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五分钟准备时间就在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当中度过了。栾鸢甚至觉得云优面对自己时这张阴沉沉的脸如果不是有下巴托着怕是要一路拉到脚底板。

栾鸢知道云优这会儿心里面肯定生气，毕竟从大学到现在，她这位大小姐在类似这样的问题上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输过。

别人买不到的衣服她买得到，别人请不到的假她请得到，别人买不到的门票她也买得到……

就因为云优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一个什么地产的老总，照理说要不是因为父母不支持她做这一行，云优可能也早就靠着自家的人力和钱力从这水深如渊的娱乐圈当中闯出一番名堂了。

奈何二老一直不肯同意，听说就连高三考影视学院都是云优瞒着父母私自报的名。

结果到了现在，原本想在栾鸢这穷丫头面前好好秀上一番优越感的云大小姐现在反倒成为了装X失败的车祸现场，换谁谁都得气不过。

栾鸢心里面也不怪她。

*

“准备的怎么样了？”

楚导演和二位经纪人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栾鸢正好把剧本合上，一旁的云优估计也是看在楚导的面子上脸色这才稍稍变得缓和了些。

“我不需要你们按照台词说，只想要看看你们演戏的感觉，”楚导演往位置上一坐，拿起笔来敲了敲桌面，“做演员最难的不是背台词，背台词只是基础，难的是要找感觉。”

“是，导演您说得对。”云优连连点头搭茬。

“就比如同一句词儿同一段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同的感觉，而你们哪一个说的更像是我想要的，我就选哪一个，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楚导演翻开了剧本，“如果很不幸你们两个人都不是的话，那正好，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去浪费什么时间了，从哪来回哪去吧。”

“……”

栾鸢看着这个楚益衡，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自己大学本科时候的那位专业课的老师，和楚导演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说话叫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人的确是好人，但就是让别人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

索性也就不相处了。

“谁先来？让我看看你们御江影视学院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楚导演开始问了。

在这种谁先谁后的问题上，栾鸢从本科到现在没少纠结，每一次的期中期末考，每一次的彩排演出，谁第一个上谁最后一个上，谁在专业最好的人后面上，谁在专业最差的人前面上，一直都是每位参与者讨论的热点话题。

现在这个问题又来了。

栾鸢侧过脸去看了一眼云优，发现云优并没有要自告奋勇的样子。

用舌头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有，云优遇到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往后缩的，她本科时那一套有关于什么：前几个上的都会被评委压分的经典理论到现在依然还行得通，感觉比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都好使。

“我来吧。”

栾鸢主动站起身来，捋了一下头发，看似从容的动作之下，殊不知却又着一颗忐忑又慌张的心，心里更是骂惨了云优这个怂包蛋。

*

第一个来，那就表示着她将没有任何东西作为参照，只能全凭自己的感觉与想象来进行，这对于还没来得及接触整个剧本的栾鸢来说当然是考验。

“云优去给栾鸢搭个戏吧，这一幕里还有个任西，你来演。”

“好。”

云优点了下头，扭头看了看栾鸢。

再怎么说栾鸢也是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参演过任何影视剧作品了，所以在云优的眼中，她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实力强劲的对手。

戏都是练出来的，三年没磨过的刀，上来就想宰头牛还是未免有点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想到这，云优的心里面一时间好像也没那么怂了。

栾鸢缓缓放下手中的剧本，抬头看着云优，沉默了两三秒钟之后忽然勾起了一抹轻蔑地笑容。

云优一愣。

而后就见栾鸢一步两步，优雅且缓慢地走到云优身边，俯下身来用指尖轻轻挑起了云优的下巴：“你以为你很聪明？”

云优瞪圆了眼睛，刚要开口跟栾鸢争论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是戏开始了。

别说，演的还，还挺自然的……

栾鸢这边也并没有因为面前云优那一惊一乍的反应而乱了方寸，继续说着： “你以为你能靠着你的聪明得到这世界上所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包括男人。”

“你以为苏海明会爱你。”

“但你别忘了任西，”栾鸢一边说，托着云优下巴的指尖又一次微微用力向上挑了一下，眯缝起眼睛，语气变得阴森而又冷淡：“你能做到的，我林萧然也做得到，而你做不到的……抱歉，我一样做得到。”

抑扬顿挫的语气，节奏拿捏得更是恰到好处，栾鸢虽然声音不大，后半段更是完全在使用气声，但是偏偏就是有种让人恐惧的力量。

云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栾鸢，心里面明知道这时候是自己该接词了，但偏偏大脑就是一片空白，塞不进半点东西，哪怕是一句简单的台词。

栾鸢此时说话的样子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恐惧和战栗，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就不像是在演戏，反倒像是在真的跟自己表达这些话一样，让云优的心脏止不住慌张地怦怦乱跳。

一直以来，栾鸢给人的印象好像都是那种和蔼又平易近人的感觉，虽然偶尔也会有小脾气但是却很少会有发作的时候，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冰冷与阴暗过。

如此巨大的反差，再配合上栾鸢之前说的台词……

云优总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东西似的。

见云优半天都没有接话，一旁的楚导演不满地皱了下眉，周望晖顿时也慌了一下，心中不禁喊了一声要凉。

而这些小小的微表情自然是没能逃得过一向敏锐的乔满的眼睛，乔满在心中仰天长笑，但是表面上却依然是保持着那种二人胜负未定的紧张与严肃。

“苏海明的好我尝到过，秋臣的好我也尝到过，”栾鸢并不打算再拖时间去给云优接话的机会，直接将台词进行了下去，指尖轻轻放开了云优的下巴，“所以有些东西你偷得走，但是有些东西……”

说着，栾鸢又用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就算是死也偷不走。”

……

云优的瞳孔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惊恐的表情中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

如果云优没记错，与台词类似的一段话，在几年之前她也曾对栾鸢说过一次……那是在栾鸢得知了周望晖被自己挖了墙角成了自己的男朋友之后。

当时，毫无愧疚感可言的云优掺着周望晖的手臂，望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却依然强装坚强倔强的栾鸢，骄傲地抿嘴一笑。

【我倒是希望如果你能把周望晖对我的好重新偷走，再放回到你身上就好了。

可惜你没那个本事啊栾鸢。

可惜啊可惜。】

这是云优的原话，一字不差。

当时的栾鸢在听了这些话之后不由自主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而贴心的周望晖见状，便赶紧把云优护在了身后。

二人当时那种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模样甚至让云优在那件事之后心尖温暖了好久，觉得自己怕是真的遇到了可以守护她的盖世英雄。

而现在，云优在面对栾鸢时居然不受控制地恐惧了起来。

她的盖世英雄似乎也一样。

栾鸢并没像刚才楚导说的可以自己编撰台词，她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来的。

云优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台词背下来的，更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说这段词的时候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栾鸢所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气场与张力不讲道理地云优拽进了整个剧情当中，只可惜并不是以另一个演员的身份，而是以观众的身份。

观众是接不上台词的，此时的云优也是。

“你当然可以爱苏海明，可以比我爱的疯狂，比我爱的热烈，”栾鸢轻蔑地笑了一声，缓缓背过身去不再去看云优。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得到他心的本事，更没有得到他的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