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了一个月亮超级圆超级大的夜晚飞出暗流城。
阿牙的斗篷因为阮流镶嵌的两颗王族的牙齿而能量大增。它可以变得巨大无比,足以让阮流和阿牙梦想成真,都钻进里面睡大觉,而不用考虑控制飞行方向和高度。
因此,斗篷变成了一个巨大锦囊的形状。
临走时,阮流把墙角那些食物一个不剩地塞进斗篷。
阿牙不解,“姐姐,为什么还要带这些呀?”
阮流同样对阿牙的不解表示不解,“这可是我们阿牙拼了命换来的,我当然要拿到玫瑰园里去做纪念了。”
“啊!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阿牙突然道。
“哪里?”阮流问。
“等我们飞出暗流城,玩累了,就去找婆婆吧!婆婆家里有很多好看的古董收藏盒子,我们把它们放进盒子里!”阿牙说。
“好呀!”阮流也惊喜道。
下一秒,她犹豫道:“不过你确定,婆婆允许我们放硬掉的蛋糕,坏掉的火腿,还有,发霉的奶酪?”
阿牙垂眼想了想,抬头自信道:“婆婆特别好,应该不会拒绝我们。”
阮流有些迟疑,但还是配合道:“那太好了!”
他们最后一次打开盖子,斗篷先飞了出去,然后阮流和阿牙也飞了出去。
夜晚的暗流城很寂静,有些行人,但很少,没看到游行的饿灵。阮流回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感觉,空无一人,像个鬼城。
此刻的情景当然不同。虽然如此,阮流环视四周,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从前房顶上高高挂着的恶魔手臂不见了,最初摆着恶魔头颅的那家古董店里也没有恶魔头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缘故,虽然有行人,但她再也没有看到关着恶魔的巨大卡车。甚至,她都没有听到有关多少獠牙的交易。
正想着,阿牙带着她钻进了斗篷。
“阮流姐姐,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起飞了!”阿牙说。
“准备好啦!”阮流回答。
斗篷变成巨大的锦囊,带着他们飞起来,离地面越来越远。阮流看着暗流城在视线里渐渐淡去,神色忽然有些复杂。
“阿牙,你发现奇怪的地方了吗?”阮流问。
“嗯?”阿牙没有意识到。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没有看到被抓捕和被贩卖的恶魔?我记得我来时,有很多……”阮流凝眉。
阿牙走到阮流身边,和她一同看着淡去的暗流城,说:“姐姐是想问,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阿牙笑起来,“其实不用担心。婆婆和我讲过,暗流城作为最危险最恐怖的“坟墓”,永远都不会消失。因为不管在哪个世界,黑暗都会永远存在。婆婆还说,所有人看到的暗流城都不是一样的,它映射着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对黑暗的恐惧。
阮流姐姐看到了被取走牙齿差点死掉的我,而我看到的,是为了救我差点死掉的阮流姐姐。
因为我们曾经都是彼此的梦想,而暗流城要扼杀的,正是梦想。它知道被扼杀梦想,是我们最恐惧的。现在,一切都没关系了,因为我们已经跨越了它,所以它们自动消失了。”
他们越飞越高,眼前也变得越来越灿烂。
阿牙转头时,阮流吻上去。阿牙不是很会吻,他锋利的獠牙不受控制地割破阮流的唇。
割破,依然是吻,吻到最终,是再一次的割破。血流进身体,他们都感受到,那是足够度过千万年的奢侈爱意。
“姐姐,你不是要在斗篷里面睡觉嘛?”
“不要。景色这么美,睡觉多可惜。”
“阮流姐姐的嘴,骗鬼的鬼。”
……
A市刑侦队。
“哲也路附近发生的持刀抢劫命案,死者阮流;女性;23岁;哑巴;超市导购员;患有精神疾病。案发当天身中17刀,经抢救无效后不治身亡。凶手现已捉拿归案。”
超市这天走进了一个女人,状态极差,眼光空洞无神。一个短发售货员正在摆货,突然停下。她拉着另外一个,指着刚刚走进来的女人,低头道:“哎哎哎,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哑巴她妈!看这模样,不是也快疯了吧?”
“哎呀!人都死了,别讲了吧?晦不晦气啊,怪吓人的。”被拉着的姑娘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阮流的妈妈。她皱着眉扯了扯自己被拽住的袖子。
拉她说话的短发同事忽然推了她一把,挤眉弄眼道:“你过去问问她要什么。”
“我不去,要去你去。”姑娘说。
那同事朝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活着的时候大家排挤哑巴,就你天天跟我们煽风点火最欢,现在人没了,你倒先怕了。欺负人时候怎么不怕?”
就看阮流妈妈像梦游一样进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收银台付了钱,便梦游一样走了。
几个人觉着无趣,谁都没再说什么。
收银台上留下一个A4大小的纸袋,收银的女人左右看一看,发现没人注意,迅速把它藏到柜台里了。
十分钟后,阮流妈妈又进来了,给人感觉依旧是飘着的。她头发有些乱,眼色浑浊,“我……是不是?”说到一半忘了,她停下,下意识摸了下额头,想了想,又补上。
“我是不是丢了个袋子在这儿?”
“没有。”收银的女人假装着镇定,回她一句。
她没再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走了。
到了点,刚才被拉着的姑娘也下班了。这家超市规定夜班留两个人,这时候只剩短发售货员和收银的女人了。
十点半,几乎没什么人了。短发售货员跑来和收银的聊八卦。
“那会儿进来那女的就是哑女她妈吧?”她瞪着眼,像是在窥探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是是!我正想说,看那样子,离疯也不远了。你看新闻没,哑巴那案子破了,新闻上也说她是个精神病。噢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你不许给别人看啊!”收银员说。
只见收银的女人把藏在柜子下的那个纸袋拿出来,给短发售货员看。
“这是她妈留下的,我那会儿看了一下,挺厚一沓,像是草稿,全是画。画了一团又一团黑影子,上头还写着字呢。”
两个人把那一沓稿纸抽出来,一页一页看。
“我去,这真是哑女画的?看不出来啊,她还会画画。”短发售货员说。
“就是她。你看下面这几张,这不还写着她名字呢,阮流么。她活着的时候那字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一模一样。”收银员说。
“啧,看这些言语,她真是病得不清了,你说她要是活着,是不是得被送精神病院去了?”短发又跟一句。
此时进来个男人,大概有三十四五岁,背着双肩包。他买了瓶水,特别健谈,什么都聊,又正好聊到正热的持刀抢劫这大案子。
售货员和收银员一听和死去的同事有关,心想总算聊到她们擅长的了,眼里都泛出幽幽的光。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跟这男人说:
死的这人,是她们的哑巴同事。人长得丑,笨手笨脚的,还有精神病,经常一个人说话,手舞足蹈,要么就一个人笑。
说到高兴处了,售货员把手边的稿纸往出一递,“给你看,这是那个哑巴画的。”
男人看见稿纸,表情立刻变了个样。
“漫画草稿?”他说着,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就见每页稿纸上都是整整齐齐线条和格子,排线不像没有美术功底,字迹更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
画的主要内容是一团黑影。这黑影被拟人化了,有戴白色帽子的,有长绿色翅膀的,它会哭会笑,气泡里还写着它说的话。
男人注意到,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导致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男人忽然不说也不笑了。末了,只留一句:“这些图我买了,你们说个价吧。”
短发售货员和收银女人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点懵了。
最后男人给了她们两个1000块,她们各自数了500装进腰包,还沾沾自喜,就这样由男人把那一沓稿纸拿走了。
临走时,男人眼里的兴奋难掩,冲短发售货员和收银女人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精神病青年漫画家身中十七刀身亡,遗作惊艳众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带劲?肯定是爆款文章!”
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男人转身走出去。对着黑漆漆的天,他挤出一个嘲讽而扭曲的笑,又大步向前跨。
一路上,他有些疯癫地独自默念:她们怎么会懂呢?怎么会懂呢?人没了。人没了呀,废纸也会变金矿的呀,哈哈哈哈哈!不对,你们怎么会不懂呢?我们怎么会不懂呢?那当然不会了,因为人都是一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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