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六点半,言镂手机闹钟响起,读了这么多年书,虽没什么成绩,作息倒是板正。关了闹钟,突然没了睡意。这种清早听见鸟叫,却不着急起床的感觉实在美妙。
想到一会儿要进山,度过几天断网时光就有点兴奋。
想把□□状态改成勿扰,再发一条进山闭关的说说。他q上很多人,大家考完都人均发一条啦啦啦哈哈哈的动态,言镂的动态始终是空的。
他就像一个穿越来的人,始终下不了决心融入大家,所以到毕业也没把谁挂空间。显得挺虚情假意的。竟然没人怀疑他这些年的演技,除了贺逆有时憋不住笑一笑,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个热情开朗好宝宝。
刷完空间,给大家依次点赞,言镂退出q。豆沙包还在睡,狗耳朵埋起来,言镂轻轻一摸,狗耳朵蹭地一弹又埋回去。
又摸一遍,录个视频发给贺逆。猛地发现,除了贺逆和老姐根本不知道可以发给谁。三年相处的同学,都可以一刀斩断。他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不需要提醒就一直知道。
-起了?
-嗯
-东西收好没
-还没收
-我五分钟后过来
-哦
言镂把手机一扔,开始换衣服。至少得在贺逆进来前把衣服换了。虽然隔壁学霸是个讲礼貌会敲门的好孩子。
去村里,穿长裤方便,热就热点吧。
他笼了件深色t恤,正提裤子,哐的动静,窗拉开了,再唰地贺逆拉开了帘。
抓着裤子,言镂和贺逆大眼瞪小眼。到底他俩谁眼睛更大,不知道,不过晨起的蓬勃迹象似乎这一秒钟更明显了。
为掩饰尴尬,言镂背过身往屋里去,动作自然地提好裤子。
豆沙包呀,香甜可口豆沙包,言镂穿好裤子一言不发咀嚼着,贺逆在帮他收东西。这很合理,他又没去过山里,不知道该带什么。
“好吃吗?”贺逆收拾着,随口问了句。
“嗯。”言镂应一声,把豆沙包的爪子掀开,揪了一小点扔给它。
言镂头发有点长,洗脸用了发箍,这会儿还架在头上,贺逆取了来挂自己脖子上,言镂的头发散下来,遮到眼睛,又被贺逆的手指拢上去扎起来。
贺逆在他额头弹一下:“就这样吧,不然闷痘了。”
“锤子,我从来不长痘。”言镂说。
“万一呢,年轻气盛的,十七岁少年。”贺逆说,重音抓得好,抑扬顿挫的。
言镂揉一揉眼睛,不知怎么反驳,这茬就先晾着吧。晾冷了就不尬了。
给老姐留了纸条——和贺逆进山扫荡了。
言镂领着豆沙包下楼,豆沙包欢快蹦跶着。
“你知道怎么走吧?”言镂快拽不住豆沙包,扭头问贺逆。
“包了个车。”贺逆说。
两秒钟后,言镂才听清并听懂了:“包车?你傍上大款了?”
“不光我俩,还有狗呢,金贵一回。”贺逆说。
言镂呵呵两声:“哪儿呢?”
贺逆摸出晕车药,递水给他:“停上面路口了。”
“百宝箱啊。”言镂夸了一句,把药吞了,贺逆一直盯他,他不得不问,“干嘛?”
“你都不看一眼就吃,万一春药呢。”贺逆说。
“......那玩意儿犯法,你一个大好前途的青年!”言镂嚷嚷。
“是哈,也不需要。”贺逆扫了他一眼。
言镂再次闭嘴。
班群里有人问什么时候聚餐,言镂看了一眼,开了免打扰,继续看窗外。比起打游戏聊天,就这么看着流逝的风景更舒服。
就是坐久了腰不舒服。言镂挺了挺腰,坐正些,贺逆伸手替他捏一捏:“这儿?”
言镂差点蹿车窗上贴着,司机听见响,也只是望了望后视镜,没多话。
言镂拍开他手,眼神警告——离我远点,格杀勿论。
豆沙包werwer叫了两声,狗头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
车上投喂不方便,好容易等到加油站,言镂领着豆沙包下来走一圈。狗子蔫了吧唧的,舌头卷一圈,言镂蹲下,拍掌伸开手臂,豆沙包前爪搭上它肩膀。
“乖乖乖,好狗。”言镂哄着。贺逆在看,言镂比了个中指。
贺逆摇头。
“又怎么了?”言镂问。
“众生平等。”贺逆说。
“哈?”言镂不解。
“你都没抱过我。”贺逆说。
言镂呵一声,还好司机大哥吃烤肠去了,不然他非灭口不可。
贺逆抬手时,言镂有瞬间的僵硬。以为贺逆要抱他呢,他都视死如归两眼一闭了,贺逆却只是在他肩颈按了按:“我网上学的,你试试。”
“噢。”言镂应。特别痛,言镂想躲,忍下了。司机大哥又抽完一支烟,碾灭在脚下,走过来了,言镂才往旁边一闪,活动着肩膀,字正腔圆道:“好多了。”
“噢。”贺逆率先坐回车上。
豆沙包哈哧哈哧,突然跑去草丛尿了一泡,言镂跟着,又给擦了脚,才弄回车上:“烦死了,都怪你。”
贺逆:“嗯。”
“......”言镂愣了愣。啊,这就被惹到了?他也没做错什么啊,虽然也没做对什么就是了。
“帮我拍张照吧。”言镂终于有了开口的契机。
“嗯。”贺逆拿了手机,“回来后,去买部智能机吧。”
“好。”言镂应。他还是不想买,不过这会儿顺着贺逆说总没错。拍照那边模特层出不穷,看来干不长,让他应付一两下还行,久了和一大帮人打交道真的特累。不过暑假他们缺人,他也就答应了再去。攒点快钱总是好的。
贺逆捕捉言镂出神这片刻,忧郁系美少年和他给人疗愈的好狗狗。发给言镂后,贺逆戳戳戳的动作还在继续。
“嘛呢?”言镂狐疑。
贺逆把手机屏保亮给他看。
早知道不问了,赫然看见自己的大脸出现在别人手机上真的很尬。
不过那是贺逆的手机,爱用就用吧,他没那么斤斤计较。很大方一枚准大学生。
“你打算学什么专业?”言镂问。
“这当口最赚钱那种。”贺逆说。
“啊。”言镂猜到了。不再问抛开钱不谈,要做什么。
很多人都要把钱排进生命的前三。这是既定的法则。现实点儿好。
“你呢?”贺逆问。
“没想法,到时候看吧。”言镂打个哈欠。
这个点,没人有精神聊闲天,不过司机大哥也忒沉默了,有时言镂都怕他睡过去了。也就把话题扯开:“刚高考完,我俩要进村扫荡!”言镂激情四射地宣布。
大哥笑了两声:“年轻好哟,读书出来赚大钱。”
“饿不死就行,多的不奢求。”言镂说。说完怕贺逆介意,又补充:“当然多多益善,不过这也强求不来嘛。”
“是啊,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钱没赚到,人就老了。”大哥说。
没聊多久,言镂嗓子哑了,贺逆翻了颗薄荷糖给他。言镂润着嗓子,不多讲了。路途越来越荒凉,已经别有一番风味。
言镂降下车窗,深吸一鼻子,一股牛粪味儿,赶紧关上:“操,不会你外公外婆还喂猪养牛吧?”
“农村人嘛,不就靠这些养家糊口。”贺逆眨巴眼,很平常的语气,表情却有点惘然。言镂:“是是是,也是,我没什么就随便问一句,这不没见过嘛,就有点大惊小怪。”
虽然很少回,不过贺逆认得路,记忆中那个矗立高大人像的广场,已经进入眼帘。贺逆犹豫着,还是给老妈发了消息。她来接?走路来?
很小的时候,过年返城,都是从山里走出来,那时节总在飘雨,村里泥泞,贺逆要穿小靴子一脚一脚踩出来。鞋总不合脚,老觉得要掉,那截路显得格外长。
他也很久没回来了。
见了老妈穿着款式很旧的短袖站在站牌旁边,贺逆笑了。
可以从言镂那边下车,言镂不答应,只好贺逆先下。贺逆掌门,言镂抱着豆沙包下来。
这些年老妈都跟言镂没交集,这一下也只是跟言镂打个照面,对贺逆倒还有点半生不熟的笑容。
“哎哟,幺儿。”有人喊了一声。
老妈指了指:“你外婆买车了。”一辆三蹦子,驮他们仨回去不成问题。
是外婆也不意外,外公是个万事不睬的闲云野鹤。
“外婆。”贺逆喊了一声。外婆只一米五几,从三轮下来,走到他们跟前了:“哎哟,又长高了,也瘦了。没好好吃饭哇?”
贺逆指了指言镂,还没说话,外婆又喊上了:“哎哟,这个小伙子才长得漂亮噢。”
言镂把豆沙包放下,笑了笑。没什么跟长辈打交道的机会,他选择模仿贺逆——乖巧、少说话。
外婆开三轮很稳,不过也很慢,他们一人戴一顶遮阳草帽,瞅着一望无际的田坎。好在三轮噪音不小,不说话也不算寂静。
印象中老妈还是头回这么安静。
到家后,家里小土狗先冲出来吠叫,杂毛的脏兮兮小狗,牙尖嘴利的,豆沙包缩在言镂脚边。
外婆招手把小土狗撵走:“哎哟,还是城里的狗漂亮,不像我们这儿的。”
自建房挺干净的,不过没猪也没牛,也就门前种了一片菜。骗子。
贺逆和言镂对视一眼,帮着把三轮上早就买好的菜和肉拎下来,言镂背着他俩的包亦步亦趋。外婆笑:“哎哟,不用怕,我们不吃人的,你跟我去把东西放了吧。”
“好。”言镂笑一笑。外婆的热情让他放松些了。
去二楼放了东西,下楼来,贺逆已经跟外公在烧火了。
“这个是你同学啊?”外公问贺逆。
“嗯,我朋友,住我们隔壁的。”贺逆说。
这还是头回听贺逆跟别人讲述自己,朋友、隔壁的,言镂笑一笑。很平常的词儿啊。
饭桌上也是外婆一个劲讲,有些土话言镂听不懂,不过外婆那种精神矍铄的精气神让他很感动。原来老年人是这样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夕阳西下在树荫下眺望远方。
小土狗凶是凶,不过也没欺负豆沙包,没多会儿,豆沙包就因长期一只狗玩,现在可以两只狗一块儿汪汪汪而追着小土狗跑了。
蝉鸣、田坎、梨树下扇着蒲扇,两只狗子在脚边乱蹿,贺逆走过来,递一块儿瓜给言镂,言镂简直想哭。
不过贺逆他妈也走了过来,言镂朝阿姨点点头,跟着站了一会儿后,说:“哎哟有点困,我上楼睡会儿。”
贺逆是半小时后上楼的,言镂瞄他,又瞄回电视。外婆是唯一睡着那个,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膝盖上还搭着没做完的鞋垫。
言镂把电视音调小,伸个懒腰,活动活动。
贺逆说:“走,去隔壁玩会儿,我幼儿园同学让去他家看鬼片。”
竟然还有这种同学,言镂点头:“你俩感情很好吗?”隔壁的,比他更早相识的,穿开裆裤就认识的朋友。那一定是好朋友咯。
“不好。”贺逆说。
“噢,”言镂说,“跟你妈聊怎么样了?”
“还行。”贺逆说。
村里家家都修自建房了,漂亮的双层,房间很多。言镂没问为什么不去镇上买一套,生活什么的也方便些。或许,这儿有太多的熟人,离不开的。
“你要不想去,我们就不去。”贺逆说了句,言镂这才回过神。
“去呗,我跟你一块儿。”言镂说。很自然说完了,才想起可以让贺逆自个儿去。
打远就看见门槛上坐着个人。似乎有心灵感应,那戳手机的少年抬起头来,很欢快迎上几步:“太好了,还好你回了,我手机都玩腻了。”
攥着贺逆胳膊,生龙活虎的,又一把勾过贺逆肩膀。
贺逆指了指:“这我——”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猜猜,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隔壁的帅哥。”少年说。
噢,隔壁的帅哥啊。
言镂心里敞亮点儿了:“言镂。”
“你好你好,我叫周力,叫我老周就行。”周力和言镂击掌,另一只胳膊还吊在贺逆身上。
“走走走,上楼,找好久才找到的好片儿。”周力说。
和周力爷爷奶奶打了个照面,端着满满当当水果、零食上楼了。
门口换鞋,周力把自己那双脱给言镂,贺逆的拖鞋和周力这双是同款,蜡笔小新的。
“我俩小时候可爱看蜡笔小新了,前几天赶集我听说他要回就买了。”周力介绍说。
“嗯。”言镂应一声。抬头,发现贺逆在看他。
周力去放片,言镂在一个单座沙发坐下,贺逆坐把手上,在他后脖子捏着:“现在不看了。”
“噢。”言镂应。
“什么?”周力没听清,回头望了一眼,言镂想拍开贺逆的,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没什么。”言镂说。
放好片,周力抱了个抱枕,还是觉得四周阴森森发凉,怒吼:“你俩坐过来!”
三人挤在沙发,贺逆坐中间,手里拿着薯片。
言镂不怎拿,每等周力拿完一片,他就得往右递一片,言镂张张嘴含了。位置正正好,都不用弯脖子。
言镂很少看鬼片,看了睡不着,上次看还是小学跟街区一堆小孩,到现在想起都一阵紧张。
片子挺搞笑的,贺逆觉得有点低级。
周力:“啊啊啊啊——”往贺逆身上一撞。
贺逆紧攥薯片,刚想来几句红色发言,感觉另外一边胳膊也被人把住了。这种左右围攻,不得动弹的架势下,他稍稍有点儿怵了。
道士一蹦,过去了,僵尸也一蹦,从桥逢掉下去了,不过——
“啊啊啊啊啊啊——”周力一蹿,蹦上沙发,躲到贺逆身后。
不过僵尸抓住了道士的脚。
左挪右挪,就跟打伏击一样,周力挤在言镂和贺逆之间,缩成一团。
道士给僵尸贴了张符,道士徒弟在僵尸跟前得瑟,风一吹,符纸松动了,僵尸动了下,和徒弟对上眼。
周力这回控制住自己,只小小声压着嗓子喊:“操!”
言镂被他突如其来从耳后传来的声音吓一跳,跪了出去。贺逆一边笑,一边拉他起来:“没事儿吧?”
“滚。”言镂说着,看了周力一眼,周力摆手,笑得说不出话。
“你也滚。”言镂笑说,被自己尬得脸都红了。
[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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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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