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并不炙热,只是一种干净的暖。
开学第一天的午后,喧闹声渐渐平息,初三(2)班门外的走廊空了下来。
陈烁背靠墙壁闭着眼,直到衣角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他嘴角动了一下,低下头果然对上了那双小鹿似的眼睛。
贺介源仰着脸,新校服领口歪向一边。
他额角带着细汗,声音软软的:“烁哥,教室……好多人。”陈烁没说话,抬手用指腹抹去他额角的汗,贺介源耳根一红,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来。
“饿不饿?”陈烁问。
贺介源用力点头,从身后摸出个小纸包,小心打开,是两块小动物饼干。一块完整的小熊,另一块兔子缺了个耳朵。
“食堂发的!”
他把小熊递过去,自己捏着那只残疾的兔子,眼巴巴地望着陈烁,陈烁目光一扫,手臂越过小熊,精准捏走了贺介源手里的兔子,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太甜。”
他语气平淡,却将剩下的小熊饼干递到贺介源嘴边,贺介源愣愣地张嘴,嘴唇不经意擦过指尖,两人都微微一滞,他小口嚼着饼干,甜味从舌尖漫至心底,掩不住嘴角漾开的笑意。
下午放学,忽然下了太阳雨。
陈烁等在初一部门口,看见贺介源从雨里跑来,发梢挂着水珠,就在贺介源快要扑过来时,却猛地刹住脚,目光钉在陈烁脚上。
那双旧球鞋的鞋帮裂了道口子,雨水正渗进去。
陈烁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看路。”
贺介源没说话,走过去,这次没牵衣角,而是小心握住了陈烁垂着的手指,他的手心有些湿冷,带着汗,陈烁怔了怔,反手收拢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进掌心。
从那天起,贺介源有了个小秘密。
课间十分钟,他捏着个小黑袋在校园里转悠,每找到一个空瓶子,眼睛就亮一下。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捡瓶子的动作都带着欢快,像怀揣着一个温暖的秘密,手背被树枝划了口子,他嘶了一声,然后贴上舍不得用的创可贴,继续忙活。
食堂发的水果点心,他舔舔嘴唇,小心收好:“这个能换钱。”
....
陈烁讨厌人多的地方,今天下了雨,体育课改成自习,他走出喧闹的教室,一个人躲到实验楼后面那条废弃的消防通道里,这里安静,灰尘味比人味好闻。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昏昏欲睡,却听见通道尽头连接校园围墙的缝隙外,传来几个模糊又刺耳的声音。
“……穷鬼,又来了?”
“这次捡了几个啊?够买糖吃吗?”
“听说他没爹没妈,孤儿院出来的……”
陈烁皱起眉,本能地厌恶这种嘈杂。
他本想换个地方,却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倔强:“让开。”
是贺介源。
他肩膀微微一颤,原本朦胧的眼神变得清亮而警觉。
贺介源站在那里,瘦小的身影被几个明显高大些的男生包围着,雨水打透了他的衣服,像一张单薄的纸片,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布袋,袋子看起来空瘪瘪的。
一个高个子男生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瓶子滚到贺介源脚边。
“喏,赏你的。”旁边两个人哄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贺介源眉头微蹙脚步加快,想要穿过麻烦区域。
一个尚处在变声期的高个子伸手就去抓贺介源的肩膀,“让你走了吗”?一个瘦高个默不作声地挪了一步,挡住了去路,“我们刚才在和你开玩笑,你开不起玩笑么?”
贺介源将布袋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一面盾牌,身体不自觉地弓着。
“哈哈哈,你看他那样,像不像只被吓傻的鹌鹑?”用食指有节奏地戳击着贺介源的胸口。
陈烁几乎是想也没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从消防通道里冲了出来,几步跨过堆着碎砖的角落,一把将贺介源拉到身后,挡在双方之间,贺介源怔了怔,眼眶瞬间红了,肩线微微下沉,紧握的手悄悄松开。
陈烁看向那个寻衅者,眼神传递着明确的警告,下颌一抬道“给他道歉”,领头的高个嗤笑一声道“你他妈是不是活腻味了,让我们给他道歉,喜欢多管闲事是吧?”,三人默契的散开,呈三角形将陈烁围在中间,空间瞬间被压缩,空气变得粘稠而窒息。
“哑巴了?”见陈烁不说话,领头的高个凑近,脸几乎贴到陈烁面前。
陈烁没有任何多余的警告,腰身一拧,猛地砸向对方的小腹,带着点粗野技巧的致命一击,目的就是让目标瞬间失去抵抗力。
夕阳的余晖将扭打在一起的身影拉成扭曲的长影,拳头击中□□的闷响,痛苦的闷哼,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操!”瘦高个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兄弟义气了,转身就跑,为首的混混这才如梦初醒,那副虚张声势的架子彻底垮掉,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迅速远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一股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气味。
陈烁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贺介源,贺介源的手伸了过来,眼神里瞬间涌上纯粹的心疼,那双眼睛迅速在他全身扫过,评估着伤势,却在即将碰到他时,停顿了一下,怕碰疼了他的伤口,用袖口极其轻柔地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没事”,陈烁手轻轻覆上贺介源的手背,“为什么要做这些?”陈烁蹙眉问道。
“你...你的鞋子...我想送你双新的。”贺介源不敢抬头看他,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
陈烁表情复杂而柔和,轻轻握住他贴着创可贴的手。
“疼不疼?”声音沙哑。
贺介源用力摇头:“不疼!我快攒够了,就能给你买新鞋了……”
话没说完,陈烁猛地伸手将他紧紧抱进怀里,贺介源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又快又重的心跳。
陈烁稍稍松开一点,手臂依然环着他。
“笨。”
就一个字,带着点纵容的宠溺。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说完象征性地用指节敲了一下贺介源的额头,力度轻柔得如同安抚。
贺介源捂着被敲的地方,看着陈烁映着自己倒影的眼睛,心里那点委屈忽然散了,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陈烁拉过他的手握紧。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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