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拍?
周可颂无措地攥紧袖口,呆呆地注视黎雪韫。前天晚上,分明是他扣住她的膝窝,把要逃的周可颂捉回身前。被单扯出绵绵不绝的浪潮波纹,疾风骤雨,她的头发被水打湿,变成一条条黑色的水草,把两道墙上重叠的影子缠绕。尖叫后,她的嘴唇轻颤,胸口不断的起伏,黎雪韫的长指便慢慢地延着脊骨滑动,安抚她抽搐的情绪,直到她缓过神,才耐心地开始享用下一轮盛宴。
他不知饱腹滋味,一轮又一轮。现在,怎么能讲出他们不合拍这种话?
羞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周可颂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隔空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再也做不到安然地跟他呼吸同一片空间的空气,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休息室。
她回到宿舍。
里面没有人,她索性脱了外衣,钻进温暖的被窝,难过地自我疗愈。
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他完全拥有拒绝的权力,但是,他难道对她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周可颂吸吸鼻子,至少——至少她长得还可以,所以是自信骄傲的,进去前十拿九稳。可年轻漂亮的女孩主动投怀送抱,他半分不为所动,干脆利落地回绝。
他好像很擅于处理藕断丝连的关系。
应该,她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要求的女孩吧。毕竟他方方面面优秀,一定是绝佳的好好情人。
周可颂叹了口气。
她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记起晚上还有速写练习,打起精神去食堂吃晚饭。
正撞上下课时间,人格外多。
周可颂不着急,站在队尾。混杂的人群里,她瞥见一道三分像黎雪韫的背影。
她知道肯定不是他。
但是心脏率先跳动起来,无处宣泄的多巴胺分泌,周可颂盯着那道背影,打发时间似的开始幻想,他转过头来的样子——
男生偏首。
他似乎发现周可颂在看他,便彻底转过身,略微惊讶地向她挥挥手。
周可颂愣了一下。
好几秒,她才记起这个人。
九号球衣,江巡。
她有点尴尬地朝黑名单用户笑了笑,移开视线。
江巡却走过来:“你要不要排我的位置?”
“不用,”周可颂摆摆手:“也没差几个人。”
江巡的手抄在灰色的卫衣里,目光不自主地在她的脸上停留。周可颂涂了一层透明的唇油,柔软的嘴唇在冷色调的灯光下,像裹了麦芽糖衣的樱花苞。
他舔了舔唇,“上次你怎么拉黑我了?”
被当面质问,周可颂有点不受控制的烦躁。她扯了一个很明显的小谎:“可能是不小心点错了吧。”
江巡笑:“现在放我出来吧。”
周可颂:“没带手机。”
江巡:“那回去记得。”
周可颂胸口闷了股气。
怎么还在死缠烂打,她暗示得不明显吗?——她就是想拉黑,别联系了。
好烦。
周可颂耐着脾气,脸上勉强地笑,开玩笑似的口吻:“不好吧,我听说你和乔卉谈了,她会吃醋的。”
江巡:“我可以为了你和她分手。”
周可颂被他噎住了。
她说:“我对你没有想法。”
江巡笑了笑,朝她靠近一步:“那你刚刚偷看我干什么?”
周可颂:“不知道是你。”
江巡:“你以为是谁?”
周可颂坦诚:“黎教授。”
“他?”江巡笑了一下:“我们根本不像。”
周可颂的耐心已经耗光了:“随便。”
江巡微微俯身,低声问:“可可,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周可颂忍无可忍:“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不要和我说话。”
“好,”他拍了拍周可颂的背。食堂里有暖气,她脱了大衣拿在手里,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能碰到细细的两条肩带。周可颂蹙着眉避开他的手,他也不介意,“那你记得把我拉出黑名单。”
周可颂敷衍:“哦。”
江巡看了看她的嘴唇,离开了。
总算打发走他,周可颂决定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再乱看。
一路平安到晚饭结束。
她回到教室画速写,人没画几张,倒是在白纸上绘了许多手的姿态,大多是两三指完成的动作,譬如捏、揉、抓、夹……
周可颂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喝了一大瓶水。
她脸红心跳地撕掉那张纸,用力揉成团,扔进垃圾篓里。
这动静招来同学的注意。
室友陶静思看了看她。
突然,拖着凳子坐到她身边:“可可,你明天有课吗?”
“没有,”她说:“怎么了?”
陶静思:“你能不能帮我去做两小时模特?钱都给你。”
周可颂:“好呀。”
陶静思弱弱:“……裸模。”
周可颂:“做梦。”
陶静思哀求:“会挡脸的。正规院校速写,算实习分的——可可,救一救,旷一次工我就没了。”
周可颂斩钉截铁地拒绝:“想都别想。”
扒了衣服让别人画,周可颂有心理负担,她连多人浴场都不进去,遑论干这种事。
陶静思忧伤地搬着凳子坐回去了。
周可颂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速写上,与陶静思讲完话,索性收了纸笔,回到宿舍。她心烦意乱地看了会手机,站起身,收拾了几件小东西,拎着身份证去附近的酒店。
她开了一间标准间。
洗了澡,打开自动笔盒。笔尖调到最舒服的模式,她裹紧被子。
周可颂是一个安全感很差的人。所以,这种私密的事从来不在宿舍做。只有隐蔽性极强的单人房间,才能让她彻底放开自己。
她关上灯,点上雪松后调的香薰。
烛光跳跃,一道纤瘦曼妙的影子浮动在墙壁,缓缓侧趴在枕头上,像一只蜷起的小鹿。她闭上眼,梦里,速写课扔掉的那团废纸上的手,似乎活了过来,朦朦胧胧间,它们挣出画纸,本分地遵循着设定的姿势,各司其职。
“黎雪韫……”
她咬着被单,红着眼睛喃喃。
这不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
周可颂一觉睡到天明。
她洗漱完毕。背上包,打算退房前享用一下酒店早餐。
门外传来其他房客的打电话声。
周可颂没有在意,她推开门,与那名房客打了个照面——
她的心脏一瞬间拔到嗓子眼。
“……黎教授。”
黎雪韫正倚在墙边。
梦里修长的手指掂着黑色的手机,他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听。
直到,周可颂出声,他注意到面前的动静,抬起眼皮,才把她的身影容进眼里。
他礼貌地向她颔首。
仿佛只是两个陌生的房客,出于礼节,打一个恰如其分的招呼。
周可颂咬住下唇,没有走。
她佯装有东西落在屋子里,折身回去拿。门虚虚地掩着,她站在后面,等他讲完电话再出去。
“……模特来不了?”
他的嗓音在长长的走廊里,显得清寂。
周可颂心里一动。
她睁大眼睛——不会这么巧吧。
“原来是谁?……陶静思。我记得她,油画系大二的学生吧。实习分……”
“黎教授,”黎雪韫眼前那扇欲盖弥彰的门重新被推开,演技拙劣的女孩儿蹦出来,脸庞扬着惊喜的笑:“原来是您要用模特啊。静思是我的室友,她拜托我今天替一天,让您别扣她的实习分。”
黎雪韫持电话的手微微一顿。
周可颂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细小的游蛇,慢慢从小腿攀延向上。
他的眸光无波无澜,似乎已经看破她的意图。周可颂保持镇定地呼吸一下,向他散发无害的微笑。
黎雪韫的唇边也掀起弧度,情绪比她莫测:“好巧。”
“是呢,”她也仿着他,当好好学生聊天:“黎教授住在哪里?”
他向斜右方抬了下巴:“隔壁。”
周可颂:“这么巧。不过,黎教授怎么不住教职工宿舍?”
黎雪韫:“你怎么不在宿舍?”
周可颂早想好说辞:“我回去晚,校门关了。”
黎雪韫:“一样。”
周可颂:“这样啊。那我要去吃早饭了,您呢?”
黎雪韫收起手机,站直。他冷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拂去黑色大衣上的浮毛,举手投足,矜贵非常。
他温和地笑:“你去吧,我还有事。”
“好。”周可颂也向他笑笑。转身,脚步轻快地拐去电梯间,发消息告诉陶静思,自己同意帮忙。
男人有征服欲,女人同样。
无可否认,周可颂想要他爱上自己。这个情绪迫切而强烈,或许是出于昨晚的幻想,也或许是出于重度的心理疾病。
但是,她现在想要黎雪韫的喜欢。
单纯如此。
一顿不算好吃的酒店供应早饭,在雄赳赳的气势下,也被她吃出壮行餐的滋味。
周可颂收到陶静思回复的磕头表情包与速写课的地址,她搜了搜,不在学校,而是附近的一间私人工作室。其实这不太安全,但有学校与黎雪韫的双重保证,周可颂回到宿舍,仔仔细细地涂了身体乳,换上便于脱换的裙装,裹上大衣,像冲锋似的女将军,蹬着高跟鞋向那间工作室进发。
不太好找。
周可颂前前后后绕了三圈,才在一栋楼的背面找到了它。
极简的风格设计。除了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地砖,大厅空无一物,不像有速写课的样子,反而,像未装修完的样板房。
周可颂没有黎雪韫的联系方式,便在工作室里探索。
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可颂在最里面的一扇门里,找到了黎雪韫。
他正背对着门作画。
松节油的气味扑面,让她的鼻尖发痒。周可颂极力忍耐打喷嚏的冲动,悄悄站在门边看他。
他用的是炭笔。
粗粝浓墨的线条,留下刻入纸纹的痕迹。与操控他的主人一样,底色是野性而烈重的,触碰一眼,时间都不能全然带走他残余的痕迹。
“黎教授。”
周可颂在他要转头前先敲了敲门。
“来了,”他放下笔,去洗手间洗去手上的碳粉:“坐吧。”
周可颂坐在一堆画纸中间的沙发里。
她环视:“今天没有速写课吗?”
黎雪韫:“今天是我以个人名义聘的模特。”
周可颂愣了一下。
那这个意思是——她今天只脱给他看?
很快,黎雪韫就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他坐在画板前,日光晒进他的眼瞳,把虹膜的颜色削薄,呈现格外特别的灰蓝色,一如那天夹在他指尖的烟雾。
他微微一笑:“你想在这里脱,还是去洗手间脱?”
赤白露骨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没有特别的情绪,仿佛只是脱一件外套、一件手套这样稀松平常的事。
周可颂:“这里吧。”
她试图装作专业地来处理这一件事。
他们已经坦诚相见过了,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一切一切,都和那晚没什么不同——也可能有,比如周可颂没喝酒,自尊心实在包缠得紧,她扯裙子后面的拉链,半天都没拉下来。
黎雪韫绅士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周可颂的牙齿在下唇留下一道淡淡的凹陷,她咽了咽喉咙:“麻烦您了。”
黎雪韫站起身,跨过一沓画稿,走到她的身后。冷冷的雪松气味传来,在她的自尊心上拉出一道口子。
下一刻,后颈被他冰凉的手指按住。
周可颂被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蜷紧脚尖,在高跟鞋里不安地滑动,感受后背的肌肤慢慢接触空气的干燥。
拉链到底。
黎雪韫回到画板前。
周可颂小声说谢谢。她不确定黎雪韫是否有听见,也可能,她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仅仅做了个口型。
她手指轻抖着褪下了那件薄呢长裙。
底下裹着绵软弧度的黑色蕾丝花边,彻底袒露在黎雪韫的视线中。
周可颂怀以侥幸心理地问:“这样?”
画板后面,淡淡的一声:“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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