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荣华死于一个平平常常秋日,和其他日子唯一不同的点大概就是有一个很冷的太阳,像冬天的晴天。
这一点是魏及思考了许久才能勉勉强强想出来的不同。
洛荣华死在了城中村房子附近的森林里,那是这个十八线小城市里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地方。
很奇怪,她在港城里生活了许久,那是她三年努力考上的大学所在地;然后在生命的最后选择回家,平静的接受死亡的降临。
他们说,洛荣华在那三年里去海城玩过许多次,他们说,她对于海城的熟悉程度远超港城。
海城是魏及上大学的地方,但是不只是魏及,还有古衷。他们还说,她死之后许久,城中村里都有老太太的骂声,说她坏了风水。也不知道这里的风水有什么可被继续破坏的。
古衷是他们的同学,虽然只有高一一年。
古衷看起来比魏及要了解洛荣华,他也是洛荣华的遗产继承人之一,如果洛荣华留给魏及的东西也算遗产的话。
薄薄的几页纸,宣布着洛荣华遗产的归属。可就是这些少少的东西,凝聚了这个二十多岁少女的一生。
一套房子,洛荣华写,那是古衷无数次收留的报酬。
一台笔记本,留给了古衷,她在遗书中写,“我知道你有光明的前途,你可能看不上这个,但是,我总得给你留点东西,毕竟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一沓日记本,她把这些留给了魏及。
没有钱,但是有许多单子,各种各样的捐款单,最后一笔在单子里显得尤为显眼,对于许多人不值一提的数额,对于她已经算是大额捐款了。
其实距离他们高中已经过去了小十年,再说起青春往事,古衷也记不清了。只是能模模糊糊的觉得,像是上辈子事了。
他临走前,把房子打扫干净,其实也不用费劲打扫,洛荣华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走了,不知道扔在了哪个垃圾桶里,把房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魏及过来拿走了那些日记,他抱着那些小小的本子,隐约中又有了高中的样子。
本来魏及是不想过去的,“直接扔了吧”,他想。
但是很明显,古衷即使得到了授权也没有处置别人物品的意愿。
于是日记就在古衷那里放着,直到今天魏及想出门逛逛,又不知道去哪,才顺道过来。
厚厚一沓日记,魏及并不理解洛荣华的想法,他不写日记,也不会保存看起来没有意义的废纸。
从老家到这个地方的路程算不上近,魏及抱着日记到家的时候,炊烟袅袅升起。
他随意的把日记搁在书橱里,和高中时候买的小说放在一起,旁边是课堂笔记和当年的试卷。
那时候他妈妈差点给他丢掉,但是他总要留个念想,现在倒像是青春的提醒。
“德行”,他妈妈那时候骂他,可能是因为当时年少轻狂,可能是那时候的成绩斐然。
他把那些书都翻了出来,一页页的看过去,从第一本语文看过去,天色已晚,终于最后的一丝炊烟也没有了。
他把书捂在脸上良久,动了动已经酸了的腿,一瘸一拐的去做饭。
那时候家庭美满,现在的家里,也只是自己一个人了。
打开冰箱看了看,最后烧水出门买了包泡面。
路灯亮着,魏及又带上了意气风发的面具,只是说“辞职回来了”。
门口的老大爷耳背,却还不忘记问,“这么多年攒下不少钱吧,这么多年准备什么时候找媳妇儿啊?”
魏及应付着一茬儿又一茬儿的盘问,应付着一家又一家的热切邀请,拿着泡面,看了会儿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烧水,煮面。
星光点点,魏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再看过了。
是高中吗?大学应该有时间吧,也不一定?或许工作之后?
生活变得虚无的时候,印象变得飘渺的时候,即使从前万般绚烂,也抵不过此时一瞬间的沧桑。魏及突然感到自己矫情起来。
其实魏及和洛荣华认识了许多年了,但也只是认识。那时候有人说,洛荣华喜欢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主角之一是他,他就相信了。但是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据说是洛荣华亲自去辟谣了。
高中嘛,那时候大家都向往着纯洁的爱情,于是某些八卦就成了课余时间的谈资。当上课时间和课余时间之比为4:1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小小的事情了,更何况还有当事人之一的亲自辟谣。
两千多人的年级有的是新鲜事儿发生,在某些方面大家都可以是没有记忆的鱼。
魏及一下午放空自己,最终也才从记忆的行李箱里翻出几件和洛荣华有那么点蛛丝马迹的破破烂烂的短袖,那是高中夏天的校服。
可是现在不是穿短袖的季节。
可是没有人会喜欢破破烂烂的短袖,不仅是样式老旧,更像是对现在的讥讽。
魏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魏及都走的很好,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工作,他至少把百分之八十的同龄人甩在了身后。
可偏偏就是这一路的顺风顺水,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魏及又想起那段苦行僧般的日子,又想起那个女孩儿,他应该救她的,他想。
可是,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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