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一千多人套着白布迎面正要混进敌军的后方之时,上午还海纳百川,和蔼友善的洪家军此时却提着剑不留情面地向他们砍去……
如此变故,彻底打乱了周觅嗪的计划,不少人还再往手臂上套着白布,酒已被对面飞来的暗箭射死……
城墙上的周觅嗪瞧着底下乱做一团的我方战场,他不知自己这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洪青昀竟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早早地就知晓他的计划……
他心中挫败感犹盛,脸上却不露声色,未避免更大的伤亡,他沉着稳健地下令鸣鼓收兵,剩下的三千名士兵在城墙上的弓箭手掩护之下,宛如丧家之犬一般用盾护着头退回城来……
从城墙上退下来的周觅嗪脸色难看至极,阴沉如水,那些将领与他照面都不敢跟他打招呼,生怕自己捅破这即将大雨倾盆的天……
自从开战以来就未离开过战场的周觅嗪,今日也不知怎的,冷冷地交代了一句,“有事王府来报”后,便翻身上马向王府里赶去……
来到王府后,见着洛赤也不理了,冷着脸径直来到北院,踹开门,气势汹汹地大步向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悠然看着桌面上的棋盘的安一缓走去……
自洪太尉与周康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周康深感手下能用之人严重不足,便将虞化离再次请了出去,在朝廷上敢与他作对的官员,明面上的他做不了手段,便指使虞化离派人背地里刺杀……
自然,虞化离刺杀的主要对象是安重与洪太尉以及王崇敏三人……
洪太尉一介武将,身手自然不同凡响,因而在这刺杀上面虞化离派去的诸位高手未能讨到什么便宜倒还在洪太尉意料之中,只是令洪太尉意外的倒是安重身边一位其貌不扬的车夫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这高手能以一敌三,令虞化离派出去的杀手尽都败北而归,而且对安重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实在是难对付得很……
倒是王崇敏……他本就苦于无人可用先前才动了将洛黄召进府为护卫的心思,如今面对接二连三的暗杀,身边那些护卫技不如人,害得他几次三番差点丢掉性命……
死里逃生的他草木皆兵,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虞化离一走,这偌大的北院便又只剩下安一缓一人,他百无聊赖之际便会摆上棋盘自顾自地琢磨一番……
此番,周觅嗪来得着急,连铠甲都未卸,身上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周觅嗪一把揪着安一缓的衣领,将他提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咬着后槽牙道,“安一缓!安将军!你好深的计谋!好高的手段啊!”
面对如此气急败坏的周觅嗪,安一缓一贯的云淡风轻,“世子此言何意?我怎么听不懂啊?我可是寸步都未离开这个小院,不信你可以去问外面一直守着我的鲁将军”
“你是未离开,可你那些手下对你可忠心得很哪!”
“世子此言是在讽刺我吗?若真是都忠心于我,那仑进忠也不会胡乱攀咬我,杀人的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我也不会在世子的王府里被世子提着领子跟世子说话了”
“可你的那些人不听本世子的!即便你的性命捏在本世子的手里,他们也不听本世子的!”
“那我与世子同病相怜,他们也不听我的,不然何至于我这一失势,奉还便领着那些人投入了康王府的怀抱”
“你少跟我玩这些小心思!我告诉你!我现在马上就可以杀了你!”
“杀吧”安一缓对上周觅嗪的眼睛,从容不迫地道,“只要杀了我能解得了世子眼下的困境,能让将军府的人都听命于世子,能让楚广洪青昀等人退兵,世子杀了我也无妨!”
“你……”周觅嗪犯了狠,揪着安一缓衣领的手也用力了些……
但最终他还是下不去手,猛地将安一缓往地上一推,随后背过身快步向门口走了几步,遂又向正镇定自若整理着衣襟的安一缓走去,“你要想保住你这条命也可以,你现在马上给你父亲,还有洪青昀去一封信,让他们束手就擒……”
安一缓闻言长望面前已然分寸大乱的周觅嗪许久,扬眸一笑,点头应道,“既然我写一封信便能让世子心安,那我写也无妨”
“血书”
安一缓“嗤”地一声,笑得更加厉害了,“血书”
见他发笑,周觅嗪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你笑什么?”
“我笑世子若是真信用我便能威胁得了他们,与其让我写什么血书,还不如直接将我压上城墙去,当着数万士兵的面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这样或许还有效一些”
周觅嗪低头,似真的再认真思考安一缓给的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安一缓见此一叹,“世子,其实我在你手上只是让我父亲及那些在意我生死的人行事之前有所顾忌而已,真到了这等节骨眼上,你用我来威胁他们根本不会改变什么,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周觅嗪脸上阴晴未定,他举剑抵在安一缓的脖子上,“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怎么不怕,只是我死并不能改变什么,你杀了我只会激怒我父亲他们”
“你以为我会怕?”
“世子你年轻气盛,战场之上鲜有败绩,如今骤然遭挫,接受不了也能理解,只是你现在在气头上,只凭一腔意气用事,可你的父王,康王爷却比你看得清楚……”
他话音未落,周康便已匆匆赶来,他一进门便见着一身戎装的周觅嗪正用剑抵着安一缓的脖子,“嗪儿,你这是做什么?”
“父王,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周康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你实在是糊涂!”
“杀了他简单,可这样一来必定会激怒安重……”
“激怒他又如何,如今他正四下里组织搜罗反对你的力量,难不成父亲还怕他不成?”
“嗪儿,你静下心来想想!”周康苦口婆心,“安重他手里有巡防营,王崇敏手里又有禁军,再加上洪太尉近来又与他交好,他手上能动用的人也更加多了,他若在你与楚广交战之时,与他里应外合之下,你还能坚持到现在吗?”
“可时至今日,他却甚少动用这势力,你当他是不想用吗?还不是因为安一缓在我们手里,他有所顾忌”
“你若是杀了安一缓,安重与洪青昀再无顾忌,一气之下,一定竭尽全力进攻,到那时,内外夹攻之下,凭你再骁勇,能在他们手下撑得过半日吗?”
周康一番劝诫之后,眼见周觅嗪神色稍缓,方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 “嗪儿,你与其有时间在这纠缠,不如还是回城门那里想办法将洪青昀那些人打退……”
“父王,怎么打?”周觅嗪一脸挫败,“洪钰父子与我们反目,将军府的士兵阳奉阴违,不听我们指挥,我手上的能动用的人马总共就那么多,想要守住汴京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周康闻言望向恍若局外人似的安一缓,周觅嗪的刀都已经快架到他的脖子上,死到临头,他倒是还镇定得很……
“安将军惯来足智多谋,就连对你父亲有诸多偏见的洪太尉对你也是另眼相待,委以重任,想来安将军定有过人之处的,不知安将军对我父子二人陷入如此境地有何良策?”
安一缓面对周康给他戴的如此一顶高帽,悠然笑道,“方才我已经给过小世子建议了”
周康望向周觅嗪。
“他让我将他押上城墙,以他的性命相邀逼他父亲跟洪青昀投降”
周康对这建议是从安一缓口中说出的有些吃惊,“他真是这样子说的?”
这做法虽有些无耻,受人诟病,可当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确实也可为下下之策……
之时,生性多疑的周康再得知这办法是安一缓主动提及之时却又平添了几分顾虑……
安一缓诡计多端,这不会又是他设的一个陷阱吧?
周觅嗪点头,“确实是他说的不假,孩儿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安重自不必说,城墙下的主将之一洪青昀也与安一缓关系莫逆,他们断断不会眼看着安一缓去死……”
周康思索一番后长叹一声道,“嗪儿,皇上先前之时下令暂押待审,官职暂停而已,并未剥夺安一缓的将军头衔,论起来他还是朝廷的二品武将,你我若是将他押上城墙,以他性命相邀,如此一来可就真坐了你我父子二人谋朝篡位的罪名了……如此胜之不武,就算胜今后了也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什么世人……”周觅嗪对此却嗤之以鼻,“这世道什么时候是那些世人能说得上话的了,到时候父王继位之后广施仁政,他们得了实际的好处,一个个必定会对父王感恩戴德……”
“况且,父王要旨意还不简单?到时候咱们给宫中那位递个消息,要什么样的旨意,安一缓这将军当不当得了,定个什么罪名还不是父王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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