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临沉默回到病房，心情说不上好坏。

这里是人鱼中心，他早该猜到的。基因改造，全称应该是人类未来计划-人鱼基因改造。虽然他对他自己的下半身的感觉只有无力和疼痛，虽然他看不到他的腿，但是违和感很明显。

当他看到自己和宁宇的照片，他就想起了他的爸爸，这一头紫金色的头发太明显了。

同时他也想起了那个约定，那个他和林城的约定。三年过去了。他应该还记得这个约定吧，以林城的狗胆估计不敢违约。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

接下来日子对安临来说好过多了，有目标有期待，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样的心里就踏实很多。

宁宇是个闲不住的，除了下午康复训练完没力气跑，其他时候经常往安临这里跑。

每日里叽叽喳喳的，话题很多。

说他会看脸色吧，安临大部分时候没有特别的表情，宁宇依然如我的一人聊得火热。说他不会看脸色吧，安临偶尔想起爸爸心里难过的时候，宁宇总会显得安静很多，陪着听歌或者看书。

医生先生对安临一向温和，也非常欢迎宁宇来安临病房。

宁宇的负责医生铭牌上写着余文禹，也经常因为给宁宇送午饭跑来安临的病房。

安临发现，余医生似乎非常害怕医生先生，每次见到除了点头哈腰的打招呼外，就是安静地待在一边，肉眼可见的紧张，明明医生先生看起来那么温和的说。

复健和恢复的日子很无聊，也过得很充实，这些刚刚出基因槽的新生人鱼们，要重新认识和习惯自己的身份，适应社会生活。

虽然他们自己毫无感觉，但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脱离社会三年多。

这时间的跨度，他们在封闭的人鱼基地里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康复训练结束，经过心理评估合格后他们都将重新步入社会。

另外，即使现如今基因改造技术非常先进，也难免出现基因病，而基因改造后引起的心理问题更是陈出不穷。

人鱼基地对于新人鱼的康复训练争取从身到心，尽量保证方方面面都涉及到。

政府对于人鱼保护法的修订从未停止过。

每个参加基因改造的人都会签署一份声明，或早或晚。其中有截取自人鱼保护法的内容。就差白字黑字的说政府用高额的社会福利买断了人鱼余下的日子。

人鱼的身份识别卡是统一重新办理的，出自人鱼基地，会在离开基地前同步到政府的行政中心单独立页，独立管理。

和普通人的区别也很明显，普通人的识别卡他就是识别卡，但是人鱼的识别卡里有每个月政府补贴的高额福利金额，还有一定金额的透支额度。

而且由于人鱼的特殊性，他们使用的通讯器和交通工具都是特制的，离开人鱼基地时政府会免费赠送，后期可以免费定期检修。

如果要更换，则需要提早申请，人鱼中心会根据评估和时间先后给与免费更换。评估逻辑现今已经很透明了，都是计算机ai自动生成，不会人工干预。

由于旧的身份识别卡已经作废，他们之前用的通讯很多功能受限。不能通话，不能收发即时信息，但是浏览网页，看看新闻还是可以的。

这天早上医生先生像往常一样给他做每日心理评估，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打开了录像功能。

医生先生没说，但是安临很敏感，一眼就看到了评估前医生先生的小动作。

评估过程很顺利，日常询问结束后医生先生又温和问起来：“安安准备好离开人鱼基地了吗？”

安临的表情灵活起来，果断点头：“嗯！”

医生先生的表情愈加温柔：“不好意思呀安安，据我所知你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你有信任的人可以来接你吗，或者我们给你安排社区工作人员？”

“不用。”安临摇了摇头，“统考时我和同学约好了，我可以让他来接我吗？”

话还没说完安临在某一瞬间察觉到医生先生的眼神很奇怪，他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可事实上医生先生依然是那个温和的表情：“当然可以呀！”

后面就是询问一些对以后看法，未来的生活方向之类的，安临回答的很简单。

等询问结束以后，医生先生抬手关掉影音设备，“不好意思哇安安，这是心理评估留档，怕你紧张就没说但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了。”

安临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新的识别卡和通讯器，你可以通知你同学来接你了。”

“我可以走了吗？什么时候？”安临有点激动，抬着头看着医生先生的眼睛眼尾略弯。

“随时都可以。这样。”医生先生教他把识别卡插进通讯器，“可以了。你可以让人来接你，随时可以走，或者等人鱼行政中心将流程走完通知你把你的q-tan”一起开走，都可以。”

“好的。”点了点头，安临拿着新通讯器，将旧通讯器为数不多的通讯号码转过去，并认真的将所有的影像照片转移。

“安安我来啦～”宁宇在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就自觉打开门进来了。“安安你在干嘛呀？”

宁宇早早就学会使用人鱼代步车，现在骑着到处溜达毫无障碍，“医生也在呀，你好呀～”

安临笑着招呼：“我的身份卡下来了。”

“呀！你的好了吗，那我是不是也快了!”宁宇骑着代步车高兴的转圈圈。

“嗯嗯！”安临这会心情也很好。

“那安安叫人来接你吗？”宁宇从代步车上下来往安临的身边靠去，看他操作通讯器。

医生先生看有人陪安临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安安，那我先走了，你们聊。”

安临抬头礼貌的微笑，“好的，医生再见。”

“医生再见！”宁宇也挥手告别。

医生先生回以微笑并轻轻的将门关上。

宁宇凑在安临边上，看着他操作通讯器：“安安，这是最新的人鱼通讯器吧，行政中心送来的吗？现在人鱼基地这么奢侈了嘛？我超喜欢它的耳机接驳方式。”随手把耳机挂安临耳朵上，“果然特别漂亮。”

安临摆了摆头试了下，体感确实不错。

“安安叫人来接你了吗？”

“我想让我同学来接我。”

“是繁衍者吗？”

“嗯！”安临没说其他的，调出林城的通讯号，犹豫着。

“林城？”宁宇往安临的床上一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着安临。“会不会把他吓到啊～”

“我们约好的，应该不会吧。”

“约好的？是个怎么样的人？”

安临想了想才回到：“话挺多，人挺傻，脾气还行。”

宁宇听了笑得不行。

安临看他笑的停不下，就自顾自划拉起通讯录来。

原本只是他不知所措的动作，划拉通讯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还真让他划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杨琣云。

他的通讯里根本没几个人，林城在第一页的末尾，而通讯里最后那个名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杨琣云？

宁宇终于笑够了，“哈哈哈，安安你快给那个林城打电话呀。”

安临听到他的话又把通讯录往上划到第一页，点着林城的名字犹豫着。

宁宇看他犹犹豫豫的，就抬手碰了碰他的手，帮他点了一下林城的名字。

通讯请求就立刻发了出去。

安临下意识紧张的喊了句“宁宁！”

结果通讯请求页面没多久就反馈了一句：对方通讯无法连接！请查询正确的通讯号码！

页面上还有一个红色的“！”，非常显眼。

安临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诶？”宁宇疑惑的问到：“通讯号可以更换的吗？”

安临什么也没说，立刻重新发了通讯请求。依然是那个提示。

他将旧的通讯器打开，对比了两个通讯码，发现一模一样。又再次发了通讯请求

依然还是那个通讯码错误的提示。

安临心跳加快，开始恐慌。

宁宇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安慰到，“是不是更换通讯码了，毕竟过去三年多了。你还有他其他的联络方式吗？”

安临没说话，抿着唇，压下心底的恐慌：“我还有他家的通讯。”

“那你要联系看看吗？”宁宇犹豫的问到。

对于他们来说也就三个月不到，可是对别人来说是三年多，他们会在三年多里遇到很多人，这么久了，他们真的会记得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约定吗？

宁宇不确定，这个林城是不是值得信任，这件事只有安安自己才能判断。

安临将通讯录往下拉了一格，用力握了握手点了下去。

通讯请求就立刻发了出去。

对面传来舒缓的钢琴曲，是等待接通的提示页面。

等待的感觉被时间切割成一片一片的。等了大概二十来秒，就有人接听了。

“您好？”

对面的是个看起来像是已过中年的人鱼，一头金棕色的短发，神情温和，满脸疑问。看通讯器对面抿着唇一脸紧张的漂亮人鱼，温和的再次开口“您好？”

“您好！”安临咽了咽口水，组织了下语言，“请问这是林城家吗？”

对面的中年人鱼的表情瞬间显得冷淡很多，“是的。我是他爸爸，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林城的同学。”安临说话有点卡壳，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我想找一下林城。”

我和你儿子有个约定，我现在要从人鱼基地出来了，让你儿子来接我。这话安临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太羞耻了！

对面的人鱼听到他的话反应了一下，瞪圆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你是阿城的同学？”

安临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林城的爸爸深吸了一口冷气，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什么，“小同学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人鱼基地了。”

安临依然抿着唇，微微点头。

“小同学，我应该怎么叫你呢？”对面的人鱼口气开始缓和下来，表情慈祥，声音也极尽温柔。

安临被他的表情安抚到，想到了林城，有点害羞的说到：“我叫应安临，我爸爸叫我安安。”

“安安呀，林城”通讯器对面的中年人鱼停顿了一下“他现在在外地执行特殊任务，一时半会估计见不到。”

但他看到对面漂亮的小人鱼表情肉眼可见的沮丧，立马提高了一点音量解释，又怕吓到人家压着嗓子补充到“不过，他和我们说过你的事了。我们会先去接你，等他回来了，你就能看到他了。好嘛？”

安临微微地点点头。

中年人鱼看着暂时安抚住小人鱼，立刻找补找补巩固一下，“毕竟林城是做警察的，工作内容比较特殊。安安不要介意哈。”

安临听到他的话也没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回应。

“安安，我们什么时候去接你呀比较好？”

“都可以。”不过当他看到对面捂着嘴提溜着一双杏仁眼盯着他的宁宇，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想应该还要等两天，有些流程没走完。”

“好好好！等确定了时间提早一天说哈。”

安临听到后点了点头。

得到安临的答复后，好好道了别才挂了通讯器。

等他挂了通讯器，宁宇才激动扑过来，“啊啊啊，警察！！！”

安临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可以！你要记得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安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宁宇看着安临的耳朵，笑笑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的心理评估过了吗？”

看到安临点头后继续问道：“那你不是已经随时可以走了。是要等我吗？”

安临笑着点头。

宁宇嘿嘿笑两声，抱着安临不自觉的撒娇：“安安你真好～”

安临虽然没说话，但表情轻松，嘴角带笑。

“宁宁，你要不要和家里人打个通讯？”

宁宇的眼眸不深，是浅浅的棕色，和林城的有**分像。但宁宇的杏仁眼非常有特色，这样看起来和林城就一点都不像了。

不过他两有个共同点，都是很温暖的人。一定都是在充满关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才能让人忍不住羡慕。

宁宇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起来。他记得安临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他不知道如果他给爸爸打通讯会不会让他难过。但他又确实很想和爸爸通话。

安临看着宁宇的神情将通讯器直接递给宁宇，没有多说什么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植物图鉴翻了起来。

宁宇接过通讯器，实在摁不住想和爸爸通话的心，按出记忆中的号码发出通讯请求。

……

“爸爸！”

“宁宁？宁宁！”

“爸爸～”

“宝贝宁宁醒了呀！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对啊对啊！这是我朋友的通讯器。我的估计也快了。”

……

安临努力认真的看着植物图鉴，争取将它们都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