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俞永安自拿了信,便将沐唯带进后院。
岁食轩临水搭建,前铺的营生店面虽已然宽敞,但后院更是别有洞天,别致的亭台楼阁环绕,稀罕的花卉树木点缀,珍奇的鸟类走禽相伴,似是进入了首富、高官的私人府邸。自蜿蜒的长廊走进后院,便是与前院的喧闹,隔绝了大半,似是步入了沉静的雨后花园。置景精致细巧,更引进了附近的清泉,经过弯曲的幽静小路,一步一景,如闹市中的寂静花园,体现了主人不俗的审美。?~
“什么?要薄荷糕的方子?别说是员外,就算是皇家,这招牌也不是说拱手让人就让的。”身着浅紫色织锦的宋老板,喝着近日新上的紫微白针,茶汤清亮,香味四溢。桌上是澜沧城的特色干果,簇拥着时令的柿子,柑橘和苹果。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语气里的不快震得桌子也抖两抖。
永安小哥表面招牌式微笑,内心鼓掌,啥时候薄荷糕成招牌了,老板脸皮可是真厚,保持微笑再为老板续上了茶水。、
“不过话也说回来,李员外是我们岁时轩的常客。”宋怀毅挑起织金锦缎荷包,撩起又顺着腰间的玉佩慢慢抚下,两相交叠之下还有一串金色钱币坠着蓝色的穗子露出,“永安,带这位沐侍从下去吧。”说完就径自开始品茶。
“沐侍从,这边请。”永安将沐唯带到了隔壁稍小一些的茶室,却也是熏香花卉包围,“明人不说暗话,幼白虽是我的妹妹,糕点的秘方实在是我无权插手的。但是刚刚我们老板发话了,秘方不难给,但是要麻烦沐侍从一趟,”
永安的话戛然而止,手上摆茶具的动作却是未停下。
“我们宋老板与当今皇后有些旧交,但是您也知道皇后重病这是不宣之秘,家中小辈记挂着长辈的身体,所以想请您带封信以示宽慰病情,以表思念。”
“你们老板怎么会觉得一个员外的侍从能私自替主家答应并做到这种事情。”沐唯本就想着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最后还要给一个第二次见面的人送信给病重的皇后,想想都觉得这个老板异想天开,怎能从员外的侍从绕到深宫中的皇后。
“难道你办不成吗?”永安熟练地醒茶,奉茶,将客人杯送至沐唯面前,精明的眼眸紧盯着沐唯,挂上了那狡黠狐狸般的微笑。
“既然有旧交,送信慰藉病人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嘛,怎么现在就送不到了,还需要劳烦我这个员外家的小小侍从。”这种事情自是不想沾的,小儿的口腹之欲和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茶倒是不错。
“沐姑娘也是聪明人,开个价吧。”无利不起早,俞永安见沐唯不肯帮忙,作势准备开始谈条件。
“我不缺钱。”
“那得看是多少钱。”永安再为客人杯添了些雨后雪梨,七分满,此茶清甜,泛着果香,很适合女子,“又或者可以是一位雪驼关故人的消息,看是否能劳烦沐姑娘。”
雪驼关的故人,虽说沐唯一直觉得这岁食轩不简单,有财力挖角各处的招牌厨子,糕点师。又与皇室有关,还能靠几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皇城中心地带建起一座私人领地,里面的珍宝媲美皇室财库,珍奇花卉走兽不似一般富商,甚至有澜沧城的影子,提到雪驼关应该是对沐唯的底细也略知一二,甚至可能有过过节。
东西都带过,一封信也不过不痛不痒。“我有一个条件,这封信我需要过目。”不过这信可能不简单。
送别沐唯,永安唤人收拾了会客茶室,便径直走向窗槛,绕进植被遮挡的盲区,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入眼却是宋怀毅正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人都走了,茶都凉了,还听呢。”永安想,刚装得那么矜持那么不屑一顾,还让我把人领走,现在倒是在那听墙角。
“咳咳”宋怀毅整整衣襟,尴尬地坐直身子,“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吗?”
“墙角没听清?”永安作势往后退了些,“你都开屏成那样了,她都想不起来,肯定是把你给忘了,谁叫你不辞而别,还想让别人记得你,做梦吧。”话语似一把把尖刀,扎得宋怀毅胸口生疼。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宋怀毅恨不得给永安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来上一击,可惜他早就躲得离他三四丈远。
多年不见,原以为沐唯会记得自己的,可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倒是他发现沐唯跟多年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深色服装打扮,微卷的深棕马尾高竖,还是巴掌大的脸,镶着两颗明亮的杏眼,微微上扬,但是全程没有看向他,浓密的睫毛微颤,像是在仔细地听他说话,高挺的小翘鼻,身高倒是比几年前长了些,丰盈了些,应该是有好好吃饭吧,不似以前那般瘦小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说上话呢?宋怀毅的视线逐渐拉远,时间可过得真快。
夕阳西下,沐唯回到了丞相府,余晖斜照在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上,门前两座威严的石狮坐于台阶两旁,威严肃穆,和他的主人倒是有些相像。
沐唯想起了第一次在丞相这里听到雪驼关的时候。
那时的沐唯13岁,从小因寒月关血战失去双亲的她,靠着出挑的武学天赋,机缘巧合下被寸丞相收留。在城外别院受训多年,第一次同师姐来到了丞相府,也记得是如此宏伟的大门。
自与师姐领了命,便出发前往了雪驼关,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阮越。
雪驼关正值兵荒马乱,而这源头便是寒月关血战大败的天策上将,战败国晟国的靖王赵翊钧。他以晟国皇帝的遗孤招兵买马,挑起了雪驼关的战役,欲复晟国的盛世霸业。
而这次的任务便是控制靖王,止战。
雪驼关高十二丈,箭楼二十座,互为犄角,护城河宽十丈。背靠苍龙岭,山势陡峭,关前开阔,方圆十里皆为荒原,易守难攻,赵翊钧与其爪牙盘踞于此。
前朝皇后宋氏于晟国灭国时,虽是身负龙种,但晟国皇帝降时以**为条件,保下了他的皇后。前皇后与新皇后本就是闺中密友,加上新皇后的贴身保护,前皇后算是保下,只可惜这孩子生下时,已是死胎。但也有传闻,是前皇后宋氏暗度陈仓做了一个假的衣冠冢,实则孩子已然是活着的。
靖王作为晟国皇帝的同胞弟弟,带着一个10岁左右的孩童,孩童倒是眉眼间真与他有五分相像。剑眉星目,眼睛深邃有神,优美的唇线,配上微翘的唇角,挺拔的鼻梁更是添彩。“珩越,雪驼关是个苦寒之地,你初来乍到,总要有人服侍,叔父,为你找了些人选,你自己挑吧。”
沐唯见两人靠近马上跪伏在地。为了潜进雪驼关,她提前饿了一个月,每天只喝米汤度日,原本瘦小的身材更单薄了些,换了些破烂装束,抹黑脸庞脖颈四肢,装作死了双亲的孤女,来这雪驼关,投靠亲戚。可这编造的亲戚早在她来之前,充军的充军,病死的病死。
投靠无门的柔弱孤女,倒在了牙婆子的必经之路,张婆子精明的眼睛一转一合计,年纪合适容貌也看着端正,正好差一人,这不正赶巧了,洗洗干净再加上一顿饱饭,漂亮的小孤女感恩戴德,即刻死心塌地。
“叔父,我想要她。”珩越扶起颤颤巍巍的沐唯,沐唯被张婆子打理得清爽干净,微卷的深棕短发配着精致小巧的脸庞在三人中显得格外出挑。
“叔父,我们何时去见母亲”珩越拉着赵翊钧墨色的衣角,原本前日他还在赶路。可不想晚上车队遇袭,多亏叔父出现救了自己。叔父说是接了母亲的命令来接他,可自被救那日起,路就偏离了原先向云溪山的方向,反而来了这雪驼关,跟着自己的侍从也自那晚后无一例外地消失。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自称的叔父,不免让人生疑。
“乖侄儿莫急,过了今日自会出发。小公子累了,还不快些将小公子带下去休息。”赵翊钧轻抚乖侄儿的头,武将的手不知轻重却害得珩越扯到了头发有些生疼,后面木簪盘发粗布宫女装打扮的嬷嬷快步上前,带走了赵珩越和沐唯。
“诶,叔父!”珩越频繁转头,欲同他叔父再问上一问,却被嬷嬷的宽大袖口捂住了嘴巴,呜呜咽咽地给拽走了。
“夜深了,小公子快些歇息,”嬷嬷为赵珩越掖紧被角,半跪在床边右手轻轻地放在小儿胸前拍着,嘴里轻唱着地方儿歌,声音婉转悠扬,却听不清这嬷嬷念的是不是当地的方言,听得沐唯昏昏欲睡。
见小公子安睡,嬷嬷熄灭烛火,拉走了等在一旁的沐唯,“今儿是你第一晚守夜,跟前几日告知你们的一样,你的任务就是侍奉小公子,不能让他出这房门半步,晚上可以打瞌睡,但是不能睡得太熟。小公子唤你必须立刻应他,小公子生来娇贵,不可怠慢,不然唯你是问。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唤我。可听懂没有?”沐唯点头称是,乖巧地找了靠近里屋的角落,铺了一块软垫准备歇息。
环顾四周,这里不比丞相府华贵,四处透着陈旧,家具样式不够时新,地板也是坑坑洼洼。不过这荒凉的雪驼关说来也情有可原,上月沐唯把城门内稍微排摸过了,今日赵翊钧派了重兵守着这殿外四周,不似保护更像是在看守。
白天的对话也很奇怪,侄子一个劲找娘,叔叔倒是极尽敷衍。
听着赵珩越有规律的呼吸声,沐唯舒展四肢,准备去外面盘摸一下情况,看个真切。前几日一直被关着做规矩,今夜见了小公子,倒也没人看着她了。
攀上房梁,抖落了一身灰尘才爬上屋顶,此处位置不错,属于城池的最高处,能从屋顶眺望整个雪驼关。
四下巡逻的人不少,不愧是军队巡逻行路规律,死角也看守地严实,外围看来很难突破,倒是这楼顶,只有箭楼与不时上城楼的巡逻队看守。
“你在看星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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