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去见老丞相,总会趁着他吃东西的时候告诉他近来发生的一些事。
这次也不例外,入宫选秀,宫里曲折一一说了,只是她并未说自己去深夜入宫行刺一事。
她始终觉得父亲未必真的疯魔了,他只是用此种方式保护自己,也保护着她。
“老爷这是你最喜欢的花雕,给你藏这,你一次别多喝。”程墨将花雕倒出一小杯递给老丞相,剩下的重新封好藏在墙角的稻草堆里,以往几次她都是如此做的。
再次给老丞相梳理了头发,将装在食盒底下的几本书放在一边,她才起身告辞离去。
不想这回她刚出牢房大门,就见余武与一个浑身裹着斗篷的女子交谈,那女子递给余武一个钱袋,转而下了台阶离去。
余武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笑得有鼻子没眼的,甚是开心。
“今日发大财了!”
程墨的声音自余武身后传来,吓了他一大跳。
余武忙收好了钱袋,嘿嘿笑着:“那是宫里出来的红霞姑娘,她托我把银子交给他哥。”
红霞?
“淑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程墨道。
余武扬眉:“哟,阿墨姑娘这都知道,难不成你去过宫里?”
程墨没有回答,而是对他挥挥手告别。
不多时,程墨追上了红霞,一路跟着她拐过几条街巷,看着她鬼鬼祟祟地进去了一间后院。
程墨略一思索,很快在院墙一角攀了上去,入了院子后直奔有说话声传出的房门口。
她蹲在放门口探听。
“老爷,淑妃娘娘没有安排如珠姑娘侍寝,反倒是与闻人家的姑娘走得极近。”
里面传来郭尚书气恼的声音:“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敢跟老夫叫板了?”
“老爷息怒。”红霞轻声道:“淑妃娘娘应当是想借闻人姑娘的手,去牵制莲大公子。”
“哼,她还想做什么?这些年暗中与左公丞府上不对付,让左公丞那老匹夫以为这都是老夫的手笔,如今我们两家在朝堂上势同水火,全败她所赐!”
世人皆知他是淑妃的父亲,淑妃的所作所为不是他指使的也摆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左公丞自觉与淑妃无冤无仇,这些恩怨全数算到了他头上。
在朝堂上,无论他说什么,左公丞总要跳出来反对,二人争执成了朝堂上每日可见的戏码。
郭尚书一想到此事,气不打一处来,偏他还无从解释。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急需在宫里培植自己的新势力。
“郭如珠蠢钝如猪,进了宫只被封了个才人,如今还在才人苑里打转,连个消息都递不出。
反倒是闻人家的闻人香,连着两日侍寝,都已经被封了贵嫔。
蠢材,你在宫里就是这么办事的?”
“老爷恕罪,淑妃娘娘近来许是有所察觉,许多事都不叫奴婢去办了,反倒是让那莫及……不,是大少爷!”
‘啪!’一个巴掌声自房间里传来。
“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提起此人了!”红霞跪地磕头,声音颤抖。
却不想郭尚书阴沉道:“既然你在宫里已没甚用处,那就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程墨接着门缝看去,就见郭尚书一把掐着红霞的脖子,已是起了杀心。
红霞被掐得翻了白眼,吃力喊道:“奴婢,奴婢还有一发现。”
“说。”郭尚书这将她丢开一边去。
一阵剧烈咳嗽过来,红霞才道:“淑妃娘娘每逢十五都要出宫去风门殿烧香拜佛。”
“少说废话!”郭尚书冷喝一声,这件事谁人不知,还用得着她说?
“实则是与人在那约见!”红霞脱口而出,颓然匍匐在地。
郭尚书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可知她见的是谁?”
“奴婢不知,淑妃娘娘出宫从不曾带着奴婢。”
郭尚书见她被吓得不轻,冷斥一声:“往后若是再有隐瞒,老夫也不介意换一个人入宫伺候。”
“奴婢不敢!”
郭尚书冷哼一声,甩袖出门,推开房门径直离去。
片刻之后,程墨从屋檐上纵身跃下,步入房间。
红霞劫后余生,坐在地上还未缓过神来,听到脚步声刚要转头,脖子上就传来剧痛。
下一刻,红霞软倒在地。
程墨甩了甩手,轻声道:“在宫里奈何不得你,如今出了宫,你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至于如何处置红霞,程墨已经想好了,荷灯一直在查郭尚书的底,能否从红霞口中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这事就交给他们去做了。
……
月落乌啼,烛火摇曳。
明淑宫内人来人往,莫及步入内殿,回禀道:“郭府传来消息,无人见过红霞。”
淑妃拧眉,红唇轻启:“好端端个人,出了宫就落得个下落不明,莫及,你说是不是老匹夫将人给杀了?”
莫及没有说话,只静静立在一旁。
淑妃对他招招手。
莫及听话的走近。
淑妃拉过他让他坐到了她倚靠着的软榻上,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道:“老匹夫把人安插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舍得就这样丢弃,你说是不是红霞她自己想开了,逃跑了?”
莫及眼神闪躲,道:“她没这个胆子。”
“也是,老匹夫可不是我这样的心慈手软,她跑得了,她全家上下那么多口人可跑不了。”
淑妃用力捏了捏莫及的下巴,又将人一把推开:“可好端端的人,她去哪了?”
莫及白皙的下巴顿时红了一片,他未吭声,脑海中却浮现起那晚晕倒之前看到的面容。
如果他看到的是真的,红霞的失踪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娘娘,如果她是被冤魂索命——”
莫及话未说完,淑妃就‘咦’了一声,搓了搓胳膊:“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起这等胡话来了,怪瘆人的。”
莫及见吓到淑妃了,当即闭口不言。
却不想淑妃眼神幽幽道:“真有冤魂索命那才好,你,老匹夫,闻人家的,你们这些投鼠忌器的,一个都跑不了!你们全部都得死!”
明淑宫里传出淑妃一阵疯魔般的笑声!
……
翌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闻人香第一时间就来了明淑宫。
淑妃倚靠在软榻前,太监莫及低着头正在给她捏腿。
“淑妃娘娘,我昨儿个听了个有趣的事,可惜夜深了不好打搅娘娘您。”
淑妃微微抬眸看了过去:“哦?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难为你知道本妃在宫里待的烦闷了。”
闻人香左右环顾,见淑妃驱散了宫女,才道:“昨日我府中传来消息,说是我哥哥与御史家的千金见了面。”
淑妃当即沉了脸:“你说什么?”
闻人香嘴角微扬,暗道红霞说的果然没错,淑妃对她哥哥别有心思,容不得旁的姑娘靠近他。
“我哥哥这人素来知情守礼,从不与私下与女子见面,定是那程墨没皮没脸,死缠烂打,才让我哥哥同意单独见面。”
淑妃眼里隐有怒火,她冷声道:“你说她叫程墨?本妃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一侧的莫及手中动作微顿,反应过来又继续动作。
就听闻人香道:“就是前阵子在储秀宫极不安分的……”
她将程墨在储秀宫中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在陛下跟前时,她还恬不知耻说爱慕卓太医,遭卓太医当场拒绝,丢了好大的脸。
没成想如今刚出宫就丑态萌发,缠上了我哥哥。真是不要脸!”
“卓太医既拒绝了她,她这般快抽离,这喜欢也不是真心诚意。”淑妃也是从小女儿家过来的,深知一份刻骨铭心的情谊哪里是几日就能消解的了的?
除非她对卓太医本就是虚情假意。
“娘娘,她那是骨子里的水性杨花,只不过这会她可是找错人了,她父亲不过是个三品御史,我哥哥可是左公丞家嫡公子,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莲大公子,面若潘安,文采卓绝,哪里是她一个区区三品官员之女能配得上的?
她若痴缠我哥哥,充其量不过做个侍妾。”
闻人香说完,就对上了淑妃鄙夷的眼神。
她一惊,“娘娘?”
淑妃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既然你哥哥这般好,那你该帮着你父亲好好看着他,免得他行差踏错。
你入宫侍寝封了贵嫔,这等喜事还未与你父亲庆贺吧,这样,本妃做主给你告个假,你今晚便回府去吧。”
闻人香闻言微愣,她不曾想淑妃竟有这般大的权利,说放一个妃嫔回府就放,还只是一句话的事。
淑妃摆摆手:“还愣着做什么,收拾收拾回府吧!”
“是!”闻人香当即起身告辞。
待闻人香离去,淑妃才摆手让莫及停下。
“你瞧瞧,这才入宫没两日就想给我上眼药,她这点伎俩跟后宫那些妃嫔比起来简直是没眼看。”淑妃缓缓坐起身来。
莫及开口道:“所以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出宫对付那姑娘?”
“自然,她与那姑娘不对付,有什么招尽管去使,这是其一。我在意的是闻人涟这辈子别想再有门好亲事。 ”
莫及闻言,欲言又止,良久才道:“她若还活着,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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