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喉咙被炎热给笼罩,豆沙包均匀起伏着,睡得安稳。言镂踢一踢豆沙包的胖肚子。说起来,这狗养得也太随便了,过得真委屈。
一是他俩上学,只能搁家让它自个儿玩,二是究竟豆沙包属于谁又该谁抚养,好像一直没个责任人。等过阵就好了,考完试,没什么能去的地方了,成天价在家窝着跟狗看电视。言镂笑,等上大学了是不是能租个房养狗啊,丢给老姐的话不知道会饿成什么样呢。租房就得攒钱了,就算大学能兼职,学费什么的老姐供得上,别的他也不能多拿。这么看,还是住校划算......
贺逆坐那儿,仰脸看他。言镂一巴掌拍上去,这才感到自己在笑,瞬间脸烫:“你回吧,我自己翻书,也不能什么都问你。”
贺逆点头,喝了红枣牛奶,坐小沙发上摸狗,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言镂自顾自看书,好像穿进了别人的身体,一分钟都坐不住,换了好多姿势。最后站起来,终于翻到语法汇总,呆板的语言,看了几遍才懂。
贺逆见他念念有词,没注意摸狗的手劲,被狗拍了一掌。
突然,豆沙包呜呜叫着,软着腿往门口去。贺逆跟去看,豆沙包竟然吐了。
“怎么了这是?”外婆家土狗可是什么都吃,每回见都凶神恶煞活蹦乱跳。
狗也不叫,只是巴巴地望着贺逆,又原地打转,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言镂见了,说:“走,上宠物医院。”
好在贺逆那车有前框,把豆沙包堆里边,慢慢推车往医院去。走出老大一截了,言镂反应过来:“你倒是骑啊。”
“万一再给颠吐了。”贺逆说。
“矫情,快骑,我给你带路,隔壁街就有宠物医院。”言镂说。
眼见言镂往前跑起来,贺逆只好跨车跟上去。
言镂平时最讨厌跑步,跑操能躲就躲,被他拎了无数回,谆谆教导着对身体好,身体是本钱,没见听进去过。今儿倒是勤快。
宠物医院门口,豆沙包被带进去检查,贺逆看言镂,言镂气喘吁吁灌水喝,跟吸氧似的,一口又一口:“吓死了,小时候那狗就是莫名其妙吐过一回,后来就不行了。”
“你不说不知道哪儿去了?”贺逆说。当年他可走街串巷找了个底朝天都无济于事,消沉了好久,再见了流浪狗也不肯亲近了。害怕来不及熟悉,就已经失去。
“我埋的,不过后来我也没去上过坟,都记不得埋哪儿了。”言镂说,又灌水。
“埋哪儿了?”贺逆仍问。
言镂清清嗓子:“山里。”
爸妈要带他走那天晚上,不光有贺逆回来给他送衣服。在此之前,那狗也长途跋涉在那顶楼出现过。那时他想,兴许那狗比他看过更多的世界,感受过更多的孤独。
后来去菜场废楼找它玩,它被些个小孩弄得很狼狈,呜呜咽咽的,不知道被喂了什么,它在吐。他捡石头把那几个小孩打跑了。自己也挂了彩,眼见那狗不知躲哪儿去了,他就回家了。隔天再去那楼,找了好几圈,就在顶楼望见了那狗血汪汪的样子。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不要的拔毛的鸡,他吓一跳,呜呜地跌坐在地。
坐了很久,言镂爬起来找了个垃圾袋,拎去后山埋了。没做什么标记,只是埋了。哪儿那么多纪念呢,它连名字都没有。
32.
没想到狗药比人药都贵。要是没这钱,又该怎办呢。医生说大概出去遛的时候感染了细菌,狗跟药一块儿在车筐里挤着,言镂抬手挼它脑袋,下手很轻:“傻狗。”
就着这机会,又补了狂犬疫苗。豆沙包呜呜发着抖。贺逆屏气凝神,怕吓着它,讲话声音很轻:“别骂它,它又不知道。”
言镂吸一口气,点头。
贺逆推着车,车轮今儿一点不卡,车铺老是老,技术很到位的。还能再修修补补骑好久。要是那狗也有人缝缝补补,有人救,如今也是老狗了。又要面临衰老、疾病、死亡。
不能再想,贺逆将颤抖吞咽下去:“谢谢。”
“啊?不客气。”言镂有点磕巴。
“钱算我借的,很快就还。”贺逆说。
“操,我什么时候要你还过。”言镂脾气噌就上去了,飞扬的眼角眉梢,被路边树枝晃了一下,一躲,反而扎实撞树上了。
捂着脑袋,言镂嗷一嗓子,直冲天际。
贺逆停了车,拉开言镂的手:“我看看。”
“还行,没破皮,就有点红。”贺逆说,手指尖很轻抚过他额头。
贺逆竟然比他高一点了,虽然不多,不到一寸,可被贺逆这么拎着手攥着,还是感到莫名的不爽。或许源于被摆布的可能,言镂踹贺逆一脚,挣开手。
贺逆只皱了皱眼睛:“没轻没重的,傻逼。”
言镂这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控,急切之下口无遮拦了:“本来我就脑子有问题,暴力狂嘛。”
面对言镂随意的笑容,贺逆没有笑,敛着眉:“你不是。”
讨厌突如其来的严肃,笑话变了意味,分明是确凿的铁证。最好避之不提,可正因如此,才让言镂更加火大。
记不清打过多少架,好像不冲上去干一架,整个世界就会在体内爆裂开来。可释放过后,又对什么都没兴趣。讨厌世界,讨厌明天,讨厌下一秒。
甚至讨厌贺逆。
这正常吗,言镂没再就这一问题继续。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是是是,你都对,回家吧。”言镂说,转身逗狗,手有点抖,深吸一口气,吐掉。深呼吸,深呼吸,冷静。
回到家,乏得不行,豆沙包在窝里趴了两分钟就睡着了。言镂蹲在它近旁,撵人:“你倒是走啊?”
贺逆蹲在言镂旁边:“那我回了啊。”
言镂嗯一声,感到贺逆起身,在他背上撑了下,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掀翻。
他抬脸,一副兴师问罪模样。贺逆笑得开心:“晚安。”
言镂垂下头。操,晚安,好怪的词儿,什么安不安的:“嗯。”
“你不跟我晚安?”贺逆问。
哎,真麻烦,言镂:“晚安晚安晚安。”
本打算在沙发上趴会儿,结果一觉到天亮,言镂浑身睡得酸疼,早读时都缓不过来。坐着不舒坦,干脆站着读。班头一进班,见了这场景,愣了两秒,才转向贺逆,点头示意。那眼神,好像巴不得把班上所有人都变成他同桌。
时间如此安静,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眼,言镂感到平静,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他很珍惜。
他没想到,这将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反复重现的场景。贺逆塞薄荷糖到他手心,他用书掩着脸,小铁盒里一半的薄荷糖倒进嘴里,天灵盖都通透了。贺逆看他的眼神却仍是笑的。从前怎么没发觉,贺逆这么爱笑。言镂转回脸,看书,脑袋轻飘飘,脑筋不集中,转啊转,又转回脸看贺逆脑袋顶。优生就是待遇好,头发长了也没人挑剔。
贺逆冥冥之中感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言镂心跳快两拍,肩膀顶着墙。要不是有墙,他可能得出去跑两步。
老爸的电话是他俩去医院的路上来的。
言镂问:“怎么了?”
贺逆蹬车留下一句:“你去看郭英。”
言镂原地看他背影,不肯听从,卯了劲追上去。
33.
老远就看见家楼下围了一群人,贺逆直直骑车冲了过去,言镂感到汗毛直立。这瞬间,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压抑还是放纵?还得在这儿住呢,都住这么多年了。
当初老姐说换个好点的房子,他不该说什么算了多麻烦啊。
一时的逃避,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汪汪汪——嘈杂的人声里,豆沙包的吠叫那么彷徨,没人听懂它,也没人肯听它的。
“就是她,不要脸的东西!打第一面起,我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么多年啊,现原形了吧!不仅勾搭我老公,还有脸拿我们家钱!那钱可是留给我儿子上大学的!”老妈说。
“哎哟别这么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我也希望是误会,可你们看看,都看看,我老公给她转账呢!”老妈举着手机给大家看。
“误会真是误会,”老爸小声说,没脸争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喘不上气,见了贺逆才像抢到一丝氧气,“儿子,你快帮我解释解释。”
“好啊,你也知道,就我蒙在鼓里!合着就我一个被耍得团团转,全都看我笑话!”老妈拽着贺逆打,动作看似大,落在贺逆身上,他却没什么知觉。
“哎哟,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啊,没必要啊,孩子肯定跟你亲啊。”似乎大家都默认了老妈的控告,贺逆没讲话,怎么讲呢,打心里他不信老爸。怎么又不信了?又或许,他就愿意老妈拿他撒气,撒出来总是好的。老爸这钱给出去了,说什么就都没用了。
而且,言镂不知道老姐生病的事儿。就连他,不也旁观着,什么也没做么,反倒是老爸解了燃眉之急,这怎么算都是桩功德。
解释,又究竟解释给谁听,给谁看呢?围观的人纷纷扰扰,天旋地转的,贺逆有种淡淡的无力感。
高一分科前那本政治书,他看了很多遍。总能找到安慰。老妈几乎只看看电视剧,那里边的故事给过她安慰吗?
“妈,”贺逆拉住她的手腕,“我们回家。”
“回什么回,”老妈挣开他的手,“我不回正合你们的意。”
言镂一时没明白究竟怎一回事,不过心里不安的鼓声响个不停,四处张望却不见老姐的身影。他电话打给老姐,没接。
贺逆没再挽回什么,证明什么,只是拨开人群上楼去。
而这世界似乎就是排演来给他看的,一旦他离去,也就偃旗息鼓。有人自发喊了两声:“走了走了有什么可看的。”
是啊,有什么可看呢,又看得清吗?
人很快就散了,那么清净,言镂望一眼楼上,给贺逆短信——去我家待着,钥匙在门口。很多年里,都害怕贺逆的妈妈,有时他想,或许不时冒出来的厌烦情绪,不是针对贺逆,而是不被贺逆的妈妈待见。至于被待见又怎样,是否影响贺逆和他怎么相处,他没去细想。别人不重要,除了有让他不爽的本事,别的贡献一点儿看不见。
“我姐呢?”言镂问。
“谁知道那女的又上哪儿兴风作浪去了。”老妈说,到底面对言镂收敛了说辞。
而老爸这阵儿更是知道不知道,都没有话语权。
“你知不知道啊?不是好人吗不是大哥吗,啊?”老妈说,没等老爸憋出三言两语,无法忍受他在身旁,烦躁地一撞他肩膀,走开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和她上次见就是昨天在医院。之后没讲过话。只是她在医院讲过,要去报仇。”老爸说,望一望老妈走去的方向,快两步慢两步跟了上去。
报仇?言镂琢磨着这两字,觉得可笑。
搜罗全身上下,摸到一支烟,大概是课间谁递来的。言镂刚叼在嘴里,寻不到火,就见贺逆跑了出来。哐一声巨响,那楼道门就差直上九霄了。言镂一哆嗦,烟掉了,怒视贺逆,想要就地把人扁成猪头,到底忍住了。对于风光无两的贺大学霸来说,今儿这一遭,已经够丢脸,太丢脸了。
“怎么了?”言镂问。
“姐说她去重庆一趟,给你留了——”贺逆一边说,一边展开那张纸条。言镂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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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3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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