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隐瞒了多久?庄鹤梦知道吗?”我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的负担尽量丢给与孟妤楠相关的人,而不是我。
我不是擅长共情的人,也很讨厌一切触动我情绪的事,因为稳定总是更安全的。
譬如稳定的情绪、稳定的人生……
孟妤楠反倒了然的自顾自言:“何招娣挺神奇的,总有人喜欢待在她身边,她也总能将各亲戚家的事,搅合成一整个大家的事,然后指点江山。”
听到这里,我并不是很理解,低头看了下站点信息,提醒了下她:“快熄灯了,该休息了。”
“嗯。”
突地想起她和庄鹤梦的事,我拉住孟妤楠问:“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说你和庄鹤梦的事?”
仿佛我提起的是位陌生人般,孟妤楠拍了拍我的手:“等等吧,他说过几天会联系我。”
这一下,我真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怎么了,眼看着也快十年了。”
没有后话,她哈欠连天的劝我快休息。
快到凌晨的时候,许是快到站的缘故,车子晃动的不是很好睡。
尤其对于我这个时长宅着,并不怎么出门的人来说。
我于颠簸中醒来的时候,孟妤楠并没在她的床上,这一下我赶紧趿着鞋子去找她。
一来到过道,我就看着她正一边疯狂吸着旁边大叔的二手烟,一边看着玻璃外的夜景。
“别吸了!你怀着个孕,也不知道注意点。”看着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血涌上头,当即一吼。
这一下,门边二人都吓了一跳,大叔赶紧猛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屁股扔在地上,活像犯毒瘾的毒虫,拖着个皮包骨的身体,扫兴的回到自己床上。
而孟妤楠只是疑惑的看着我,意想不到的问了我一句:“你喜欢狗吗?”
“那可喜欢了。”我挠了挠凌乱的头发,拉回神志的又补充了句,“就是养不起,估计哪只狗跟着我,那可得遭罪的。”
“好养。”
“有这么好养?啥品种?”
“大中华品种。”
*
二人聊着,不知何招娣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突然就将手放到了雁子舅妈的肚子上,喃喃自语:“雁子啊,姐可羡慕你呢,你这肚子真是菩萨保佑的肚子。”
雁子舅妈捧着何招娣的手,还想着叫醒这糊涂而不自知的人:“姐,你也是,女儿挺好的,咱也都是做女儿的,再者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一出,像是否定了何招娣几十年的人生。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像个大家长一样训斥着垂着头的雁子舅妈:“哪里不一样了?现在女的不用嫁人了?说到底,既然要嫁人,那就是外家人!儿子才是自家人,你要记着,儿子女儿是不同的,你问咱妈,咱妈也会这样说。”
“姐……”雁子舅妈这一下懊悔不已,自己满心好意,反倒被何招娣一嘴下来,竟将自己从自家族谱除了名,直接嫁接到了老何家族谱里。
哦,她忘记了,自己家的族谱里也从来没有她的名字。
没有聊下去的**,何招娣私心琢磨着雁子到底年轻,今后多生几个娃,多磨磨,才能懂的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
“不说了,一会儿老孟要回来了,你记着,他如果问你,你就说这些药都是你自己带的,可别说是我买的,千万别说漏口了。”
“好,好的姐。”雁子舅妈苦笑着点头,回过头看着床上这些个转阳丹,阴阳调和草,灭阴煎……
药汤未及,她却心泛苦意的将床铺打理干净,把看着烦心的草药包塞进了床底。
傍晚的时候,何招娣拉着孟妤楠开始操劳一大家子的菜:
“你爷爷爱吃豆干,你奶奶牙口不好,菜要焖久点,软和些,去把你爸的菜单独拿出来,一会儿单独炒,还有这鸡汤,一会儿你看着点,给你舅妈多盛点……”
孟妤楠眼里都是两个大鸡腿子,仰头噘着嘴:“为啥要我盛?”
何招娣敲了敲锅铲,悉心指点道:“你这脑子,我要是当着你爷奶的面给你舅妈添菜,你爷奶能不有意见?”
“哦!”孟妤楠不理解这些迂回的心思,只数着自己这些天突然多出来的活,挤压着她的睡眠以及与朋友们玩耍的时间,心里不免涌出许多埋怨。
瞧着锅里的菜有些糊了,何招娣赶紧将愣神的孟妤楠推到一边,耐心示教:“你看看你什么也不懂,菜也炒不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做一家子的饭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多听多看多做多学,更重的是要多思考会看脸色,嘴要甜能哄人……”
才七八岁的孟妤楠,踩着个椅子,拿着锅铲,活像个新媳妇,老实听话的系好围裙。
开始了她白天上课,晚上学做‘媳妇’的人生。
*
“她一直秉持着,从娃娃开始培养别人家的媳妇,所以无论洗衣做饭还是人情世故方面,她的标准从来都是不能给男方家里留话柄。”孟妤楠嘲讽的勾了几下嘴角,道出她心中的评价。
而我越听越是愁绪密布,终究没憋住心中的鄙夷:“说句不好听的,明明都是都是普通人家,哪来的这么多封建大爹的规矩!”
看着孟妤楠不愿搭话,低沉沉的脑袋,我又讪讪的问:“那你爸呢?”
“他?”应是提及自己的父亲,孟妤楠望着我,露出她那黑亮黑亮的眼睛,眼神却始终没聚焦在我脸上。
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流露出的都是陌生和疑惑。
回顾许久,她只迟疑的说出一句:“他应当挺好的。”
*
孟武勇挺好的,好到从来不委屈自己。
“这家男的一回家准没个安静。”
“他家男的不就是脾气差了点,但从来不在外面乱搞,挺好的了。”
孟家老破的院子里响起了稚嫩的嚎叫、惨叫、哀求,像极了要给这破败的氛围增添点鲜活劲儿。
吸引了周围不少老到活着没意思的男的女的。
这些人每天的任务就东西张望着谁家又起了风波,就是掐着自己再走两步都会散架的骨头,也要抢到头排去观望个满足。
好多时候孟妤楠恶心极了老房子的院子,那**着没有一点**的破院子。
下午六点孟武勇自新车的咔哒声会由远及近的刺激着随时待命的孟妤楠。
他快到门口了。
于是,孟妤楠会摆好碗筷,倒上何招娣为孟武勇泡好的人参酒,接着和何招娣坐在椅子上,恭敬地等着男人们上桌。
然后是奶奶,妈妈,再是自己和妹妹,对了,现在还有舅妈。
“知道听话了?都说了让你安生点,你爸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何招娣收拾着满地狼藉,扫完狗屎鸡粪的扫帚,丝毫没觉得不妥的从孟妤楠头上扫过。
院子里,就像过年宰猪一样热闹。
邻居们抚着大掌,观望着紧张的追逐,主角孟武勇抄起一把椅子,像个勇士,试图砸在反派孟妤楠的身上。
令人们失望的是,椅子偏离了轨道,孟妤楠巧妙地躲过了一劫。
可她慌了神,乱了步子,一不小心还是被孟武勇一脚踹翻在地。
在一片叫好声中,她翻滚了好几个圈,沾上一身的菜汤米饭,终于被孟武勇用板凳卡住了她那灵巧的身子,碎掉的瓷片渣滓扎进了她的手、脚和腿肚子上……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记得,他妈的这家里谁是老子,谁说了算,谁教你的现在敢他妈的命令老子做事。”
孟武勇满嘴酒气混合着他鼻孔里的粗气,一嘴唾沫涎水横飞在他那猪肝色的脸上,也砸了几滴在孟妤楠脸上。
“恶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孟妤楠惊恐的眼神里,落入的是母亲的冷漠,邻居眼里藏不住的兴奋,和舅妈的解脱。
“唉哟,别打了,别打了,孩子还这么小……”舅妈试图劝阻,可她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她才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苦到心里的药汤,可以回何家湾了。
何招娣怕影响了雁子舅妈肚子里的香火大计,赶紧将她推上了楼:“不关你事,你上楼去,去看看麟麟是不是在哭,我好像听到了娃儿在哭了。”
趁着何招娣没注意,一旁被何招娣拉着的孟妤梓,撒丫子地跑去了爷爷奶奶住的偏屋:“爷爷!奶奶!爸爸又在打人了。”
终于老人家们在孟妤梓的搀扶下,紧赶慢赶,赶在了孟武勇下重手之前:“住手!你给我住手!不丢人吗!?”
“到底为了么子事这么打娃儿啊?”奶奶由着孟妤梓扶着,拼命的捶打推开醉昏了头的孟武勇。
看着孟妤楠腿上的伤痕,孟妤梓着急忙慌的将椅子挪开。
这椅子一挪开,孟妤梓忍了许久的眼泪,“哇!”的一下就迸发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奶奶!怎么办啊!?姐姐流了好多血!”
等到孟妤梓将孟妤楠扶了起来,七八岁小孩子身上青的紫的红的,像喝彩一般终于拉下这场闹剧的帷幕。
好在,这一场戏吓得在场的人都抽了口凉气。
老人家这一打量,浑浊的眼里当即爬满血丝,满是懊悔:“小勇啊,你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娃儿会恨你的啊,你又发什么疯,到底还有什么不如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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