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穿过高楼林立的矿区，卷起漫天的沙尘，遮蔽了阴沉的天空，目之所及一片尘霭蒙蒙，半空中小型飞行器刺破尘雾嗖地穿过，土灰甚至来不及在光滑的金属外壳上留下一丝痕迹。
没钱乘坐这等交通工具的行人们只能纷纷扣紧帽子拉上面罩，在能见度极低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空中悬浮喇叭的播报声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时大时小，机械化的电子音嗡嗡响彻整个穹顶。
“现在播报今日重要新闻：贺令州元正已顺利抵达矿区，近期将陆续开展对其他国家矿区的访问……”
沈寻星呼出一口白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新闻，口中念念有词学着发音。他衣物单薄，身形瘦削，鼻尖冻得通红，可脊背依然习惯性地挺得很直，这让他在人群中十分醒目，很快，后面有人大声叫他。
“沈！”李威快步跑上来，一把揽住他，笑着说，“你还是这么早！”
沈寻星点点头：“早。”
得益于矿区每天早上风雨无阻的新闻大喇叭，他现在日常交流基本无碍，人名地名靠音译成中文来记，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他流落到这颗陌生的小行星上刚满一个月。
高度科技化的社会、极度恶劣的自然环境，最初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隐藏身份，每一次开口和行动都要仔细斟酌，避免被别人发现他是从遥远的太阳系来的外星人。
冰冷且充满土腥味的空气中稀薄的氧气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可李威却兴致勃勃：“你听到广播了吗？我们尊敬的元正来了！说不定我们会遇见他呢！”
他揽着沈寻星叽叽喳喳讲了半天，才后知后觉道：“沈，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沈寻星很坦然：“我没有钱。”
“噢。”李威叫了一声，拍拍他的脸蛋，“你才来了几天，没有领到工资。没关系，哥哥我带你去二楼医务室转一圈，那儿的护士姐姐会乐意借你一件旧衣服穿，凭你这张脸蛋。”
他们一块儿走进上班的地方——这片矿区唯一的图书馆。不过这里的图书馆并没有纸质书籍，有的只是桌上的一张张电子阅读屏幕。
沈寻星在东躲西藏刷盘子捡垃圾攒了钱在黑市办了张□□后，终于在几天前应聘上了这家图书馆的，呃，保安。
还是靠脸聘上的。
“天呐，你穿得太少了。馆长应该给你们购置一批新制服，冬天马上要来了。”护士妮娜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半旧不新的淡粉色毛衣。
——说是毛衣，但沈寻星接过来才发现并不是羊毛料，是这里常见的化纤面料，厚实，但不保暖。
可现在他没得挑，只能接过来套在单衣外。这件女式毛衣有些小，套衣服时十分费劲，把里头的单衣扯得乱七八糟，等他喘着气从毛衣领口钻出脑袋时，妮娜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身材真棒。”她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胳膊，“什么时候换班？来陪姐姐聊聊天吧。”
李威不满道：“妮娜！我还在这里！”
妮娜捂着嘴笑：“有他在，谁还看得见你呀。”
“你已经有五个男朋友了！一周只能分给我一天，你不能再物色新对象了！”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严肃女医生走进屋，一进来就开始赶人：“你们这些浪荡小子，别在这里骚扰我的姑娘，都出去！”
沈寻星赶紧把制服外套披上，和李威一起被杜医生赶了出去。
这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下午，馆长匆匆走进保安休息室，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小伙子们！都站好！今天下午有贵宾来参观！”
馆长已经一百三十岁，两鬓斑白，高瘦的身板有些佝偻，脸上挂着皱巴巴的褶子，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这关系到我们能拿到多少经费，能不能吃饱肚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闪着精光的眼睛在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人群里一扫。
“李威，你带着你们小队的人，跟我来。”
他吩咐完，给了安保队长一个眼色，队长识趣地留下来，给剩下的保安们训话讲规矩，沈寻星几人则跟着馆长往外走。
“把新制服换上，待会儿别在贵宾跟前露了怯！”馆长把几只大纸袋扔给他们，这么冷的天气，他布满皱纹的额上居然冒了一层细汗，“刚刚从隔壁单位借的，别弄脏了，还得还回去。”
李威接过衣服套上，抱怨道：“馆长，您也太抠了，不给我们买新制服，撑门面还得找别人借……”
“买制服不用钱吗？矿区几乎没有轻工业，羊毛这种天然原料更是稀缺，这样的高档大衣，每一件都是从兰星走太空航道来的，贵得不得了。”馆长摸了摸借来的羊毛外套，“图书馆全靠上面拨款，现在上面要搞经济，让我们自负盈亏，要不是还能办点讲座，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他打住话头，催促他们赶紧换好衣服去门口站岗。沈寻星脑子里还在想着“兰星”“矿区几乎没有轻工业”，就被兵荒马乱地赶鸭子上架，站到了图书馆巍峨的大门口。
不多时，图书馆门口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
沈寻星下意识这么想，抬头往天上一看。
密密麻麻的机甲群！
在他震惊的注视下，机甲们像下饺子一样嗖嗖嗖落在了图书馆前的大广场上，颜色体型形态各异，其中最高大威武的是一架银色巨人，落地的瞬间机翼噌噌收回背后，右边机械臂上唰地旋出一门电磁炮，威风凛凛。
“天呐，是战斗机甲，酷毙了。”李威在旁倒吸一口凉气，难掩激动，“当初我要是能考上机械技术学校，现在好歹也是个天天给机甲上机油的维修工了。”
“……你不能有点出息吗？”沈寻星目不转睛盯着机甲，“自己开机甲不比维修工酷得多？”
“你以为我不想？机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我花钱去模拟机甲工厂测过，在机甲里面待一分钟就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炸了，更别说要操纵机甲对抗、训练……那些都是天赋异禀的狠人。”
说话间，广场上的机甲已经四散开来，低阶青灰小型机甲站外围，中间是一银一黑两架大型机甲，防卫阵型站好后，一列小型飞行器开过来，稳稳停在了广场中央。
最前面的一架飞行器机舱门打开，走下来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脊背笔挺，五官深邃而英俊，浑身上下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自信、意气风发，那昂扬的斗志和勃勃的野心，简直锐不可当，连雄狮在他面前都要避其锋芒。
“天呐……是贺元正，我这辈子居然能亲眼看见传奇中的人物，我何其有幸今天能迎他进门……”李威在旁激动得要昏厥。
凛原的现任元正，贺令州，沈寻星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
这位传奇领袖出身平凡，但能力出众，年少成名，一统动荡分裂的凛原，带领这个国家从衰落走向复兴，成就斐然，在民间威望极高。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沈寻星小声嘀咕，“还很英俊。”
早早等在广场上的馆长快步迎上去，和秘书随从门一起簇拥着贺令州，走到了广场正中央的高大石碑前。
“……那块碑？”沈寻星低声问。
“是第一批来到矿区开荒的英雄们的纪念碑。”李威小声说，“这个广场，原先就是凛原在宿星建立的第一个地面空间站。”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太大，沈寻星愣了愣，正想开口再问。
意外就发生在一霎那。
轰——
一声地动山摇的炮响划破冰冷的空气，广场上方的穹顶几乎在同一时刻反击拦截，炮火对撞，半空中炸出漫天的火花。
“有空袭！”
一瞬间整个沉寂的广场都被点燃了，谁都没有料到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袭击一位元首，全场哗然，宛如沸水入油锅。
“镇定！”哗然之中，贺令州本人率先反应过来，“防御穹顶打开！机甲上前，其他人退后！”
散落四周的机甲哗啦啦涌了上来，挡在了贺令州一行人跟前，防御穹顶应声升起，宛如一只倒扣的透明巨碗，笼罩了整个广场。
“通知附近的城市警卫队……”贺令州话音未落，随从中一人猛地朝他扑来，手上寒光一现！
近身随从不能携带武器，但他居然藏了一把匕首！
宋秘书吓得赶紧去护：“元正！”
他还没冲到跟前，贺令州一个侧身闪过扑来的人，返身一记凌厉逼人的回旋踢，当场把人踹飞出去十几米。
宋秘书：“……”
贺令州回头看他：“带枪了吗？”
宋秘书：“随从不能带枪。”
砰——
一声枪响，众人哗然四散奔逃，宋秘书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开枪偷袭者已经被贺令州踹翻在地，手枪脱手，贺令州一伸手勾住，反手一枪托打歪了他的腮帮，把人打得一口鲜血喷出。
“现在有枪了。”他站起身，砰砰两个点射，打碎了这两名偷袭者的脑袋，跟打烂两个瓜似的，转过头看向宋秘书，“随从不能带枪，为什么他们有枪？”
宋秘书合上自己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反应了过来：“有内鬼！”
他立刻打开腕上的紧急通话器：“警卫队，防御穹顶中有内鬼，立刻增援……”
轰——
又一声炮响，这次响在了机甲群中！有机甲向同伴开炮！
“果然有内鬼！”宋秘书立刻拉着贺令州往后退，“元正您别往前冲了！咱们快躲起来！”
话音刚落，面前银色的钢铁巨人猛地转过身来，机械臂上的电磁炮噌噌扭转，对准地面上的一行人，嗡嗡启动。
“银风！银风叛变了！”
“快拦住它！！！”
电磁炮嗡嗡加速完毕，炮口猩红宛如地狱的烈焰，对准贺令州一炮轰出！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巨大的黑影猛扑过来，把银风扑倒在地，银风刚刚加速完毕的电磁炮轰然一声，打在了防御穹顶上，震得整个穹顶嗡嗡作响、地动山摇。
“玄灵扑倒它了！”
众青灰机甲松了一口气，立刻把元正一行人护至身后。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下一秒，银风左臂激光长剑出鞘，一剑洞穿了玄灵的胸膛！
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火花，玄灵的驾驶舱中掉出一名年轻战士，半边身子都被激光化去了，血肉模糊跌倒在地，黑色机甲轰然倒地，蓝色的双眼疯狂闪烁。
“警告！驾驶员掉出！生命体征低于百分之三十！低于百分之十五……”
“队长！”青灰机甲们咆哮着冲过来，“银风你住手！”
银色巨人一脚将掉落在地的战士踹飞出去，黑色机甲双眼闪烁的□□应声熄灭。
银风转过了头，机械的双目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银风！你这个叛徒！！！”
青灰机甲们撕心裂肺地咆哮，一拥而上！
银色巨人冷哼一声，无机质的蓝眼睛中似乎透出几分不屑，激光长剑唰的一削，将扑上来的青灰机甲生生削成两半！
驾驶员被削烂的身子掉出来，已经成了两截，血流了一地。
所有机甲都顿住了。
银风是目前配置最强的护卫机甲，和它们这些普通机甲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了！这样扑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援军还没有到，元正就在身后，他们没有退路，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必死的战斗。
银风一扫众人，冷笑一声：“一群贪生怕死之辈，比起你们死去的队长，差远了。”
“你！”
趁着机甲们对峙，宋秘书把贺令州送进一架青灰机甲：“元正，您就藏在里面，银风一时分辨不出来，等援军到了……元正！！！”
青灰机甲宛如一道离弦利箭，嗖地射了出去：“银风装载的电池只够三发电磁炮，消耗完火力，它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不足为惧！”
“一队打头，二队火力掩护，三队集中攻击驾驶舱！”贺令州的声音透过机甲喇叭响彻穹顶，“我们几十年卫国战争打遍全世界无敌手，我们是最强的战士！一个护卫机甲算什么！打烂它的驾驶舱！为你们队长报仇！”
震耳欲聋的呼声宛如万丈光芒洞穿乌云，领袖率先冲锋振臂一呼，所有阴霾一扫而空，青灰机甲们一瞬间爆发了排山倒海的斗志，不要命一样一拥而上，震天的呼声简直令人胆寒，银风都忍不住退了两步。
密集的火力立刻围堵住了它，突突突的连发机关枪打得它几乎睁不开眼。
但银风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火力打不穿这身铠甲，它只需要先抓住贺令州！
四处围堵的青灰机甲中，银风片刻就锁定了一架，一炮轰出！
“元正！！！”
贺令州猛然回头。
炮弹头由模糊聚焦成清晰的圆点，转瞬即至。
轰隆——
炮弹头近距离爆炸扬起巨大的滚滚浓烟，几乎遮天蔽日，笼罩住了整个广场。
宋秘书的咆哮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下一秒，爆炸的气流把他掀翻。他手脚并用爬起来，耳鼻震出了血，脑子嗡嗡作响，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了，眼前一片白雾蒙蒙，他喊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只能拼命往爆炸中央冲去。
滚滚硝烟散去，雾霭中，现出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
贺令州喘息着，抬起双眼。
硝烟中，黑色巨人完全罩住了他，它流线型的黑色钢铁面庞透出机械特有的冰冷，蓝眼睛中是无机质的冷光，近距离的极度压迫感，仿佛巨人俯身与蝼蚁对视，那种震撼无以言表。
“玄灵……”贺令州不敢置信地喃喃。
银风猛然顿住，看向那道黑影，简直像白日见了鬼。
怎么可能！
就在它愣神的片刻，黑色机甲转身一抬手，加速完毕的电磁炮对准了它的胸膛。
轰——
距离太近，即便银色机甲装备再强，也被轰击得连退几步，胸前的驾驶舱裂了两道大缝。
银风迅速站稳，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玄灵已经死了！”
黑色机甲抽出长刀几步冲过来，银风的电磁炮威力巨大，加速时间也长，激光刀十分耗能，它不得不旋出盾牌防御。
当啷——
金属狠狠撞击，发出清越的嗡鸣声。
银风一愣——玄灵居然生生用刀砍，没有开启激光？
就在它愣神的片刻，黑色机甲右臂旋出冲锋枪，哒哒哒对着它双眼猛打！
几乎所有人在面对直逼眼珠的火力时都会退却，任银风再高大威猛，操纵它的依旧是一具有弱点的血肉之躯！
果然，银风被连发子弹打得睁不开眼，下意识闪躲，黑色机甲根本不给它反应时间，长刀猛地一压，迸发的激光一瞬间削去了它的左手！
中计了！
银风伸出右臂一把抓住黑色机甲将它掀翻狠狠甩在地上。
“你是谁？”
黑色机甲一跃而起，居然生生平地跃出十数米高，长刀借势自上而下猛地一劈！
银风的蓝色双眼中倒映出雪亮的刀光，它几乎只能凭借本能，噔噔噔连退数十米。
唰——
长刀劈下的一瞬间开启的激光，将地面削出一道深坑。
差一点就被劈成两半了！
银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是谁？！”
黑色机甲一言不发，冰蓝的机械双眼一动不动，就像沉默的死神。
银风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难道你死而复生……”
下一刻，它恢复了镇定：“那就再死一次！”
银风猛然抬起右臂，那机械臂上的电磁炮即将加速完毕，发出死神索命一般的嗡嗡声。
黑色机甲沉默而迅速地抬起右臂，它的电磁炮已先一步加速完毕！
银风不敢置信地吼出声：“不——”
轰——
银色巨人胸口被轰出一个大洞，轰然倒地，右臂嗡嗡作响的电磁炮瞬间哑火，蓝色双眼闪了一闪，熄灭了。
战局已定。
黑色机甲确认银风的驾驶员已经死得透了，才打开驾驶舱。跌倒在地的贺令州反应过来，猛地跳出驾驶舱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名刚刚从驾驶舱出来的年轻人。
“阿铭……”
硝烟中，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转过来，头发乌黑，脸颊和五官线条极其俊秀优美，抿着的嘴唇显得十分冷淡。
贺令州心口重重跳了两下，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有一瞬间，耳朵里连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不是阿铭。”年轻人道。
贺令州一怔，手一下子松开了，但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他。
这名驾驶玄灵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淡粉色毛衣，腋下已经扯破了，胸口也染满了血迹——因为他胸前还绑着一名士兵的尸体。
那是玄灵的原主人。操纵机甲需要识别原主人的虹膜。
“队长！”青灰机甲们一下子忍不住了，纷纷跳出驾驶舱，冲上前去。
宋秘书终于跑到了贺令州跟前，耳鼻出血，满头白灰，一声暴喝：“元正！！！”
贺令州一个激灵，转头看他。
“你怎么能自己驾驶机甲冒险！我一定会告诉纪元事！”
贺令州干笑两声：“先不说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把身上挂着的尸体解下来的沈寻星一怔：“……我叫沈星星。”
这是□□上的假名。
贺令州微微一笑，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沈星星，多谢你救了我。”
灰头土脸的老馆长屁颠屁颠挤进来：“尊敬的元正先生，这是我们图书馆的保安，没上过学，之前一直在街上流浪打零工，我看这孩子虽然穷困潦倒，但从来没想过去偷去抢，是个好苗子，就让他来这里上班……”
“保安？”贺令州挑眉，随即道，“在这里当保安埋没了你的天赋，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到军事大学去上学，怎么样？”
沈寻星一愣，一旁的老馆长不等他说话，立刻连声答应：“好好好！当然好啊！军事大学可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考不上的高等学府！”
说着，凑到沈寻星身边狠狠一掐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快答应！你这个傻小子！从那里毕业你就飞黄腾达了！”
“但是我没有钱上学……”
“他愿意！”老馆长大声打断他，“太感谢您了！”
贺令州微微一笑：“我吩咐人帮你办入学手续。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拒绝。学费不用担心，我以个人名义资助你读到毕业。”
沈寻星就这样从一个文盲保安，一跃成为了矿区学子挤破头的军事最高学府的一名学生。
他的事迹迅速传遍了整个图书馆，众人对他刮目相看。在他即将前往矿区最大的城市原城读书时，不少人都来送他。
不过，矿区生活物资匮乏，大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李威送了他一个旧书包和一件旧帆布外套，妮娜新买了一件他的尺码的粉色毛衣送他——她坚持认为这是他的幸运颜色，馆长则给了他一笔生活费，叮嘱他在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
沈寻星告别大家，独自乘上悬浮列车，来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原城。
这条航线与星际航线接轨，因此他终于在流落到这里一个多月后，听到了凛原矿区完整的介绍。
矿区并不是一个城市的名称，而是一大片区域，这里的地底富含矿产资源，采矿业兴起后，又发展出能源业、制造业等重工业，形成产业集群，吸收了大量劳动力，人们在这里工作、生活、成家，慢慢变成了一大片城镇区域，这才形成了矿区。
而矿区所在的这颗小行星——宿星，是这个恒星系里发现的第二颗拥有适宜生存环境和富饶矿产资源的行星，第一颗是母星兰星。
兰星各国在两百年前勘测到宿星的情况后，开启了疯狂的太空军备竞赛，后来又演变成世界大战，为了在宿星上占领尽量多的土地和资源争得头破血流，直到几十年前宿星基本瓜分完毕，这场旷日持久的混战才算结束。
凛原在这场大战的前半篇落败，矿区差点被他国抢光，在兰星上的领地也四分五裂，直到贺令州出现，带着徐铭、纪文杰，力挽狂澜、收复失地，这才有了今天。
“……他是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领袖，怪不得……”沈寻星默默把这些信息记录在笔记本里，背上旧书包，到站下车。
入学手续顺利而高效，就连那张让他惴惴不安的□□，也顺利通过了检查。
那个□□的黑市大哥有两把刷子呀。
沈寻星松了一口气，领取了学生证，背着自己简陋的行李汇入茫茫的学生人群，成为人海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宋秘书站在窗前望着这片人海，教务长匆匆走过来，将档案袋递给他：“宋秘书，沈星星的全部生物采集资料都在这里了。他的身份证核验没有通过，是伪造的，我们也采集了一份放在里面。”
宋秘书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教务长瞅着他的神色，揣测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我们……？”
宋秘书的视线穿过人群，盯住了沈寻星。
这个年轻小伙子十分英俊，不少学生都在看他，可是他浑然不觉，背着旧书包径直往宿舍楼走。
宋秘书低声道：“就让他正常上课生活，有异常再汇报。”
视线中，沈寻星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眼神极其锐利，仿佛狩猎时搜寻猎物的狼，宋秘书呼吸一顿，猛然回想起那天炮火中的黑色机甲冰冷的蓝眼睛。
沈寻星扫视一圈身后的人群，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又转了回去。
宋秘书悄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盯着沈寻星看了一会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旧外套后领口露出的粉色毛衣和一小截白皙的后颈。
谁也想不到，这个清瘦甚至有点儿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第一次操纵机甲作战，居然就能击败银风，那可是凛原目前综合作战能力最强的护卫机甲。
……
沈寻星时隔多年再次开启了求学生涯。从基础的拼写开始，一点一点追上同学们的进度，他追得很吃力，但从没想过放弃，宿舍熄灯后就去学校门口的全日营业便利店，窗边有给食客们准备的座位，买一包最便宜的面包片，就能在这里坐一个晚上。
一架不起眼的黑色飞行器缓缓驶过便利店。
贺令州的视线透过舷窗，望向路边便利店的玻璃落地窗。
前座的宋秘书适时汇报：“他入学一个多月，没什么异常。”
贺令州收回视线。
“每个月给他打了多少生活费？”
宋秘书一愣，如实道：“五百令。”
不多不少，足够一个大学生正常吃穿用度。
“他穿的还是那一件粉色毛衣。”贺令州道，“穿了一个月了。”
“……”宋秘书合上电子笔记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便利店。
那个英俊的小伙子仍坐在窗前，他的背挺得很直，肩膀削薄，因此即便穿着淡粉色毛衣，也没有一点儿艳俗脂粉气，只柔和了他冷淡的气质。
……见鬼。
元正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居然关注他每天穿了什么衣服。
宋秘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藏青色夹克。
我这件外套也穿了一个月了，元正怎么不夸我节俭朴素？
“……下雪了。”贺令州忽然说。
宋秘书看看窗外，漆黑的夜空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今年是宿星的冬令年，而且宿星的平均气温本来也比兰星要低。”宋秘书道。
贺令州望着窗外的雪花：“我同徐铭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下雪的时候。”
宋秘书一愣：“您和元帅第一次见面？还从没听您提起过。”
贺令州并不是个伤春感秋的人，也从不吹嘘以前的丰功伟绩，宋秘书在凛原初定后才开始跟着他，很少听他提起以前打仗时的事。
“没什么好提的，那会儿我俩比丧家之犬还狼狈……买一件厚外套。”贺令州转回头来，“我们回军事大学门口那个便利店。”
宋秘书：“啊？”
贺令州：“买粉色外套。”
宋秘书：“……是。”
回到便利店时，沈寻星已经趴在落地窗前的桌上睡着了。
宋秘书吩咐警卫队在附近升起小型防护穹顶。虽然原城的治安很好，但上次在矿区遭到的袭击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叮铃一声门铃响，打着哈欠的店员从柜台后抬起头来，看见玻璃大门被推开，一名穿着黑色长大衣的高大男人走进来，夜晚的寒风吹起他的衣摆，带进来纷扬的雪花。
在看清楚他的脸的一瞬间，店员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大张着嘴巴傻在了原地。
贺令州同他点点头，迈步进店，宋秘书紧跟进来，示意店员噤声。
窗边，沈寻星已经趴在桌上彻底睡熟了，手里还握着一支中性笔。
贺令州将新买的粉色厚外套披在他身上，而后轻轻抽出他指间夹着的笔，盖上笔帽，搁在一旁。
然后，他在沈寻星对面坐下，有点吊儿郎当的坐姿，带着痞气，但眼神却很专注，静静盯着沈寻星，看了很久。
那眼神，说不上来他到底是在看这个人，还是透过这个人看些其他什么。
宋秘书根本不敢多看，默默垂头站在后面。
后半夜，原城繁华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璀璨而寂寞的街灯，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昏黄的灯光切碎，透过便利店的玻璃落地窗，洒落他们一身碎光。
在这样一个夜晚，元正忙完一整天的工作，不回去休息，跑到这里来给这个年轻人披一件厚外套，然后看着他睡觉？
宋秘书不敢想，怕自己的想法会成真。
“宋林。”贺令州轻声道。
宋秘书立刻升起隔音屏障，俯身来听：“您说。”
“你知不知道，”贺令州的目光停在沈寻星白皙的脸颊上，“初代玄灵的主人，是徐铭。”
宋秘书一下子沉默了。
元帅在战场上救过元正很多次，这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元帅因为伤病已经很多年都不再驾驶机甲了。
宋秘书斟酌着措辞：“您是觉得，他身上有元帅的影子？”
“……我不知道。”贺令州顿了顿，“应该是觉得他像徐铭，不然我怎么总忍不住看他。”
宋秘书：“……”
贺令州：“真的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资料？”
“各个关卡都没有他的入境记录，帮他伪造身份证的人也只见过他一次，不清楚底细。我们甚至比对了他的生物特征，他和兰星上的其他人种并没有相似之处，只像凛原的原生种族，但凛原的系统中又没有他的身份信息。”宋秘书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找不到任何有关他的资料。元正，他会不会是专门被培养出来当间谍的？”
“间谍不会有这些破绽。”贺令州说着，扫了一眼沈寻星的草稿本，“而且间谍肯定识字，这是做情报工作的基本条件。”
宋秘书无话可说了。
“过阵子就是军事大学的校庆，我们去学校走一趟。”
“……您要亲自去？”
“当然。”贺令州站起身，眼中满是势在必得，“哪怕他只有三分像徐铭，也够了。不管他是什么来头，我都要把他变成我的人。”
“是。”宋秘书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禁嘀咕一句。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开新文啦！
第一次写星际战争文，在此之前几个月狠狠补习了现代化战争，我会努力的，也请大家海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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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玄灵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