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梨花巷

“府上并无厨娘。”萧灼的话让程墨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不是宁嬷嬷,怎么会?

程墨又尝了尝味道,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程墨实在不甘心,问道:“那可否让我见一见今日做这道菜的厨子?”

萧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没有拒绝,很快吩咐下去。

少顷,有一人自后院疾步而来。

程墨翘首以盼等来的,是一个膀大腰圆,脸方面正的中间男子,他掀开竹帘,诚惶诚恐入内。

“小的刘贵,见过大人。不…不知今日的菜肴可有何处做的不妥?还望大人恕罪啊!”他说着‘扑通’一声跪下身来。

萧灼正端着一碗汤细品,闻言对程墨道:“你可有不满?”

程墨忙摇头:“没有不满,刘大厨,你快起来说话。”

刘贵见首辅大人没有反对,这才如释重负小心翼翼站起身来。

他看向程墨,诚惶诚恐。

程墨清楚他自然不是怕自己,她略一思索,对刘贵道:“刘大厨,借一步说话。”

程墨回头,见萧灼没甚意见,当即带着刘厨子避到竹帘外头。

许是外头热,刘贵身子回暖,手不抖了腿不颤了,人也肉眼可见地精神了。

“姑娘,有何吩咐?”

“桌子上那道桃花酿是你做的?”

“是啊。”

“何人所教?”

闻言,刘大厨恍然大悟:“姑娘莫非是想学这道甜汤?这个简单……”

程墨语气严肃地打断他:“你只需告诉我,是何人教你这道甜品的。”

“这是我们刘家的独门秘方!祖上传下来的,自是我爹教我的。”刘贵微仰首,颇为骄傲。

“独门秘方?”程墨若有所思,缓缓道:“这桃花酿取名为酿,实则与酒水并不相干,是取用春时桃花碾墨成汁水以面粉调和制成,再以甜汤入味,其中还加了少许蜂蜜,掌握好火候方能鲜甜爽糯,甜而不腻。”

刘大厨大为震惊:“姑娘一尝就知这秘方做法,当真是厉害啊!”

程墨:“实不相瞒,这道甜汤我自幼便吃过。”

“原是如此,姑娘,这道甜汤虽是我们刘家独门秘方,可往上追溯个几十年,这甜汤也曾入选过御膳房,这方子流传出去也是有的。”刘贵对此事并不介怀,他们刘家可不指着这一道菜品过活。

程墨提及宁嬷嬷闺名,刘大厨依旧摇头:“不认识。我刘家自首辅大人开府以来便一直在这,在这之前一直在城东大酒楼里讨生活……”

程墨失望而归,回到饭桌已没了心情再吃下去。

她待萧灼吃好,起身施礼:“多谢首辅大人款待,民女告辞。”

萧灼淡淡点头,直到程墨的背影消失在竹帘之外,他才将刘贵重新召了进来。

刘贵不等他发问,就将程墨问的他答的一五一十背出来。

萧灼不再有他言,只淡淡道:“赏。”

……

入夜,华灯初上。

恰逢七夕佳节临近,京城上北城街道已布置一新,彩灯鼓乐,布置妥当。

当今圣上推崇享乐,上北城的宵禁有明文规定却早已不复存在,此处商铺林立,入夜后诸多达官贵人乘坐车马出入其中,若遇喜欢之物,常有豪掷千金之举。

上北城西边的一条街道,赌坊、青楼、酒楼齐聚,有钱人吃喝玩乐,乐不思蜀。

程墨吃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逛,直至走到了街道尽头,拐入了另一边巷子。

这条巷穿过去,便入了下南城的地界,这条巷子也有个好听的名字——梨花巷。

梨花巷与乌田巷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都是下南城出了名的穷人巷。

程墨刚从热闹喧嚣的上北城逛过来,入了安静漆黑的梨花巷后,有些不适应的眯缝了下眼。

吃完手上最后一颗糖葫芦,程墨擦了擦嘴。

巷子尽头是一处破院,程墨前后环顾了下,将手里一盏小黄灯别在腰际,快速跑了起来,借着冲劲一个起跃翻身入了院子。

落地无声,脚下是松软的泥土。

翻入院子之后,程墨没有起身,顺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蹲在地上。

月光如水,静默一片。

再有片刻就到子时了。

院子里该来的人还没来。通常的时候,程墨都不会这么早到,因为她并不是很想见和她接洽的主事人。

荷灯是个纪律相当严密的民间组织。

以灯色分为白、绿、黄、青、红、蓝、紫七个等级,每个等级皆由上一级指派任务,层层下达,不可僭越。

程墨的等级较低,如今只是个黄阶。

她加入这个组织,最初是为了混口饭吃,毕竟每一次完成组织任务,都会有一笔不菲的赏金。

其实,在白、绿两阶完成的任务,便足够她日常花销了。

她的目标却是个红阶,并非她对这个组织有野心,而是到了红阶,便可有一次机会让组织为其做一件事。

杀人放火、无所不能。

程墨有想杀的人,想放的火……

这时,破败的院门被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

程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一脚踹上了那人的后背,那人反应不及被狠狠踹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吃了一口泥的男子哀嚎一声:“哎哟!”

闻言,程墨惊在原地,默默收回了脚:“赠福开智!”

地上的男子一边痛呼,一边接道:“安魂定魄!”

“原来是青阶主事,失敬失敬。”

程墨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心中疑惑怎么她的主事换人了?

男子捂着腰站起来,他一转头与程墨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是你!”

“是你!”

程墨没想到新来的青阶主事竟是崔九。

崔九更是没想到新接手的下线,居然是个老熟人——难缠的阿墨姑娘。

顾不得寒暄,崔九哀嚎道:“阿墨姑娘,你踹我做什么?”

程墨哪里会说自己与上一位青阶主事不对付,找准机会对付彼此,是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干的事。

“瞧着眼生,我还以来了坏人。”

崔九扫了这破院子一眼,点头:“也是,这夜黑风高,的确要小心些。”

“来来来,崔九,阿,崔主事,你坐这边来。”

崔九和她一同坐到屋檐下,他揉着腰:“是阿墨姑娘也好,省得费口舌介绍了。”

“是啊,没看出来,你混得挺不错。”

程墨瞥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青色荷灯,再瞄了一眼自己丢在墙角,泛着淡淡光芒的小黄灯。

“青阶不是随便混混就能上的吗?我听说你来荷灯也有三年了,这三年你每月完成五个任务,无论如何都够到青阶了。”

崔九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程墨笑了笑:“生活所迫,实在没这个时间啊。”

“我看你就是懒。”

“是是是,对了,我前头的青阶主事呢?叫,叫什么来着——”程墨想了想,“哦,叫魏方。”

崔九:“死了。”

“什么?死了!”程墨大惊:“今晨我还见到他了,是他给我传递的消息……”

崔九压低声音,道:“这段时日他一直混在郭尚书府当侍卫,今日午时,郭家二少的尸体被人寻到了,由京兆尹的人将尸体送了回去。郭尚书看了大发雷霆,下令将那日当值的侍卫统统砍杀了,可不巧,魏方就是其中一个。”

程墨骤然恼怒:“侍卫不比家奴,他郭家如何能如此草菅人命?”

“你别嚷嚷!”崔九忙要去捂程墨的嘴巴:“侍卫怎么了?郭家就是这般行事,他们还是当着京兆尹衙役们的面杀的人,府衙的人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就那么灰溜溜的走了。”

程墨听了这话,沉默了半响。

崔九见她神色低落,安慰道:“这郭家坏事做尽,活该他断子绝孙!”

程墨只觉得冷,这些高官杀人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他是死了一个儿子,可又有多少百姓因为此事死了他们的儿子。

“魏方的爹娘,可还在?”程墨问道。

“魏方这人性子孤僻,我们青阶没人听说他家中是何情况。”

程墨静默,虽说她与魏方不对付,但可从未想过让他死。眼下得知他的死讯,竟也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崔九拍了拍她的肩膀:“哎,世事无常,魏方这人虽说为人脾气臭了些,气量小了些,但这些年也是为了百姓做了不少事。他有这日,也是早有准备,你不必如此难过。

说不定你我哪日也这般枉死了。”

“我知道,可他还欠我五十两银子……”程墨目光幽幽地瞥了下放在肩膀上的手。

“哎,阿墨姑娘,你这话锋转得太快了吧!”崔九忙抽回手,往后退了退:“他是他,我是我,他的账你可不能算我头上。”

“我不管,荷灯有规矩,接手的主事便是全权接手,魏主事欠的银钱自有崔主事偿还!”

崔九跳脚:“哪里有这样的规矩!都说人死如灯灭,你怎么还惦记着钱?敢情你方才难过只是因为这五十两银子?!”

程墨嘴角微扬:“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清楚我的为人。”

崔九正是因为清楚,才要据理力争:“我可是你的新主事,你一个黄阶哪里有向青阶讨要银钱的?”

程墨站起身来:“主事不还,那便作罢。只是往后也莫要指使我做事便好。”

崔九龇牙:“哪里有你这样的!你不做事如何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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