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安木结结巴巴地回,脸颊轰一下升温了。
他想解释自己有相当健全的自理能力——毕竟在黑暗中生活了七八年,基本行动早就和普通人无异了。
可惜梁观不给机会,眨眼间连睡衣都找了出来。
安木好不容易护住自己放内裤的小盒,手忙脚乱揪出一条,攥在手里,又急忙拿了毛巾和沐浴露,转过身闷头往门外撞:“我好了!”
梁观拉住他的手,按着安木的手指抚上走廊墙面。
这间宿舍的位置很好,门外向左过去的第一间就是浴室,再往前是上下楼梯,稍远点是洗衣房,一路走过来十分便捷。
梁观在耳旁轻声解释着路线,安木边走边听,很快就记住了位置,脚下轻快,摸索着墙面踏进浴室。
更衣间和洗浴室一墙之隔,四个淋浴花洒并排悬在头顶,中间挂着不透明的可以拉扯的布帘。
把沐浴露放上置物架,安木站在原地,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手有些犹豫地放在T恤的下摆上。
梁观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没听见这边动静。
他侧目看了一眼,然后走过来握住了安木的胳膊。
“怎么了?”梁观道。
安木很小声地问:“我们就在这儿脱吗?”
梁观闻言就笑了笑:“对啊。”
两人面对面站着,明亮的灯光自头顶洒落,男人高大的影子将安木悄无声息笼罩其中。
距离太近,扑面而来的滚烫温度渗透皮肤,安木只感觉呼吸间都是梁观的味道,有些惊吓,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没穿衣服吗?”安木问。
梁观道:“嗯,脱光了。北方大学的澡堂都是这样,你可能不太习惯。”
他盯着安木不停颤动的眼睫,唇角微扬,视线下移,手指动了一下:“我先进去。”
身旁响起离开的脚步声,俄而安静下来,片刻后传来了沙沙的水流声。
安木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上拽着衣角把T恤脱下来,又快速解开牛仔裤的纽扣。
“公共浴室都是这样,安木,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他无声地自言自语道,“反正也看不见……习惯就好了,没什么好尴尬的。”
他把衣服塞进脏衣篓,弯着腰,撑着笔直的两条腿。
安木看不见,不知道背后有道炽热的视线正紧紧注视着他,目不转睛,毫无遮拦,甚至专注到肆无忌惮。
他直起身,摸索着拐进最角落的一个喷头,修长的手指抓上布帘。
湿热的白雾升腾,影影绰绰,水蛇似的攀上身躯。
梁观喉结一滚,眼皮微垂,扫视的目光收了回来。
连绵不绝的水流声响了近十分钟,安木在的楼层不高,浴室又紧邻窗外,能听到楼下人群热闹不息的声音。
有脚步从附近的位置走过,顺着空气,带着一股浅淡的木质香,和安木身上的柠檬味交缠在一起。
安木鼻尖一动,想了想,也伸手掰停了头顶的花洒。
脚步声在半米外消失了,梁观低下头,看着他问:“你洗完了?”
安木点点头。
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毫无预兆地抚上安木的脊背。
突如其来的按压还带着热水残留的滚烫温度,毫无阻挡,亲密相接,顺着脊沟一路向下。
安木惊了一下,回头时忍不住瞪大眼睛。
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梁观指腹微顿,打着转抚摸过安木紧窄的后腰。
皮肤上纹路的触感太过鲜明,带着电流,席卷过敏感的神经末梢。
梁观的手掌似乎覆有一层薄茧,安木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眼底蓦地浮上一层雾气。
“有点泡沫没擦干净。”梁观张着手指,缝间有一点白渍,看着躲开的安木,说话时语气很温和,“抱歉,是我唐突。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安木结巴道,垂下头,拿毛巾盖住自己沾湿的头发,“我马上就好了,谢谢你等我。”
梁观笑出了声。
他先出来,抱胸靠着更衣间的墙,舌尖缓慢舔过后槽牙,有些回味,发梢滴落的水珠滚落锁骨,沿着锻炼明显的胸中缝往下流。
门外不远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有学生朝浴室走,怀里抱着盆,从门口唰一下探出个脑袋。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张嘴冲梁观问道:“诶兄弟,里头还有没有空位啊?”
“有。”梁观朝人看了一眼。
他说完,身体转了个方向,挡住穿衣服动作明显匆忙起来的男生。
“不着急。”梁观看着他白皙的侧脸,视线缓慢下落。
……啊。
梁观很轻地扬了扬眉。
是白色呢。
刚穿上睡裤的安木嗯了一声,水洗过的眉眼乌黑湿润,嘴唇微张,在灯光的照耀下很鲜明。
裤腰有些松垮,露出一圈白色的内裤边缘,腰臀和腿绷成一条长直线,他仰着脸,看不见男人眼底愈发深重的郁色。
仿佛夜半无声的黑色浪潮,黏腻而不容拒绝地吞没所有声响。
安木走过去,像无知无觉的小兽,一脚踏进了沼泽里。
“走吗?”安木穿好睡衣,很乖巧地抱着自己的水盆。
眼前一片漆黑,视野中偶尔闪过雪花状的斑点。
安木对此安之若素,神情平常地往回走,掌心向右撑,指尖轻轻摩挲着略有些粗糙的墙面。
“再来一次,我就能记住路,然后自己过来浴室了。”他轻松道,睫毛很长,睁着微微一双微微黯淡的眼睛,“应该也不是很难……这样你就有空去做自己的事情。”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是吗?”梁观口吻平淡,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那倒是不错。”
他落后一步,跟在安木身后进了宿舍,马文已经回来了,听见声音,从书桌前转回头。
“嗨安木——啊,还有梁哥。”他愣了一下,一眼望见男生背后的高大人影。
“你们关系这么好啊。”马文挠挠头,没心没肺地笑了声,然后大大咧咧地感叹道,“不过安木你也太瘦了,我看梁哥和你一起,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安木苍白解释:“我不轻的。”
门前空间狭小,梁观扶着安木的腰,往里轻揽了一把。
长期运动的肌肉线条自睡衣底隐约显现出轮廓,梁观眼窝很深,喉结动了动,不露声色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看着是很瘦。”安木听见梁观说,“有机会抱起来试试。”
马文哈哈一笑:“梁哥你脾气真不错,我之前还听见金融系有人诋毁你呢,后来又解释说自己是造谣?还说什么因爱生恨?求而不得?”
“没印象,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梁观脸色不变,明显没放在心上。
“安木还不知道吧?”马文走过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知道他看不见,仍旧在一旁笑嘻嘻地摊开手,冲着安木挤眉弄眼道,“咱们梁哥,当年金融系里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女人就算了,还有男的天天上宿舍来堵门,对梁哥室友说,谁要能帮他把人追到手,就给谁答谢费五万块钱!五万!”
马文摸摸下巴:“虽说我也不是很缺钱吧……但白送上门的五万,谁不想要哇!”
安木赞同地点点头,后脑勺的头发被人很轻地捋了一把。
“别带坏他。”梁观道。
“成成成。”马文举双手投降,很夸张地叹了口气,“知道你俩关系好,比不过比不过。”
嘴上没门的马文晚上吃了火锅,嫌弃自己身上有味儿,也抱着盆跑去洗澡了。
宿舍一时间显得十分安静,梁观没出声,但存在感异常鲜明,隔着距离也仿佛能听见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浴室里被触摸腰背的一幕猛地窜进脑海,安木吸了口气,耳尖又红了,抿着唇爬上了床。
宿舍里每个床位都是上床下桌的设计,梁观和安木位置相邻,仰头看着男生露出的一截光洁的小腿:“我们头对头睡吧,安木。”
安木嗫嚅着应了声“好”。
他翻了个身,发顶朝着邻床的栏杆,手机屏幕的光线映照出纤长的睫毛,大半张脸都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新加入的学生群消息不断,洗个澡的功夫就弹出了【99 】的红点。
安木戴上耳机,用读屏听了一会儿,发现A大的新生都聊的很杂,从导师测评、实习内推到抢不上号的羽毛球馆,从便宜的二手教科书到单身求date。
不知道是谁抛了个最近很热的网络梗,新生群内突然间被一长串的表情包接龙刷屏了,安木正听着的讲座信息被打断,愣了愣,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屏幕。
机械女声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播报。
“动画表情。”
“动画表情。”
“动画表情。”
……
安木叹了口气,片刻后习以为常地放下手机。
身下的铁质床架有些微的晃动,男人攀着梯子上来,一眼看见安木面朝墙缩着的乌黑的发顶。
“怎么了?”梁观问。
“……什么?”安木闻声抬起眼睛,圆钝的眼角疑惑上扬,睫毛下的眼皮翻折出明显的弧度。
梁观垂眼看着他:“我听见你在叹气。”
被子下微微鼓起的一团挪动了下。
“……可能是因为一直戴着耳机,我耳朵有点痛。”安木小声道,“谢谢你,我躺一晚就好了。”
雪白灯光直直照射在安木轮廓清晰的侧脸,小巧鼻尖悄悄皱起,带着下眼睑处越发饱满的卧蚕。
安木其实一向表情生动,不高兴和委屈时都很明显。
但他自己不太清楚这件事,也不习惯依赖于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安木只是丢开手机,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藏了一会儿,想了想,然后探出头道:“晚安,梁观。”
“晚安,安木。”梁观道,“记得摘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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