用的男人对身边同样困倦女人指手画脚问孩子为什么在哭,疲惫不堪的女人趿拉拖鞋来到客厅哄小孩。前几天刚刚被程一诺喂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悄悄地离开主人为它创造的温暖小窝,非要走街串巷来证明自己无所不能。熬夜加班一整夜的人虚浮着脚步,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那些无谓折腾的,麻木不仁的,恍恍惚惚的,糟糕无趣的......程一诺这些天蹲在宴明昭楼下,已经将这些画面尽收眼底,但是......
程一诺倏尔觉得自己生病了,不然为什么和宴明昭走在这样单调又无限乏味的城市里,他只听见早上的蛙虫清脆,只感受到夏天早上六点钟还不算闷热甚至还有些清爽的风......总之,他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宴明昭略显生硬的强行制造的早上偶遇,他无限幸福。
他斜眯一眼身旁的默默记单词的人,目光仓促收回。低头无措的踢一下路边无辜的石头。
明昭的这卷单词记多久了。
两天了吧。
明昭今天吃的还会是南瓜馒头吗?
明昭不腻吗?
宴明昭在早餐店前驻足,和程一诺轻轻说了下“等一下”。照旧要了个南瓜馒头,准备掏钱时,终于注意到身边的人有喜欢踢石头的特殊癖好,他无由来的觉得有些品出一丝孩子气。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给宴明昭的感觉就像是深藏在一片平静湖面底下的汪洋生机。
不了解程一诺的人,总会以为他是无波无澜的死海,毕竟他不像杨峥那样谁都能自来熟,他在面对别人时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无措,就好像之前没有交过朋友一样。为了掩饰那份无措,所以他总是心房高筑,只有真正的靠近这个人才会发现他是何等耀眼,何等好心,何等热情,何等......幼稚。
宴明昭没忍住低首嗤笑一声。
他歪歪头,想到这几天程一诺帮他分析上个星期的英语试卷,还给他安排了不少的专项复习内容。
程一诺再抬头想看看宴明昭,却不想,一个白色塑料袋装着黄澄澄或间缀有南瓜碎粒还冒白雾的馒头先出现在视线里。
是宴明昭递给他的。
“程一诺。”宴明昭唤他,声音带了几分俏皮。“这家的包子真的很好吃。虽然你吃过早餐了,可我还是想让你尝尝。也算谢谢同桌在我努力打败英语怪的这段时间的帮助了。”
程一诺怔了一瞬,在宴明昭期待的目光下收下了,低哑的回了:“不客气,谢谢你。”
记忆里,宴明昭也像这样给他递过东西:是十二岁他在桂花树下递的彩铅,也许是十三岁在暑假时递给的一根冰棍。亦或是其他......
那些年的回忆是太翩跹的蝶,扑棱漂亮的翅膀,撒着裹满少年心事的漂亮蝶粉。让执着的梦蝶人,在梦中无数次枯木逢春,在梦中先缀泣,睡醒后又恍恍惚惚发觉是黄粱一梦。
在多年后的今天,程一诺竟然看见他在很久以前以为不会在回来的蝴蝶,在他过去看见桂花树不见时觉得怎么也找不到归处的蝴蝶,如今又回来了。
程一诺想,现在是夏天吗,他怎么看见了有人把春天送给他了。
两人心思各异,又是几分钟的缄默。
程一诺尝试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腻?”
宴明昭不解的看向他,却没有来得及对上他的眼,先被他红的几欲滴血的耳朵尖吸引了注意力,红艳艳的,真的很惹眼。
程一诺注意到宴明昭的视线,偏偏头,让自己努力把注意力转到街道的两旁的高大蓊郁的灌木,声音含糊,“就......他们家的馒头,你怎么天天吃啊。不腻吗?”
宴明昭回神,也觉得自己一直盯着人的耳朵尖不太礼貌,挪头回来啃了口馒头。一根筋的也没想太多,只是把馒头咽了下去后,回答,“不会,只要有一样东西,我吃过一次感觉不错的话,我就会一直吃,没有什么腻不腻的。”
“不会想尝试新的吗?”程一诺也终于舍得小口咬了口宴明昭给的馒头,终于品尝到他说的“还不错”。
馒头面质松软,南瓜香味清淡自然,一口下去,热气腾腾的馒头在口中,唇齿生香。确实很不错。
“这段时间都暂时不会了吧。毕竟这个确实还不错。”
“那你......还挺专一的。”
“一个早餐,哪里那么多评价?”宴明昭都觉得有些好笑了,他的同桌,他的同桌,真的不是在打趣他吗?
程一诺的耳朵尖稍稍退温一些,此刻更像微醺后的酡红。余光却紧落身旁实处。
“不是,都说从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活习性。”他顿了顿,试探着继续说,“按照这个道理,你应该是一个喜欢什么东西都会一直喜欢的人吧。”
他期待得到宴明昭的回复,哪怕是轻飘飘的一句“不是这样的”也可以。可宴明昭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喝豆浆。
关于这个问题,宴明昭没有答案,或者他有,但是宴明昭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现在的程一诺。
类似的问题,程一诺前不久问过。宴明昭不可控的想起之前程一诺问他喜不喜欢猫那晚,想起了那天的陈怡,想到了他这段时间发信息越来越频繁的宴明谨,以及终于不可控的很久之前他觉得能喜欢一辈子的小知了。
小知了,视频。
活生生烫死,剥皮埋尸。
暗角,好多人。
笑声,全都是笑声。
前面有自行车风风火火打着漂移停在他一步之外,他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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