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钟声——
下午讲习,老夫子单手执着卷,慢慢踱至后排。
老夫子见胡七棉并未与侯六六同桌,便望了眼她案桌——有书。
未刁难什么,老夫子继续慢慢叨叨念着文章,向别处踱去。
下学。
侯六六去买了袋学堂门口的炒栗子。
刚出炉,还烫着!喷香。
忘记手心上午被打,现在还有些起皮,隔袋子都嫌烫手。
转手都塞给胡七棉了。
“等我手恢复,你再买袋一摸一样的,给我——今天,这袋你先吃的。”
“我又不是你的盒子,想存东西就存东西。”胡七棉扭过一侧抱着那袋栗子,生怕侯六六会抢回去,“你说想拿回,就拿回?”
侯六六:…
算了,不跟小姑娘计较。
紫棉咬开一只栗子,完全不会粘黏栗皮,露出金黄的栗仁儿,倒进嘴巴,“烫——好烫——”
侯六六看胡七棉心急吃栗子,被烫到,笑的支腰。
过后不久,紫棉眯着眼,“好甜,好甜,好香,好香,好好吃。”
胡七棉的形容,很简单——但侯六六怀疑,平日常见的栗子,真的有这么好吃么?
怕自己会口舌生津,将头偏过去,不看她吃栗子。
胡七棉好像是故意的。
自己头往左边偏——胡七棉就绕到自己左侧,吃栗子,“好香啊。”
自己头往另侧偏——胡七棉就绕到另外一侧,吃栗子,“好甜哦。”
侯六六:…
耐不住,侯六六放下面子,“胡七棉,你会用手剥栗子么?”
紫棉举着一新栗子,用手剥——除了干净的指甲,在栗子壳上滑动几下,没有任何变化。
“好像不会。”
侯六六:“两只手,把栗子尖尖对到上面,一起按。”
紫棉照做——栗子没有变化。
朝侯六六讪讪一笑。
侯六六:…
自己手恢复了,要买一袋现炒的栗子,和一袋现炒的瓜子——在胡七棉面前吃!
胡七棉继续咬开板栗壳。
行至原先桃子摊附近,侯六六对胡七棉招手,“再见——”刚走两步,又倒回来,叫住胡七棉,“明儿你可别再忘带书包和书本了。”
稍想一会儿,“我路过你家,就喊你吧。”
紫棉点头,“再见——”从紫色书包中掏出透镜,趁着日光尚足,探寻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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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都未鸣。
侯六六快速用米茶鸡蛋填了下肚子,出门。
侯老爹疑惑,“六六最近变得爱上学堂了。比以往还早,就出门。”但欣慰。
语气稍有无奈,侯六六:“胡七棉记性不大好,我们顺路去学堂,我提醒她带书包,带书本。”
“好。”侯老爹招招手,“好好念书,不许总惹老夫子生气。”
又又又又又是这句,侯六六的耳朵都起茧子。
“胡七棉——”
街上已有人开始卖包子,豆浆。
紫棉推开窗户,“来啦——”
噔噔噔,下楼,从小巷口绕出。照例,紫棉打开书包——让侯六六检查,有无忘置东西。”
刚要合上。
侯六六:“你的练字纸张呢?”
紫棉低头一阵翻,果然没有。“对!”
往家中跑,“等我,我去取。”
侯六六避让开街道中的人,退至一边,顺带买两份热乎乎的大肉包。
练字纸张是老夫子昨日布的,若是没带,估计又要训斥——原先以为自己的字够丑,胡七棉来了,终于,哈哈哈哈哈,有人的字更丑。
“傻乐什么呢?”
胡七棉来了!
侯六六收起嘲笑,塞给胡七棉一份大肉包。
大肉包刚出锅,胡七棉咬包子的时候,包子腾起的热气——将胡七棉的脸都快遮住了。
侯六六:“胡七棉,你是不是云里来的?”
本就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胡七棉竟然停住咬包子,睁着大眼睛看自己。
侯六六:“干…干什么这么看我?”
“什么云里来的?我听不懂。”紫棉三下两下,将剩余的大包子,塞进嘴巴,两侧鼓鼓。
向学堂快步走去,“快点儿,别迟到——”
见状,侯六六追上。
老夫子在堂上讲着,侯六六本昏昏欲睡——老夫子此时点评,众学生习作。并不会往台下慢走。
忽闻。
“…这回,老夫要特别嘉奖胡七棉,啊。”
啊?
胡七棉?
她习作很好么?
侯六六瞌睡都清了,忙抬起身子,揉揉眼——虽是最后一排,仍能清楚看到远处。
“虽还算不得佳作。”老夫子并不昧良心,“但短短几日,进步十足快。”
铺展开,上面一个个简单的字。
老夫子欣慰:“横是横,竖是竖的。”
堂中众学生:…
闻此,紫棉眼睛放光,点着头认同。
老夫子鼓励,“再多加练习,应是会写的更好。”
感受到老夫子顺带瞥过来的目光。
侯六六埋下头。
“侯六六,躲的掉么?”老夫子语气转变,“都来学堂三年了,字写的还无才来学堂半个月的进步大。”强调【啊】了声儿。
侯六六老老实实。
老夫子:“平日多向胡七棉取取经。”
其他学生不解,“老夫子,为何不让侯六六向何化苏取经?”
老夫子翻页下一张习作,抽拿出来,展示——
“这是何化苏的,习作宛若游龙惊鸿——侯六六就算学飞,也要先学会走。”
学堂众人点点头,老夫子说的对。
这节课罢。
紫棉把自己的习作拿回,得意摆在侯六六案桌上。
侯六六趴着,头偏向另一方,“不看,不学。”
小声嘀咕——我若真想学,什么学不会?
生气,紫棉:“哼!老夫子说,我的进步大,那你可以学。”
侯六六:“老夫子还说,你的字只是走路水平。”
紫棉捶他,“你还爬呢!”
“爬?”“什么爬!”“谁会爬!?”
门帘打起,探进几个同窗。
紫棉和侯六六一同望过去。
只听他们:“来人啊,来点儿会爬树的人啊——摘柿子咯!”
登的,站起!
管什么字好不好看,出去看大家摘柿子。
学堂院儿。
老夫子种了好几种树,果子成熟了,便允他们去摘。
柿子树矗在灰瓦白墙边儿。
黑漆漆的粗粝树干,直愣愣的细短枝桠,红彤彤的圆滚果子。
树下学生,仰着头,对柿子垂涎。
前几年还好说,树不高——拿竹爪子,一拉一抓,便可得。
柿子树长得愈发高了,连同果子也高高挂起——竹爪子都不够长,只能采些低处。
伢子甲,手上颠了块儿石子儿,试着手感。
摆手臂,“你们都让让啊——别石子儿落下来砸身上。”
众人听闻,往柿子树外圈儿,撤了几步。
伢子甲瞄准,对石子儿,呼——吹口气。
眯眼。
砸!
碰到一柿子!
那柿子在枝头晃了几下,急速掉落!
伢子甲向前冲去,一个滑跪——伸出自己衣摆。
兜住!
但是,氲开橙红一片的汁水…
想来是方才石子儿破了柿子。
伢子甲叹了口气,“你们还有什么招儿?”
“看我的!”一高声儿,伢子乙阔步向树干走去。停住,屈膝,一踢!
一片寂静。
柿子树干,未动一分。
众人大笑。
“我来!”
众人为说话之人,退出一条路。
侯六六一手拿过竹爪子,一手吐口水。
本身不需吐口水的——但那样太逆天,众人会开玩笑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猴儿变的。吐口水爬树,才像人会做的事儿。
拿竹爪子的手,曲着抱树干。
两腿环过树干,交叉固定。
抹了口水的那只手主导方向。
噔噔噔
想学爬树的众人,还未看清——侯六六就已经爬到主干最高处了。
不能再往上爬。
柿子树除了主干,其他枝条都不粗还脆。
侯六六两腿紧环树干,竹爪子捕捉一只柿子,一拉一拽,轻松下枝。
“侯六六,往这儿丢!”树下众同窗,寻来一张大布,纷纷站在布周围扯着。
侯六六:“别抻那么平!往里各走半步。”
众人应他。往里走半步——大布中间稍松,微有弧形。
侯六六讲竹爪子对准大布,伸到最低处,拉,竹爪子张开——圆圆的柿子,掉落,被兜住!
“看看,破没破?”“没有!”“快拾起来,放一边儿,别下一个柿子落下来,砸损了。”
圆东东的无损柿子,被放在凳子上。
大布又被重新扯开。
侯六六数不清抓了几次竹爪子。
感觉手臂都略酸——比当年在雨林里,荡着树枝藤条,还累。
凳子放不下,地上铺了好多。
即将上讲习。
众人各拿了几只柿子回讲堂。
打帘,进门。
人人路过讲台,都放一只柿子。
讲台案面瞬间摆满,红彤彤的小球,十分喜庆!
众人乖巧,等老夫子进来。
老夫子抱着书卷,一踏上讲台,笑道:“不愧老夫成日教导。”
继续,“见此良景,老夫感慨万分——似是又回想起你们一个个,当初来学堂的样子。”
众人眼中絮起泪水,差点儿掉落。
何化苏:“老夫子,我们最初来学堂都是什么样子——我们自己都不记得了。”
众伢子:“对啊,对啊,讲讲吧。”
众妹陀:“一个一个讲,老夫子。”
老夫子把书卷轻轻放在柿子上。
“一个一个讲?”
音调疑惑。
“需要一个一个讲么?一个个都哭唧唧的不愿来学堂。”
众人:…
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后排传来——
“老夫子,我不是!”
老夫子一拍自己额头,“啊,对!胡七棉不是,胡七棉见我学堂里女学生衣服好看——就开开心心来了。”
众人大笑。
“对此啊,老夫感慨十分,心绪万千。”老夫子,“你们曾前,也像未熟的涩柿子,以后,老夫希望众学子也能有所成!”
继续,“明日,老夫将出一篇《柿子说》文章。”
“啊——”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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