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这一睡便睡至未时才醒,营中的床榻虽不比宫内强,但好过深山老林的草堆。他想着能来狩猎实属不易,不可浪费大好时机,得继续完成两队比赛。一边盘算一边行动,他刚撑起上半身,不禁发出“哎哟”一声顿时定住,全身酸痛的劲儿仿佛骨头散了架。
阿福听到声响,立即赶到安平身边,忙问:“郡王可是哪儿不舒服?”
安平紧着眉头,吃痛道:“哪儿都不舒服,快给我看看。”
阿福掀起主子的衣服查看,只见那白净的皮肤上有多处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骇人。
“是淤青,小的这就去找医正来。”
安平忙拦住他:“姑且不用,再找医正会让他们担心的。”
阿福又折回,给安平垫上棉被让他倚着舒服些,担忧道:“您得多休息,好好养伤才是,这急着是要去哪?”
安平摇摇头:“去比赛,总不能中途放弃。何况我若是不去,岂不是给人看了笑话。”
阿福明白主子的意思,郡王怕队伍里有没有他都无所谓,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晌午韩君后还来过一趟,那时您正熟睡,他便未打扰您。”阿福不接他的话,自顾自的端来食盒,给安平盛好一碗肉汤,“君后特意命人熬的鹿骨汤给您补身子,热着呢,赶紧喝。”
鹿骨汤香气浓郁,一下子勾起安平的食欲。由于一整日没吃什么好东西,他接过碗就埋头吃了个精光。
安平把碗回递给阿福,随口问道:“其他人呢,也在休整吗?”
“莫桑荻嚷嚷着再不认真比赛,势必输得难看,于是刚过午时他便拉着南宫将军出发去打猎。而几位公主才离开不过半个时辰。”阿福又添了半碗汤递给安平,“对了,戚公子本想留下来陪着您,韩君后闻言面露愠色,还训斥了几句,最终戚公子也只得随着他们一起离开。”
安平一愣,脱口而出:“你怎知道的?”
阿福解释道:“韩君后带着戚公子一同来的,小的取完木炭回来时正巧碰到他们,不小心听得几句话。”
“君父为何近来时常斥责戚俊?”
“大抵是想鞭策戚公子,长辈对小辈总是带着美好期许。”
安平可不赞同阿福的说法,算上刚得知的消息,他发现君父呵斥戚俊至少有三回。再者戚俊屡屡现身于南宫焱出现的地方,难道此事真和南宫焱有关系?然而上回他诈戚俊是否喜欢将军,却得到他的否认。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阿福小声提醒道:“郡王,您想什么呢,汤要凉啦。”
安平缓而神止,即使他俩真有什么情况,又与他何干呢。他的命运既已注定,想来只剩败兴。
“吃饱了,出去走走。”
安平先去韩君后处请了安,本想探听关于戚俊的事,事没打听到反而自己因为受伤的事被君父数落一番。他心里也是郁闷,搞事儿的是莫弘吉,他怎么防得住。安平不得不感慨,近日君父脾性深不可测。
这次狩猎足足持续了八日,分组比赛用时三日,最终以长公主为首的红队夺得头筹。红队胜在开局优势,即使后续黄队竭力追赶亦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帝君当即兑现承诺,赏赐红队丰厚的珍品,包括安平也有份。
帝君大喜,休整一日后,他唤所有人一同参与围猎。安平好说歹说,终于得到君母允许从而再次踏上狩猎之路。
说来也怪,自从安平出了那事后,帝君没有过多查证,而北荒兄妹突然变得安分守己,未再旁生枝节。营中氛围相当和谐融洽,仿佛姚国与北荒已达成和平之约。
这种融洽氛围一直持续至狩猎结束,这意味着本次狩猎大体是顺利的。
回宫后,安平没有闲着,他亲自找出收藏已久的山黄纸,取了一半装入精致的梨木盒内。安平的行为惹得阿福不明就里,被多次追问。
“郡王,您取山黄纸不会是要练字吧?”阿福锲而不舍地盘问着。
安平耐不住阿福的软磨硬泡,终究是松了口:“之前南宫将军救过我,我也得准备一份谢礼。想必将军不会收金银珠宝,思来想去,就属这山黄纸合适。”
阿福自然不知郡王送山黄纸的真正原因,夸赞道:“还是郡王考虑周到。”
安平收起盒子交至阿福手中,认真嘱咐:“托个靠谱的宫人给南宫将军送去,仔细着点,可别办差了事。”
“明晚帝君设宴款待群臣,南宫将军势必会参加,何不在让小的亲自送去。”
安平沉思片刻,仍旧摇摇头:“罢了,届时人多眼杂,被他人看见便不好了。”
帝君设宴不仅宴请群臣,还邀请北荒使团一同参与。她借着狩猎获得猎物数量过多不易储存的由头,命御厨做些特色菜肴,再整一出上档次的宴会。其实群臣亦心照不宣,帝君如此费周章目的是提醒北荒使团需尽快定下盟约。
安平心中顿感烦闷,低声细语:“此番下来,定是要下旨赐婚公告天下。”
阿福听得清晰明白,宽慰道:“郡王您不是一个人去北荒,还有阿福陪着呢。再说,若是哪天想家,您也可回来看看,难不成帝君还能把您挡在城门外。”
主仆二人心里都清楚,去了北荒还能回来探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阿福见郡王愁眉不展,只得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郡王除了送纸,还需带些其他物件?”
“是有,再添封信件,莫要显得唐突。”
阿福这话确实有效,立马点醒安平。人一旦忙碌起来,便会减少大半愁思。
安平绞尽脑汁,整整用了一个时辰删删改改,才将信写好。全篇也就两句话:
“昔日承蒙将军相救,安平感恩于怀。遂赠汝山黄纸以表谢意,望将军笑纳。”
安平用词谨慎,尽力避开过多的情感流露,经他人手的信件还得小心为妙。
这谢礼到达南宫焱手中时,已是三日后。
自从北荒使团进城,宫内管控更为严格,出入人员和物件都要多方查验才可放行。阿福为此多添了些银两,再三叮嘱宫人势必要把谢礼送出宫。那宫人倒是真的执拗,竟真的亲手把梨木盒交给了南宫焱。
当日天公不作美,清晨便下起绵绵细雨。
宫人出来后便直奔将军府,辰时过半便到了目的地,与将军府司阍说明来意,想着送完还得去办正经事。未料司阍让其连人带礼一并离开,说是将军清风亮节,不收任何钱财物品。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
恰逢红昭回府,她瞧见那两人正理论的起劲,宫人涨红着脸,司阍则一脸平静的推辞。
红昭上下打量着宫人,却问司阍:“所谓何事?”
司阍拱手作揖:“回李小姐,这位宫人要来送礼,小的秉承将军府的规矩,奉劝他离去。”
“宫里的?哪位主子托你来的?”
宫人也不畏怯,与红昭正眼相视:“明辉殿,安平郡王。”
“郡王殿下?”红昭一时有些困惑,怎么郡王还会托人来送礼?她继而问司阍,“将军可在府里?”
司阍面露难色,瞥了眼宫人,只得实话实说:“将军今日休沐,并未出府。”
“我带你去见将军。”红昭摆手,将宫人带进了府。
红昭领着宫人去了大堂,吩咐下人奉茶好生款待。
这厢宫人还未喝上一口茶,南宫焱却已举步而来。
宫人见着南宫焱倒是犯怵,放下茶盏时竟抖出些茶水。
宫人起身,恭敬地作揖:“小的见过南宫将军。”
南宫焱正襟安坐,严肃道:“你主子托了什么事?”
“严苛而言,小的仅是受安平郡王所托,给将军送个物件。”宫人蓦地想起随身携带的梨木盒,双手奉上,“便是此物,殿下说您见着了定会收下。”
经宫人这么一说,南宫焱心中对盒子里的物品已有十分把握:“这礼本将收下了,还得劳烦你给本将带句话,便说‘谢谢殿下的厚礼,本将很是喜欢’。”
“小的领命。”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梨木盒放至主桌。
红昭见宫人还立在原地,好心提醒道:“若无其他要事,你可先行回去。”
宫人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南宫焱了然,唤来天冬,吩咐道:“去账房拿些银两给这位宫人。”
宫人闻言立马叩谢,而后随着天冬去了账房。
南宫焱虽为将,不常待在朝中,但对于人情世故、官场手段,她多少是知道的。
“一来一回,倒是两份钱银入了袋。”红昭调侃着,显然她对梨木盒更感兴趣,“将军,此事我能知晓吗?”
南宫焱示意红昭移步书房说话。
红昭这段时日皆在演武场吃住,后续发生的事儿她并不清楚。
“你早知梨木盒装的是纸?为何殿下要送纸?竟然还是名贵的山黄纸。”此刻红昭有太多的疑问。
南宫焱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书架隔间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红昭。
红昭打开木盒,疑惑更甚:“一小块烧灼痕迹的山黄纸?上次信件未燃尽留下的?”
南宫焱摇摇头,她将狩猎期间安平遇险以及山洞露宿之事与红昭一一明说。
红昭听后眉头紧皱:“这事不简单,听着像……将军可与帝君说起?”
“暂未禀明帝君,蹊跷得很,须得多方查证才行。狩猎那几日我留意各位公主及大臣们的行踪,没有任何异样。或许莫弘吉搞这么一出,暗中之人已有戒心。查探一事便交于你去办,我不方便出面。”
“将军放心,红昭仔细着呢。”红昭看下梨木盒顿时惊道,“那殿下送纸岂非他也是知情人?”
南宫焱将安平的信件置于桌上,胸有成竹:“郡王知道的并不多,我已叮嘱过,他能守得住口。况且帝君确定旨意,他也将随使团去北荒,翻不出什么花样。”
还未等红昭开口,书房外传来天冬的声音:“将军,宫里来了人。”
南宫焱收起木盒,挑着眉:“瞧这,消息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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