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周康虽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未平,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齐心将周康平定之后,前朝事稳,再来论后宫之事”
“父亲,父皇危在旦夕,他那身体已虚弱至极,指不定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儿媳已从粟妃口中探听到王崇敏大人有意拉拢宸妃,似有想推举三皇子继承大统的意思,父亲别想着如今前朝未定,便忽略掉了后宫,毕竟未来哪位皇子得继皇位,可关乎着咱们安家未来的前程哪!”
此时此刻,她那精于算计的模样哪还有半分方才父女情深的模样。
安家是她夫婿家不假,可周朝疼爱她十几年,这十几年里视她如珍如宝,可她再谈及自己父亲的死亡之时冷静得可怕,言语神情淡漠得就好似再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这般做派倒显得方才流下的那几滴眼泪有些惺惺作态……
安重看向一旁坐着从头到尾未出声的安一缓,“一缓,依你之见呢?”
安一缓低头不言,周觅欢却在此时抢话道,“大哥骁勇善战,依儿媳愚见,不如大哥在前朝负责平定周康父子叛乱,一禹之前见过八皇弟,与他相处得不错,这后宫之事大哥一届外男插手也甚是不妥,父亲若是放心便交由儿媳与一禹去办吧”
“大哥,你觉得呢?”
安一缓未置可否,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安重见周觅欢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顿时心生不悦,可是却极好地将这种不悦掩饰下去,“既然一缓并无异议,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周觅欢喜不自胜地点头应下。
安重目送周觅欢离去之后,叫住正准备起身的安一缓,“一缓,你这弟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原本也是因为她这要强的性子督促着一禹比以前上进不少,因而为父对她这性子还是很欣赏的,可你放心,媳妇终究是媳妇,里外父亲还是分得清的,你先按她说的去做,之后的事为父自有打算!”
安一缓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安一缓忙得脚不沾地,几日未归。
而在安一缓与楚广,洪青昀几路大军的里外夹击之下,兵败如山倒,周觅嗪年轻气盛,还想殊死抵抗,而自安一缓被放回之后,心知败局已定的周康早就想好了退路,秘密命人去到城墙前线,左拉右拽地将周觅嗪拉了回来,塞进早就备好的马车,风驰电掣地向岳阳城的方向赶去……
而康王府的人似乎也知道大势已去,人人自危,也都开始另谋出路……
只是还未等他们找到出路,将军府的士兵便已团团将之围住。
洛赤一脸慌张地提着包袱神色匆匆地向外跑去,岂料还未出得王府的大门,便迎面撞上奉命前来捉拿周康入狱的卢秦天。
自仑进忠叛变之后,卢秦天便得以重用。
卢秦天与洛赤有过几面之缘,尚且记得素日里跟在周觅嗪身边作威作福的洛赤。
“洛公子这是准备要去哪?”
洛赤一见到他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转身便要回府,后又一想,此时此刻回府便入瓮中之鳖,心一狠,索性拔剑向一旁的小兵刺去,那小兵抽身闪躲之时,他脚下抹油向着留出的那点子空挡奔去,只是还未等他跨下台阶,卢秦天便十指成爪地抓向他的臂膀。
洛赤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紧接着几柄利剑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洛赤放弃了抵抗,认命一般放下了手中的剑……
卢秦天押着洛赤向康王府中走去,那些原本还准备负隅顽抗的侍卫见洛赤都举手投降了,也顾不得他们的主子,纷纷举手投降。
卢秦天就如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周康的书房。
周康似早有所料一般,身穿紫服蟒袍,正襟危坐在正门口等着卢秦天的到来。
“康王爷接旨!”
早就知道他们要唱什么戏的周康懒得再配合,冷笑道,“成王败寇,这圣旨如何写还不是安重的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还在这惺惺作态!”
卢秦天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却依旧将圣旨展开,“朕承天眷命,顾念手足之情,召康亲王进京,岂料康亲王进京后结党营私,草菅人命,陷害为一己之私陷害朝廷命官,勾结贤妃犯下谋逆重罪,现废黜亲王爵位,封地收回,押入天牢,则后再审,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见自己念完后周康依旧高坐,神色冷漠,似未有接旨之意,卢秦天挥手示意属下上前将他拿下。
周康也未曾反抗,任凭他们脱去自己身上的蟒袍,以及头上的金冠,“来者是哪位将军?”
卢秦天对这位前王爷并无半分轻视之意,颔首自我介绍道,“安大将军麾下卢秦天校尉”
“劳烦卢校尉帮本王向安重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有话要与他说”
“安丞相的心思非我等所能左右的,但在下定当替王爷带到!”
傍晚时分,安重缓步而至。
周康正面墙而站,仰头定定地望着头顶处镶着几根粗粗铁棍的窗户发呆,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安重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能看见牢外白茫茫的天空。
“那时父皇跟我说,我天资聪颖,四岁便能识字,骑射诗文样样俱佳,他众多皇子之中,唯有我能堪大任,就连皇后嫡出的皇子与本王相比也是逊色几分,乃是天选之子”周康头都未回似就已知道来人是安重,自顾自地望着墙喃喃说着往事。
“只是嫡庶尊卑有别,皇后的嫡子再如何不济,可父皇得考虑天下悠悠一口,也不可一意孤行轻易定下皇储,只是永定三年,却是赵皇后的伤心之年……”
“她膝下的两名皇子一前一后地患上天花病死,而她也因承受不了这等打击,变得疯疯癫癫,最终父皇为顾忌皇家颜面禁闭在宫,没有旨意不得外出”
“王爷叫老夫过来不会就是与老夫说这些往事吧?”
“这件事一出,母妃变成了前夫所指到处流言四起说是她谋害的两位兄长,是她命人将带着天花碗送去给大皇兄……而皇后疯癫之后,她得到的协理六宫之权,本王能参与朝政便是铁证!”
“可安丞相你应该知道我的母妃承受的这些骂名是何等的无辜!”周康转身,面对着安重,双目布满了血丝,他一高一矮地步步向安重靠近,被重重的铁链锁住的双手牢牢地握住铁栅栏,就像是揪着安重的衣领一般,直攥得骨节分明。
“因为是你,是你将天花病人用过的碗递进宫送进我皇兄的殿中!”
安重闻听此言先是一惊,脸上的阴霾也如期而至,接着便是连掩饰都已经懒得掩饰的轻蔑,“康王爷,你应该明白,凡事要讲证据,况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此时再说有什么意义?”
周康凄凉一笑,“那是我亲眼所见,你将一个碗递给皇兄身边的翠儿,可那时我鬼迷心窍,竟想着为你遮掩过去……因为两位皇兄一走,父皇对我的关心便更胜从前,就连母妃也协理六宫,位同副后,那时的我们因为他们的死风光无限,可未想到,亡猿祸木,我的结局你都已经替我想好了……”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翠儿已经投井而亡,皇兄用过的一应器具也都被焚烧殆尽,那时,人证物证俱毁,只凭我这只言片语哪能定得了未来宰辅的罪?”
“我猜想,那时你位及奉常,与那丞相之位只差临门一脚,而赵皇后娘家父亲的赵郎中令便是你的劲敌,若是他的外孙继位为帝,哪还有你的好事,于是你百般谋划之后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丧尽天良?!”见他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安重此时也撕破平日里温润和煦的面孔,眸中冷漠而又有些癫狂,“康王爷说这么多,难道担保你没有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干过一些违心之事吗?!”
“这天下丧尽天良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成王败寇的道理康王爷自然比我更加明白!”
说到这里安重又觉得有些无趣,“王爷走投无路,还以为你叫老夫过来是有悔过之心,未曾想原来只是叙旧而已,老夫事忙,没有闲心在这与你闲话家常,就此告别”
周康目送安重离去之后,凄然一笑,笑声越来越大,紧接着便是一声震撼人心的撞击声……
“王爷?”
天牢的另一边,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以及之后死一般的沉静吓了一跳的洛赤喊叫出声。
可是,回答他的依旧只有无声的寂静……
方才周康所言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即便他知道这些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个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的阶下囚而已……
洛赤无力地攀着铁栅栏瘫坐在地,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
他此时心里乱得很,过去发生的事便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一一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便有脚步声响起,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得狱卒一阵近乎,随后便是钥匙磕着铁栅栏跌跌撞撞向外跑的声音,“不好了……撞……撞死人了……”
洛赤闻言,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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