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闻声很快将谢玉麟团团围住,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然而此时,那黑马忽然嘶鸣一声,一下跑出去老远。
“我的马——”谢玉麟龇牙咧嘴地叫道,“愣着干什么,去给我追回来啊!!”
乔午看得一阵幻痛,这个高度摔下来,尾椎骨至少得骨裂了,那谢玉麟不知怎么忍的,居然站了起来,被一群人前拥后簇地架着进了醉仙楼。
“乔兄,好戏快开始了。”
乔午见裴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向乔午身后的包间。两个包间窗户都开着,隔壁的动静清晰地传来。
“哎呦……”
果不其然,乔午听见了谢玉麟的哀叫。
看来卫环的目标正是谢玉麟。
“嘶……二叔,玉麟来迟了。”谢玉麟忍着痛道。
中年男声不在意道:“无妨,二叔没等多久。”他差人去给谢玉麟拿软垫,又叫人将窗户关了去。
乔午心道可惜,这么谨慎的人,居然留下了贿赂官员的把柄。谢玉麟的二叔叫谢广运,这个名字也在世子爷的贿赂名单上。
但谢广运这人早年间因要从商而与谢家本宗闹得不可开交,谢氏百年书香底蕴容不下一个执意从商的嫡系,谢广运的名字直接被谢家划出了宗族,因此他本质上已不属于谢家。
这么看来,谢玉麟为了中举是花了点心思的,找谢广运进献,既不牵扯到谢家,又能哄好卫元承。但若按律例惩治,谢广运必定吃不了兜着走,科举行贿,本就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广运敢帮谢玉麟,定是即狠心又有决心。
乔午背靠着墙,静心聆听一墙之隔的动静。
“玉麟,父亲最近可有说些什么?”谢广运犹豫着问道。
“就、就那样呗,”谢玉麟许是疼痛难忍,说出来的话有些卡壳,很快想到什么似的道,“但、但祖父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二叔你看,现下朝中局势乱成一锅粥,祖父没有空管族中的事情啊。”
谢广运惊喜道:“当真!?父亲这么说,那我就还有重归宗族之日,不枉我等了这么长的日子。玉麟,此事要是成了,二叔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供你考上功名!”
“哈哈,二叔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玉麟结巴道,随后叫来随从倒酒,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无论谢广运说什么,他一概嗯啊回应。
乔午坐回桌前,给手中空了的酒盏重新满上。
没看出来,即使谢家本宗不待见他,谢广运还有要回到谢家的意思。但去岁秋闱到现在已过去将近一年时间,谢广运到现在还在私下里找谢玉麟确认情况,多半是谢玉麟在钓着谢广运。
“乔兄,其实谢广运这几日原本是要南下经商的。”裴榆忽然道。
乔午拉回思绪,见裴榆忽然止住话语,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盏看。乔午了然,将酒水饮干,往裴榆面前送了送,示意他接着说。
裴榆道了声“好”,边给乔午倒酒,边接着道:“那日公子想起谢玉麟的事情后,便派人去传播传谢家要换家主的消息,尤其要传到谢家分出去的老二耳中。”
“原来如此。”乔午恍然,怪不得谢广运一年都等了,偏偏在今日坐不住了。乔午猛然想起中午给卫环写的那些东西,忙问道:“听你这意思,你家公子早就知道,谢玉麟的举人是谢广运买来的了?”
裴榆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公子以往虽不在京中,但对京城的事情还是很了解的。”
乔午第一反应,那他那张纸不是白写了?
沉默了会,乔午试探道:“那你家公子知不知道,朝中兵部侍郎徐大人家有悍妻,但还是在外偷偷养了很多小妾?”
裴榆边摇头边一脸便秘道:“我家公子知道这些干什么?谢玉麟托谢广运买通世子爷,是公子留在京中的暗哨偶然发现的。”
乔午前世电视剧看多了,对这方面有点感悟。他心说,兄弟你不懂,关键时刻,家庭事故也能毁掉一个成功的男人。
乔午又问:“换一个与你家公子有关的,云琅郡主同卫大少爷暗结连理,你家公子知道么?”
“卫大少爷?不……”裴榆反应了会,忽然道,“卫长晏与云琅郡主?”
看着裴榆愕然目光,乔午默然,看来是不知道了。
两壶酒毕,一出好戏也已看完,两人起身准备离开醉仙楼。因裴榆有其他要事在身,乔午便与他分道扬镳,踱步回国公府。
醉仙楼的酒贵有贵的道理,可能也因他尚不熟悉新身体,乔午只喝了几杯,脚步便有些虚浮。
回国公府的路有些长,来的时候乔午与裴榆一路飞檐走壁,省了不少的脚程,回去时乔午靠双脚慢慢走,等到国公府时,天色估计都要黑了下来。
乔午走走停停,直到眼中起雾,头脑发沉,乔午才意识到,这具身体怕是不胜酒力。
他找了棵树靠坐了来,一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朝后摸树干。
贪杯了,乔午心想,下次不敢了。他咂咂嘴,舌尖美酒留香,乔午又想,不对,下次还敢。
不知缓了多久,眼见日头要下山,乔午扶了扶额,虽意识仍昏沉着,还是决定起身回去。今时不同往日,有条件睡床的日子,乔午定是不愿意风餐露宿的。
他正要站起来,后脖颈忽感一阵鼻息。
一个激灵,乔午身体的本能本能战胜意识,一个向外翻滚,掏出腰间匕首挡在胸前。
回首间,四目相对。
乔午惊愕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酒还没醒,“你怎么在这?”
居然是那匹害谢玉麟摔裂尾椎骨的黑马。
黑马也被他吓得后退两步,乔午见那马站着不走,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他收起手中匕首,一步步缓缓靠近马儿。
这马的烈骨铮铮,乔午已经见识到了,这马的龙姿猎猎,他也见识到了。
见马不走,乔午信心更胜,很快到了马的的面前。
伸手摸上黑马光滑的皮毛,马儿并未躲闪,乔午心下大喜,“好马!”
“忒——”
黑马忽然撇嘴,乔午如淋大敌,被它喷了一脸的口水。
乔午:“……”
最终他还是成功顺手牵马,并一路骑马回了国公府。
思及国公府并不安全,乔午唯恐好不容易得到的马被国公府的少爷小姐看上,他将马藏在国公府附近的巷子深处,自己赶到卫环院中,问卫环那里有方便放马的地方。
乔午原先在京中虽有落脚之地,但那儿与靖王府相关,以他此时的身份使用显然不合适,只好去求助卫环。
乔午去时,卫环刚洗完澡,他头发披散着,周身浮着散不去的水汽。月亮已挂上枝头,卫环院中点了灯,他只在里衣外披了件外衫,在院中品茶看书。
原本是幅任谁看了都赞道“公子世无双”的月下美人图,奈何今日乔午酒后缺心眼儿,唯一留的心眼眼还被国公府外的黑马塞满了。
未见其人,先闻酒气,卫环以书卷掩面,静静听完面前酒鬼颠三倒四的话语,他理解了个七八分,乔午是问,自己除了国公府以外,还有那儿可以落脚。
“有,你有何用处?”
乔午反应了会,“放、放皮蛋啊。”全然忘记方才没说要放马,也没说皮蛋是他给马取的名字。
卫环若有所思,他叫来裴椿,吩咐裴椿带乔午去自己多年前托人在京城中购置的宅子里去。
乔午听完满心欢喜,他此刻忘记了大昭的礼节,上前双手抓住卫环的手无比激动道:“卫环,你真是个好人!”
没一会,院中又只剩下卫环一人。
卫环手中捏着书,这一页他已反复看了几遍,但不论看上几遍,脑海里就只有乔午方才那张绽放着笑颜的脸。
右手尚留有方才手掌交握时的余温,卫环捻了捻手指,指尖似乎缠上了一丝酒气。
“我算好人么?”他的低语碎在夜风里,连月亮都沉默了。
——
翌日乔午醒来瞧见陌生的环境,花了几分钟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忙跑到院中,见树下牵着匹健壮玄马,才安下心来,原来不是梦。
乔午心中甚是喜悦,边小跑去树下,边道:“皮蛋,你睡得好么?”
皮蛋喷出炽热的鼻息,并未理会乔午,只挑捡着树下的草吃。但他并未躲闪乔午的抚摸,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万物有灵,有些生物被人赋予了名字,就如同按了烙印一般,与之产生了联结。
乔午从前一直想有匹自己的马,眼下实现了,他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原来世上真有宫中道士所说的那般令人飘飘欲仙的东西。
院外传来声响,乔午寻声望去,卫环带着裴椿进来了。
乔午随口打了声招呼,旋即笑道:“昨日多谢卫公子相助。”
卫环静静看着院中的一人一马,问道:“这是?”
乔午得意道:“我的马,皮蛋。”
卫环:“……”
乔午不知道卫环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但他闻见了饭香,一看原来是裴椿手中提了个食盒。乔午这才感到肚中的饿意,他不好意思道:“你们吃饭了吗?”乔午见卫环不答,但让裴椿将食盒教与了自己。
卫环越过乔午往屋中走去,边走边说道:“乔暗卫快些吃吧,还需乔暗卫随我一同去宫中办事呢。”
乔午敏锐地察觉到了卫环的不快,虽不知什么原因,但念在昨日藏马恩情以及今日食盒的份上,乔午便不放在心上了。
他回到屋里,打开食盒一看——
皮蛋拌豆腐、酸辣皮蛋、皮蛋肉糜粥……
乔午:“?”今日国公府吃皮蛋吗?
乔午:顺手牵马。
皮蛋:俺逛街捡到个人啊。
卫环:原来你喜欢吃皮蛋……哦,原来不是啊。自作多情了,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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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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