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墨,京城的风带着雨后微湿的凉意,街边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顾清羽换上墨色短裳,外罩轻斗篷,发髻挽起,仅插一枚木簪。她站在尚书府的后门口,手中一盏暗灯微亮。
“小姐,真要去?”春华压低声音,满脸担忧。
“夜深露重,若被人发现……”
顾清羽目光一转,微微一笑。
“若真被发现,就说我梦游。”
春华嘴角一抽,却知道劝不住。顾清羽自从那日受了太子的玉簪后,似乎心中生出某种决意。她白日仍温顺如常,夜里却开始翻阅尚书旧账,追查死因。
顾清羽知道,尚书死前两月,府中钱粮出入异常;而所有凭证,皆藏于“风楼”。“风楼”是尚书府的机密库楼,藏账、藏契、藏密信,外人不可入。她若真能找到那份账目,就能撕开府中掩了多年的真相。可她没想到,萧景祈,比她更早一步动手。
风楼外,月色冷淡。门锁厚重,上有皇家封印。顾清羽屏息,伸手摸索腰间的细针。
刚探入锁孔,身后忽有脚步声。
那脚步轻,稳,透着一股军中杀伐的节奏。
顾清羽心头一紧,猛地转身。烛影掠过,一抹金色衣袍在黑暗中闪现。
萧景祈。
他一身深金色轻甲,发丝用缚带束起,眉目在月下如刻。
“你不该在这儿。”他的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顾清羽轻轻一笑,掩去惊讶:“殿下也不该在此。”
两人相对而立,夜风卷起她的发丝,也撩动了烛光。
他微微眯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顾清羽轻声道,“藏的,是尚书的罪。”
萧景祈的瞳孔微缩。她居然知道。
他盯着她片刻,忽然低声笑了:“顾氏,你越来越有趣了。”
“妾身只求自保。”
“自保?”他向前一步,逼得她几乎贴上石门,“你若真求自保,今夜应在榻上安眠。”
顾清羽垂下眼睫,声音极轻:“可榻上安眠的,都是死人。”
萧景祈一怔。
她说得平静,却像一刀划过夜色。
两人对视片刻,风过檐角,似要将这一刻刻印入骨中。
他终于伸出手,取下腰间令牌,冷声道:“我带你进去。”
风楼内尘封许久,空气中有纸墨与旧木混杂的气息。墙上悬灯微弱,照出密密麻麻的竹简与账册。
顾清羽走在前,指尖轻扫过一卷卷账本,动作轻柔,却精准如刀。
萧景祈立在后方,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原以为她只是聪明、冷静的女子,如今才发现,她身上还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执念——那种不屈、藏在温柔外壳里的坚硬。
“这几年,尚书府的银流异常,许多钱被调出京城。”顾清羽轻声说,“你若要查真相,需从北方盐税开始。”
萧景祈挑眉:“你怎知?”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残页。那纸边焦黑,显然曾被焚烧。“这是我从老管事的书箱里找到的。”她说,“账目只余一角,但足够看出痕迹。”
他接过纸,目光微动。
——盐引、漕运、暗号。确实牵扯甚广。
“你冒险潜入风楼,只为这页残纸?”他问。
顾清羽淡淡一笑:“这纸若能救我命,便值。”
萧景祈缓缓走近。那步伐无声,却让空气凝滞。
“顾清羽,”他低声唤她名字,“你可知你在赌什么?”
“赌自己还能活到明日。”她转过身,直视他。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女子,比那些在朝堂上纵横的权臣还要冷静。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呼吸。
萧景祈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忽然移开。
“你该走了。”他转身,语气又恢复了冰冷。
“此事本宫会处理,你不必插手。”
顾清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
“殿下怕我惹祸?”
萧景祈停步。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挑衅:“还是怕我抢了您的功劳?”
他回过头,目光暗沉如夜。
“顾清羽,你真不怕死?”
“若命早已被人夺去,死又算什么?”
风吹过,两人的衣袂交错,灯火在他们之间跳动。那光微微一闪,照亮了她的眼——平静,却像深渊。
他忽然笑了。
“好。既如此——”
他伸手,递出那残页,“从今日起,你与本宫同查此案。”
顾清羽略一怔,随即弯腰行礼。
“谨遵殿下之命。”
她的声音极轻,却在他耳中,像风过松林,带着一丝莫名的清香。
他们离开风楼时,天已微亮。东方泛起浅淡的金色。
萧景祈忽然停步,回头看她。
“顾清羽。”
“殿下?”
“你与人不同。”
顾清羽微微一笑:“殿下这是夸我?”
“不是。”他淡淡道,“这是警告。”
顾清羽垂眸,眼底波澜不惊:“那妾身,谨记。”
她转身离去,斗篷微扬,脚步轻若浮雪。
萧景祈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
他忽然想起那夜的琴声。
“君心若水人如梦……”
而此刻,这梦似乎已悄然化作他心头的一抹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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