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阿尔德拉星的秋天，雨雾连绵到仿佛望不到尽头。
窗户的缝隙吹进带着寒意的风，湿冷一点点钻进人的骨头里。
坐的离窗户最近的少年脸色微微发白，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笔尖在卷子上晃动，带出工整的字迹，却又别有一番潇洒飞动在。
“叮铃铃——”
燕九收拾好东西，呼出一口气，慢吞吞的走到教室外。
外面不像教室里那样闷，空气里带着湿气，脑子里昏沉以及若有若无的嗡嗡声被彻底驱散。
“真冷啊——”“今天衣服穿少了，我们那个的监考老师也真是的，居然不允许我们开空调。”“啊快我这有热水。”同学的抱怨声在走廊飘散，流入他的耳中。
站在原地的燕九不知想到了什么，欲盖弥彰的喝了几口杯子里的热水，并迅速拉上衣服的拉链，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在了宽厚的大衣中，试图掩盖自己浑身的冰凉。
远远的，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材修长，鼻梁高挺，微微上挑的凤眼并不轻佻，反而淡薄而漠然，看起来就不好接近。
自己抱着书包乖乖站在这里，仿佛一个在等着家长接自己回家的小孩子。
燕九不合时宜的联想这个念头，眼里浮现出了笑容，问道：“哥，考的怎么样？”
按照正常的轨迹，两人在结束分化之后，会重新分配相关的班级，并在高三结束后的今天完成相应的结业考试。
这意味着初等教育的结束。
在星际时代，也意味着，个体在社会意义上正式的成年以及独立。
接下来无论是进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还是去参加工作，亦或者是去军队，都是个人的选择。
梁致尧伸手拿过少年的书包，两人向校门口走去，“还行，你呢。”
每次都是还行，结果分数出来之后肯定是全区第一。
燕九故意摇了摇头，“考试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恐怕毕不了业了。”
刚说完，额头上就覆上了一只手，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两人对视。
燕九呐呐道：“哥，其实我没事，考的也还行，刚才逗你玩的。”
梁致尧放下了手，移开了目光，声音平静，仿佛刚才的举动真的仅仅只是出自于一个关心弟弟的兄长，“你脸上怎么这么凉？”
燕九张了张口，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其实是自己考试的时候头晕，故意给自己吹成这样的吧。
忽然，梁致尧神色一变，看向远处。
“砰——”
一枚篮球停在离两人四五米的距离外，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嗨，好巧啊，表哥。”一个染着灰色头发的少年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男生，身上的外套上刺绣的银线在阴沉的天气下闪闪发光，他状似真情实感感慨道：“不愧是Alpha，真厉害啊。”
梁致尧没理他，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冰凉，不见丝毫温度。
自觉没意思的梁高轩将目光放在另一个少年身上，白皙瘦弱，长相精致，看起来就温驯可口，他眯了眯眼睛，就算是个Beta也没关系，心里直痒痒。
“你身边这个，借我玩玩？”
从前有他三叔压着，他不敢将这个想法说出口，现在，现在总不能是他这个表哥真喜欢上了家里的养子了吧，而且真喜欢上了又怎么样，这个半路回来的表哥分化级别又比不过他。
他刚得意洋洋的说完，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身体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有什么东西宛如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最重要的是——眼睛传来一阵刺痛。
燕九虽也气恼，但也渐渐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他哥——不管怎么说，一般心里是有数的，下手不会这么重，至少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哥，哥，我没事的，你先停下来，好不好？”
他看向小皇帝，谁知却对上了一双瞳孔发散，还带着血丝的眼睛，心中不免更是焦急。
“哥？！梁致尧！你快醒醒！”
“梁致尧！”
仿佛终于醒了，梁致尧迟疑的攥住了燕九的手。
“嗬嗬”梁高轩彻底卸了力度，捂住眼睛，不断喘着粗气，被身边的狗腿子们扶到一边，边走边勃然大怒道：“快给本少爷叫医生来！我这眼睛出问题了，是你们赔的起的！”
眼见不断有同学路过，燕九拖着小皇帝，快速上了来接他们的车，并拨通了陆明光的通讯。
“嘶——这是易感期到了啊？精神力使用过度了是不是？他们Alpha刚分化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时都这样，脆弱敏感又易怒，没什么大事。”陆明光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仔细端详过后得出结论，“你哥应该知道舒缓药剂在哪里，分化之后医院里应该有给，喂他喝了之后关房间里就好，小久，需不需要叔叔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待会喂我哥喝下就行了，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再找您，陆叔叔您继续忙吧。”
燕九扒拉了下小皇帝的眼睛，在确定血丝消散了些许过后肯定道。
......
从学校到家不过五六分钟的车程。
燕九将小皇帝放在沙发上，在问出舒缓药剂在哪之后“蹬蹬蹬”跑去房间里一阵乱翻。
待他回来，却发现这人的情况却好像更严重了。
天色渐暗，客厅里被一股淡淡的香气彻底笼罩，仿佛成了怪物的巢穴。
坐在沙发上的人抬起了头，眼底的情绪浓的像化不开的黑雾。
燕九慢慢靠近，将手里的药剂递了过去，似诱哄道：“哥，我们喝了回房间好好睡觉好不好？睡一觉醒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两人的指尖接触。
一个微凉。
一个滚烫。
药剂在地上碎裂。
燕九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他仰起头，浓密的睫毛微颤，迟疑而又困惑道：“哥？”
身形高大的少年将人彻底抱入怀中，仿佛是抱着什么稀世的珍宝，克制却又小心。
良久，他闷闷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似抱怨怀中的人当初能毫无芥蒂问别人，又似乎是隐约的试探。
迟钝如燕九，也从这个问题中琢磨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来，但那股感觉只是一瞬，很快就被他理解成了两个人同幼时一般的争宠。
不过——他动了动，这个姿势，有些太过亲密了。
挣扎无果，他回答道：“不是说，不能说吗？你放我下来吧，我去再拿一管来。”
当初他从分化中醒来，乍然得知太上皇失踪，家中兵荒马乱，一个多月后，太后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进了手术室。
他也问过陆叔叔这人的分化结果。
只知道级别很高，高到了需要保密的程度。
他也就没继续问下去，心道级别高也好，味道什么的好像都行，有了时间再问吧。
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如果是我想告诉你呢？”梁致尧垂下眼眸，喉结滚动，“我能保护好你的，所以，你能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用另一种身份？”
沙哑的呢喃，隐晦而又直白。
像是有什么终于冲破了泥土，暴露在了阳光下。
静悄悄的等待着一场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