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住在单人病房，她知道晚上的医院也不会过于安静，但听见刚才的响声，还是忍不住朝门口看了看。

有人推门进来，安岚愣愣地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手上正在看的书都快吓掉了。

半响才找回声音：“胥盛？”

男生抬起头，眉拧着，嘴角有点肿，像是刚打完架。他随手坐在安岚旁边的椅子上，看起来心情不好，也非常不好惹。可安岚知道，胥盛从来不打架。

安岚屏气，极轻的声音开口：“你怎么回事？”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胥盛毫无征兆地攥住了安岚消瘦的手腕，没有用力，但他温度烫人，她像是被灼伤了似的，快速挣脱了桎梏。

安岚默了一会儿。

她不确定胥盛是否知道了，只好先试探他：“没事儿，就一个阑尾炎手术而已。”

反正他总不能掀开她衣服看有没有伤口。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胥盛也没怀疑，他皱着的眉松了松，随即又恢复成往日的漫不经心。

他笑，语气莫名有些委屈：“你走了没人借我纸巾。”

安岚气笑了，原来他还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借她的纸啊。

她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我下次肯定带，对不起嘛。”语气欠欠的，听起来也毫无愧意。

胥盛说着扯了扯嘴角，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大概是牵到了伤口有点疼。安岚看在眼里，但没主动开口问。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问家底的时候，但她仍旧疑惑胥盛的到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这都开学几天了，你个好学生居然没来学校，我就问老班去了。”

安岚愣了愣，他们班的班主任出了名的严厉，胥盛能问除学习以外的事情，肯定要吃苦头。

安岚一直低着头沉思，胥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靠着椅背盯着安岚发旋看，他打了个响指：“我和他做了笔交易。”

“我一个星期都要好好听讲，老班会找人盯着我，”胥盛淡淡地说着，抬起手比了一个数字“三”，满脸的不以为意：“而且，还包了班里三天全部的卫生。”

安岚倏地抬起头，嘴巴张着，眼睫毛也不受控地动了动，她震惊地说不出话。

胥盛看着她这幅样子，没忍住笑大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才来找你啊，这三天可把我累死了。”

“为了你我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你还不快点好。”他指点江山似的指了指安岚。

安岚垂下眼睫，扯出一个很浅的笑。

胥盛以为她在害羞，也没太在意，随手从裤兜里掏出包东西。安岚闻声看过去，随即愣住。

那是包烟。

安岚顾不上想胥盛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赶紧按住他的手，摇摇头：“这里不能抽烟。”

胥盛正打算站起身，看见安岚伸过来按住他的手，有些好笑：“你这不是有个阳台？我去那抽。”

安岚尴尬地缩回手，却被胥盛一只手控住，他抬眸看她。

这时候胥盛才直观的发现，安岚是真瘦了，脸也瘦了一圈，一双手腕都没他一只手粗。

他很轻松地就能控制住她，手铐似的。

安岚脸有点热，她不习惯这样，忍不住挣了挣，却发现胥盛攥的很紧，怎么都挣不开。

胥盛还在琢磨她的手，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偏头小声说：“胥盛，你能给我也抽一根吗？”

胥盛终于松了手，他不可觉察地蹙了蹙眉。胥盛本不想带上安岚，可他太好奇，平日里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一个人，抽烟会是什么样的。

会呛住吗？

胥盛笑出声，从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了安岚。

她抿了抿唇，做了几秒的思想斗争，最终接过了。

没有如胥盛所愿，安岚并没有呛住，虽然动作看起来很青涩，但是没有一点咳嗽的迹象。月色下，胥盛能看见她眼尾有些红，像是在隐忍什么。

安岚又不知想起什么，开口时语气淡淡的，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感到惋惜：“我变坏了。”

胥盛笑了一声，反问她：“抽烟就是坏女孩了？”

安岚怔怔地看着他，手边烟头燃尽，她瞬间有些喘不过气。

胥盛苦笑一声：“对比起来，好像我才更坏吧。”

安岚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他有些突兀地指了指嘴角，语气有些不爽：“等你半天，你却装没看到似的，问也不问一下。”

安岚有点好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是怎么伤的？”

“为了你啊，”胥盛不以为意地看安岚一眼，好像在求表扬似的：“我着急来，抄了近道，闯进条巷子，谁知道刚好有几个混混在调戏小女生。”

“然后你行侠仗义。”安岚接上他的话。

胥盛拨了拨过长的刘海，姿态散漫：“对啊。”

安岚很久没有说话，而是提起了刚才胥盛所说的代价。

她说：“就为了我，值得吗？”

胥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几不可闻地笑声从喉里溢出，他满脸痞气：“我乐意。”

他想错了，今天的安岚根本没有往常那般平静。

他猜赢了。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胥盛指尖不太熟练地夹着烟，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重重抹了一下已经不再出血的嘴角。

安岚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胥盛察觉，回视她，神情平静，像回视了一片宁静池水。

“那你看起来有点熟练。”她偏过头，小声说。

闻言，胥盛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随手掐灭了烟头：“我其实不喜欢烟味，熟练是因为看他们天天抽，多少会一点。”

安岚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烟，也跟着掐了：“是挺难闻的，而且抽久了会……”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会什么？”胥盛从兜里掏出糖，拆开的包装揣进口袋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她想了想，说：“会口臭。”

胥盛咬着糖，嘴边噙着笑，转头看她：“你说我熟练，你不也是？”

安岚平静地说：“因为我爸爱抽。所以说，环境也是改变一个人的因素之一。”

胥盛有些意外，眼神朝她嘴边看过去，他手在兜里捣鼓半天，还是伸出来。

安岚定睛，是一颗薄荷糖。

安岚想了想，伸手接过，没立刻拆开吃掉。

胥盛像是才想起他们现在处在的地方，忍不住“啧”了一声：“你现在能不能吃糖？”

两人沉默。

他顿了顿，率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浏览器。

安岚也点开搜索引擎，却没急着搜，她抬眼看过去，胥盛很认真地在搜索，手指按在键盘上，键盘发出青轴独有的声音。

[阑尾炎手术四五天能不能吃糖？]

安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胥盛这幅认真的样子莫名滑稽，她无声失笑，转头也打起字。

外面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唯有路灯照在一小块地方，耳边是掠过的风声，还有清脆的打字声。

[晚期食管癌抽烟的最坏结果是什么。]

没等结果搜出来，胥盛突然爆了句粗口。

“靠。”

“专家说能吃糖但不能抽烟。”胥盛脸色不好，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抽这个破烟。

“没事。”她转身把烟扔进垃圾桶里。

胥盛转头看她，突然发现安岚好像就是这样的，像一汪池水，无论怎么做，她都波澜不惊。

一颗石子，也只能在她心湖里起一点涟漪。

半响，胥盛转过身看她，少年人声音清澈坦然，带着歉意：“抱歉。”

不知为何，安岚被他看得有些脸热，她抿唇摇头：“是我自己要抽的。”

不过她承认，她的喉咙现在有点疼。

“回去吧，胥盛。”

自从那次他们在阳台上抽过烟后，胥盛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而且都会带点小东西来。

安岚有点焦虑，她深知自己这个理由藏不了太久，可她实在无法告诉胥盛真相。她只能埋头的人生，实在配不上这样清风霁月的少年。

她每次都赶他走，还说下次不要再来了。

胥盛就笑，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明天还是会带点东西来。

“你哪来的竹蜻蜓？”安岚也没有表露嫌弃，只是疑惑地问他。

“捡到的。”胥盛嚼着口香糖，嘴里也没一句实话。

安岚点点头：“哦。”

胥盛则挑起眉，不咸不淡地问：“你不会不喜欢吧？”

安岚被他这幅样子莫名逗笑了，她说：“你送的东西我敢不喜欢吗。”

“你这说的，好像是我强迫你似的，”胥盛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话说这都几天了，你这个手术要休息这么久吗？”

他语气听起来抱怨，其实没真打算催。

安岚却僵了一瞬，她把竹蜻蜓放在桌上，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胥盛没看出她的异样，正划着手机，对安岚时不时的沉默也早已习惯，好像他也只是随口一问，无所谓有没有答案。

安岚含糊说：“我血小板少，大概还得几天吧。”

胥盛闻言拧起眉：“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几天又几天。”

“还有，你爸妈呢，我这几天好像都没看到他们来过。”胥盛努了努下巴，语气自然，丝毫没有冒犯别人的意思。

提到这，安岚心情沉了沉，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她言简意赅：“他们在国外。”

像是终于察觉到，胥盛没有再问，而是起身往安岚身旁靠了靠。

两个人的脑袋几乎挨在一起，没有一点空隙，少年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让安岚倏地愣在原地。

“你干什么？！”安岚惊的不敢动，以至于被他捏住下巴也忘记了反抗。

“咔嚓——”

女孩因为惊恐而睁圆了眼睛，和一旁磊落大方的男生同时被定格在手机里，窗帘被风吹动，他们也被囿在光下。

羞红的脸被安岚深深埋下，她手揉着渐热的耳朵，声音闷闷的：“你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

胥盛“噗嗤”一笑。

安岚揉了揉脸，热度退下去，她声音还有几分不自然：“能不能发我一张。”

“嗯？”胥盛正低着头欣赏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没听清，手还一直没停，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安岚却以为他是故意的，她抿了抿唇，神情不自自然地重复了刚才的话：“照片，能不能发我一份。”

胥盛顿了几秒，随即笑大了。

安岚被他笑得有点丢脸，她咬咬牙：“我不要了。”

胥盛笑够了，连忙道歉：“错了错了。”

随后他皱了皱眉，语气嗔怪：“但是，安同学，我们坐一起一个月了，你都还没加我好友。”

安岚一愣，又想起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赶紧报过去一串数字，胥盛点点头又捣鼓起手机，没过一会，桌上一旁的手机便振了一下。

[“疋月”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安岚愣了一下，点了同意，突然发现他的姓氏是真的很好听。

备注好“胥盛”两个字，胥盛刚好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自己该走了。

走之前还扔下一句：“别太想我。”

“……”

没过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开始震。

安岚气笑，这到底是谁想谁啊。

胥盛：[图片]

安岚点开大图，发现那是在医院外拍的，有个老爷爷正垂着头，手里是几根竹条，一旁有几个已经装好的竹蜻蜓。

蓦地，安岚抬头看向了桌子上那个崭新的竹蜻蜓。

胥盛：这人挺厉害，什么都会编，下次给你带个兔子。

山风与安：为什么是兔子？

胥盛：？

紧接着又是一张图。

胥盛：[图片]

胥盛：这不是？

这次的图片是刚才他强行与安岚拍的那张照片，只不过与原图不同的是，安岚的头上被画了一对白色的兔耳朵，鼻子也被圈了圈，脸颊被掐的鼓起，看起来还真像一只兔子。

安岚有点脸热，她回过去一串省略号，彻底不想理这个人。

几分钟后，胥盛仍旧没回。她刚准备关手机，他又发来一张图片。

她刚点开就愣住。

图片里的少年笑得灿烂，头上却也被画了几道，安岚努力分辨，才发现那是一对狼耳朵。

安岚捧着手机，心跳的飞快，几乎快要炸开。

手机再次振动。

胥盛：嗷。

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请勿模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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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