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暗阁医者堂内一片沉闷。
床榻上一道清瘦的身形深陷在厚重的棉被里,可即便如此,这人却依旧打着寒颤。
灯火光影下,那张还未褪去青涩的脸上毫无血色,微张的唇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已然命不久矣。
梁文轩和林乘一刻不离地在一旁守着,时不时探一探小九的脉搏,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
“梁医师,小九怎么越来越凉了啊,这……您再给看看啊。”
林乘攥着小九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不安地看向梁文轩。
梁文轩摇了摇头,深感无力:“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过犹不及,现在……就只能等了。”
江予帆那家伙说好了天黑前回来,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出什么事了……
“哐——”
医者堂的大门倏然被推开。
江予帆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赶了回来,迅速拿出护了一路的龙血胆递给梁文轩:
“药找来了,取出后半个时辰内入药,否则会失效。”
梁文轩腾地起身接过装着龙血胆的盒子,反手拽了一把林乘:“你看看你们头儿,我去配药。”
林乘立马会意,上来拉着江予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干什么?”江予帆不明所以,视线看向床榻上已经半只脚迈进鬼门关的小九:“小九怎么样了?”
林乘见江予帆身上没添什么伤,脸色也还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叹气道:“身上的温度越来越凉了,怎么都捂不热……”
江予帆拍拍林乘的肩膀:“别哭丧着脸,药齐了,梁文轩能救活他。”
“头儿你说得对!梁医师那么厉害,肯定能把小九治好!”
林乘用力点了点头,打起了精神,至于不好的后果,他不去想。
头儿说过,不好的事想得多了,会影响气运,他要往好处想。
……
直到窗外的光线彻底暗下来,梁文轩才总算是配出了解药,自己沾了一身的草药渣子都没顾得上清理,就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来到床边。
“快,把人扶起来。”
林乘眼前一亮,立马轻轻将小九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江予帆则是退到一旁让开了位置,毕竟他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眼看着一碗药下肚,梁文轩紧接着又是施针又是探脉的,折腾了好一会儿。
好在小九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唇色也在慢慢恢复正常,就是身上还是冷得厉害。
“怎么样?”江予帆顺手递给梁文轩一张擦汗的帕子。
“命保住了,但这毒太霸道,很伤身,后续还得将养一阵子。”
梁文轩松了一口气接过帕子,叮嘱道:“龙血胆药性太烈,别看他现在冰成这样,夜里可能会发热,得有人盯着。”
“我来。”
林乘一口揽了下来,他知道头儿刚出了任务回来,肯定还没休息,这又折腾取药,肯定累得不行。
梁文轩点点头:“行,我再去煎几服药,等他醒了用得上。”
“多谢梁医师!”
林乘再三感谢,将梁医师送了出去,回来就看见江予帆换上了夜行衣。
“头儿?你不是刚回来吗?这是……”
“还有事,出去一趟,小九这边就辛苦你了。”
江予帆没有多说,见小九没有生命危险了,便又匆匆出了门。
林乘有心跟出去,但又不放心小九,只能留守。
……
“诶!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梁文轩刚把药材整理好,就看江予帆又要出门,蹙眉跑出来把人拦住:
“又接了任务?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刚出了任务回来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没有,不是任务。”江予帆按下梁文轩拦着他的胳膊,半开玩笑道:“取药时走得匆忙,现在去还买药钱。”
梁文轩听了顿时脸色微变:“江予帆你跟我说实话,这龙血胆哪来的?你是不是答应了谁什么条件?”
江予帆倒是没放在心上,很是随意地摆摆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可梁文轩这些年早就被江予帆嘴里的‘不是什么大事’弄得应激了,不放心道: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少跟我玩打马虎眼这一套,告诉我,到底答应了什么条件?”
江予帆无奈扶额:“打住,文轩,你才比我大多少啊,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而且,我今年才二十五,照你这个说法,再过两年你是不是要说我快四十了?”
“别打岔,你……”
“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看着点药,药别糊了……”
……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的君九尘正站在院落内吹着冷风,思考着晚膳时父皇言语间的深意。
眼下时局复杂,北邙,西云,南汤(shang),东昊,四国分庭抗礼。
没有哪一方希望看到任何一方日益强盛,也没有哪一方希望看到其中两方结盟。
可偏偏这个时候,父皇却选择与西云国皇帝达成盟约,可谓是将彼此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盟约已成,自当交换国礼,以示两国交好,朕需要一个护送国礼去往西云的合适人选,不知皇儿有何建议?不急,想好了再告诉朕。’
君九尘不明白父皇是何用意。
护送国礼,兹事体大,做得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做得不好……君九尘不敢深想。
选人一事更要严谨,既要扬我国威,彰显诚意,又不能显得太过盛气凌人,且这一路上少不了种种麻烦和危险,护送国礼之人,必须具有应对这些的能力。
要选出一个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都无可挑剔的人选,谈何容易?
稍有纰漏,选错了人,护送国礼出了岔子,影响了两国结盟,那就是大罪。
这样棘手的事情,为何抛给了他?
忽地,换班的侍卫拉回了君九尘的思绪,让他暂且搁置了这让人头疼的问题。
算算时间,那个人也该来了吧?
……
推开殿门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和沉寂扑面而来,寝殿内黑漆漆的一片,哪有半点人来过的痕迹。
君九尘薄唇微抿,眼中难掩失落。
没来……吗?
门口伫立良久,君九尘慢悠悠地走了进去,反手关门,也不点燃烛火,一头扎进了床榻的被子里,也不睡觉,就这么仰面看着床幔,任由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太子殿下向来这么节省吗?连烛火都舍不得点?”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吓了君九尘一跳。
君九尘条件反射地去摸床榻上的剑,可剑还没拿到,就被突然点燃的烛火晃了眼。
视线中,那人一身洒脱的夜行衣,墨发高束成马尾,更显随性不羁,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来了。”
君九尘眼中仿佛点缀了星光,连眉宇间的郁色都散了大半。
“殿下放心休息,在下就守在这里。”
江予帆点点头,将烛火放远不至于晃到太子,随后便尽职尽责地守在了距离床榻几步远的位置,既不会打扰到太子休息,又能随时护其周全。
但君九尘可不想就这么浪费了和这人相处的一个时辰。
“你叫什么名字?”君九尘坐起了身。
“回殿下,江予帆。”
名字而已,江予帆并不在意。
君九尘眸光微亮,见对方并不避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年岁几何?”
“?”
江予帆疑惑侧目,太子问这个干什么?下一句是不是就要问何方人士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敲响。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
君九尘脸色一沉,是裴绍钦,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我先回避。”
江予帆并不想被人看见他出现在这,当即冲着太子殿下拱手,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先。
藏身,自然还是熟悉的地方好,就比如……床榻下。
可江予帆刚走了两步,就发现,那里已经被堵死了,一条缝隙都没留。
“?”
“为了防止再有刺客藏进里面,孤叫人封死了。”君九尘眨眨眼。
江予帆沉默了,环视一圈后微微蹙眉,这偌大的寝殿里,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吗?
下面不行,那就上面。
可当江予帆抬头看向房梁时,就听太子幽幽开口:“为了防止刺客落脚,孤命人在房梁上布满了机关。”
“……”
江予帆迟缓转头,那他藏哪?藏哪!
“你若是不想被看见,要不然……”
君九尘迎着江予帆那逐渐危险的目光,缓缓掀开了被子。
……
“殿下!您还好吗殿下?”
一直没得到回应的裴绍钦面色凝重。
殿内烛火还亮着,殿下没睡,为何迟迟没有回音?难道出事了?
想到殿下最近接连遇刺,裴绍钦这心里愈发不安。
管不了那么多了!
“砰——”
“殿下!”
裴绍钦提剑推门而入,却见太子殿下衣衫不整慌张地用被子盖住了床榻内侧。
“????”
“殿……下?”
裴绍钦蒙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殿下床榻里面盖住的……好像是个人??还动了一下!
“有事明日再说,出去!”君九尘拧眉冷斥。
裴绍钦瞬间反应过来了,殿下也过了及冠的年纪,有了心仪之人也属正常,当即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属下该死!殿下恕罪!!”
话落,裴绍钦连忙退出去关上了门,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双手缓缓合十。
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殿下终于开窍了……
君九尘:(掀开被窝)(啪啪拍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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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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