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奴隶们聚集起来试图反抗，结局当然也是惨烈的，手无寸铁的他们根本无法对狼群造成有效的伤害，唯一的用处就是拖延时间，奴隶们一个接一个的被狼群扑倒，林恩觉得经过了两年的奴隶生涯，他已经足够冷酷了，在城堡工作时，看到有奴隶被监工抽打时，他也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但现在他发现不是这样的，他无法接受，这之中的很多人，前一天林恩还听到他们在说话，在聊天，现在却成了一个个冷冰冰的尸体，他看到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人类，手里的木棒用尽全力敲向一头冰原狼，自己却被身后的另一头狼扑倒在地。

时间好像从未过得如此漫长，没有奴隶再胆敢向兽人们靠近后，一支支箭矢终于对准了他们的敌人，晨曦的阳光从天边出现时，雪原上只有零星的奴隶还站着。

林恩和瓦格纳背靠背，矮人的长剑早就变成了红色，林恩手上的匕首也好像吸饱了鲜血，散发出微弱的红芒，显得更加妖异，他们的身上也多了许多爪痕，林恩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

“结束了吗？”他听见自己无力地低声问道。

“再坚持一会，林恩。”矮人回答道，“快结束了。”

狼群不甘地在周围游荡了一会，似乎是意识到现在已经不适合继续进攻了，林恩看到白色皮毛的狼群在后退，他们往远处飞奔，直至消失在林恩的视野外。

林恩放下匕首，目光扫向四周，白狼和奴隶的尸体倒在地上，他一个个望过去，最后视线停留在中心，兽人的防卫圈中，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最外层的兽人士兵们穿着铁甲，举起盾牌，长矛和短剑从盾牌的缝隙里伸出来，他们显然也很疲倦，盾牌上沾染了狼的鲜血。

而内部的防御圈里则是弓手，他们站在木箱上，只需要安稳地对着外面射箭就行。

兽人们的防御密不透风，所有进攻的冰原狼都只能撞在盾牌上，然后被缝隙里伸出的武器刺穿，他们的战术很好，非常好。

“你看，没有兽人。”林恩轻声说道，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可怖，“你看……那些兽人，一个都没死！他们全部都活着！”

“别冲动！”瓦格纳抓住林恩的胳膊，“别冲动，林恩……俺们……”他张了张嘴，然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恩沉默下来，他蹲下身，把匕首放在雪地上擦了擦，而后认真的，几乎是虔诚地挂在了腰带上。

“我不会冲动的，放心吧。”他骤然平静下来，说道，“我不会去送死的，瓦格纳，不用担心。”

兽人吩咐剩余的奴隶打扫战场，回收了剩余的箭头，再检查清点了一遍能用的物资，至于奴隶们的尸体……

冰原狼获胜了，等探险队离开后，这些战利品就是它们的了。

队伍继续前进，这次的人数明显稀疏了不少，不少兽人士兵也被迫背起了物资，而走在前面探路的人则变成了林恩和瓦格纳。

顺便一提，那个半兽人监工没撑过狼群第一轮的偷袭，瓦格纳的长剑就是从他身上捡来的，当然现在已经被兽人们没收了。

林恩的匕首神奇地消失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插进了侧边的腰带，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他有些恼火，几乎觉得昨晚的经历是自己的错觉，但瓦格纳也对此感到奇怪，两个人的记忆同时出了差错，这根本说不通。

林恩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懊恼，没有匕首他怎么复仇呢？

“往右一点，对，就是这样，继续走吧。”林恩听到那个人类女性清冷的声音，不用想，她肯定还是站在雪橇上，盯着自己手里的那个罗盘。

“到底还有多远？”兽人领主不耐烦地问道，“我要的不是快了，快了这样敷衍的回答，具体点，到底还要走多久？”

“我们已经越来越深入无尽极地了，我一点都不想和这里的生物打交道，你也看到了，昨天那群胆大包天的冰原狼敢袭击我们，明天指不定又冒出来什么呢！”

“不知道。”白发人类只是冷冷地回答。

“我给你提供物资，派探险队跟你一起来，结果你就这种态度？”领主怒了。

“我没有逼你来，是你自己听说有财宝要跟着来，现在你也可以回去。”依旧是漠然的声音，似乎声音的主人根本没有被领主的愤怒所影响，也没有一点安抚他的打算。

“人类！”他站起身，“唰”的一声，抽出身侧的长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可以试试。”她连头都没转，只是收起了罗盘，眯起眼望向前方，对兽人的威胁，好像全不在意。

领主举着剑，在空中尴尬地僵持了片刻，眼珠转了转，最后不知道是对自己是否能杀掉她没有信心，还是觉得都走了这么远不能半途而废，总之他收起了长剑，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快到傍晚时，前方出现了一个洞穴，白发少女从雪橇上跳下来，在洞口处左右踱步，最后她转身，对着领主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那就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领主向最前方，仍旧在迟疑的瓦格纳示意：“你走前面。”

饶是勇敢的矮人，此刻也没办法无动于衷了，瓦格纳看了看兽人领主，又看了看林恩，他握紧拳头，咬着牙，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俺好运吧。”矮人低声说道，自己都不太有底气的样子。

他默然地点燃火把，正准备进入洞穴，白发少女却上前来，递给矮人一个紫色的半透明圆球，还有一把长剑。

“魔法波动检测器，这里一定有陷阱。”她淡淡地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走了回去。

“你怜悯这些奴隶？用不用我把他送给你？”领主嘲讽地笑道，兽人士兵们也发出嗤笑的声音。

“不必，他提前预警，对你们也有好处。”白发人类冷冷地说道。

火光照亮了冰晶洞穴，随着逐渐深入，冰块逐渐变成了有些潮湿的岩壁，空间越来越开阔，从一开始凹凸的石块，到后来明显经历过细致打磨的石板，最终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神殿，林恩抬头，注视着这座神殿，目光落在了神殿上方的一个标志。

是一个骷髅头，左右两柄剑交叉，插进了骷髅头里。

林恩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个标志莫名熟悉，骷髅头……好像他前几天看到过，是在哪里呢？

“这里有魔法波动。”瓦格纳握紧手里的水晶球，半透明的球体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他有些紧张的向后看，对后面的兽人说道，语气几乎是在恳求。

领主低头思考了一会，他往身后可怜的几个奴隶望了望，又看了看前面的瓦格纳，似乎是考虑到“消耗品”的数量实在是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回程的路上，他不得不把雪橇空出来拉货物，他思虑良久，才慢吞吞地，很不情愿地说道：“回来吧。”

“你们两个，在前面探路。”他随手指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兵。

瓦格纳退回来，看上去终于松了口气。

林恩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沉默着看到兽人士兵上前，推开沉重的大门，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亡灵魔法，小心。”白发少女突然开口提醒道。

她的提醒是正确的，在迈入大厅的同时，散落在地上的骸骨突然颤动起来，最后组成了一个个骷髅。

骷髅们穿着生锈的装备，数量也不算多，兽人们费了点力气，但并不困难，在付出几个士兵的伤亡后，他们顺利通过了大厅。

林恩注意到白发少女在一处石壁前停留了片刻，她伸手摸了摸石壁，手指捻了捻，低头一副思考的模样，但什么她都没说，只是跟着队伍默默前进。

他特地仔细观察了一会那块石壁，然而什么都没看出来。

水晶球一直没再发出动静，他们小心地打开每个房间和密室，搜刮了所有有价值的金银财宝，并且没再遇到任何危险，顺利的让林恩感到有些不正常。

他总有种心悸的危机感，好像这座神殿里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望着他们队伍里满载的财宝，兽人领主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瓦格纳依旧在前边探路，似乎是相信这里没有危险了，他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白发少女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她的脚步顿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上去几乎有些可爱，然而下一秒，她的神情变了，厉声喝道：“停下来！”

来不及了。

瓦格纳的脚下，地面骤然破裂，巨大的掘地虫冲天而起，矮人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了，不用想，是被这条该死的蠕虫吞进了肚子。

林恩跟在他十步远的地方，被掘地虫的冲击波带得飞起来，重重摔在了地上，但他没有注意身上的剧痛，看到瓦格纳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他怔住了，巨大的，带着坚硬甲壳的蠕虫，从另一边钻了下去，消失不见。

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只有地面上的两个大坑证明它的存在。

林恩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兽人们好像也被吓住了，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白发少女走上前，蹲在洞口前观察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平静地说道：“继续前进吧。”

“那条虫子怎么办？”领主问道，他看向身旁的士兵，他们面面相觑，迟疑着驻足不前，“我要对他们负责。”

“你站在这，也杀不掉那只虫子，很遗憾，我也不行。”少女漠然地说道，“继续前进。”

这次明显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小心起来，没有人知道那只掘地虫到底会在哪里再次钻出来，夺去哪个人的性命，但好在直到他们走到了神殿的最深处，那只蠕虫都没有再出现

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最里面的石台上，孤零零地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白发少女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伸手握住剑柄，试图把它拔出来。

剑柄纹丝不动，她皱了皱眉，两只手握住剑柄，双脚也蹬在了石台上，明显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锈剑仍旧插在石台上，没有一点反应。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兽人领主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珍贵的魔法物品。”

“士兵们，到你们展示的时候到了，谁能拔出那柄剑，回去重重有赏。”他微笑着说，似乎坚定地相信，这么多人，不可能拔不出一柄破剑。

然而他失算了。

所有人都上去试了一遍，没有人能把那柄剑拔出来，最后轮到了林恩。

林恩在瓦格纳消失的地方驻足了很久，兴许是因为所有人没有功夫管他这个小小的奴隶，而对这件事尤为热衷的监工也已经不在了，总之他站在这里，也没有人催他。

他伸手摸了摸大坑内部的碎石和泥土，手感有些粘稠，他举起指尖，定睛观察，指尖沾染上一些绿色的粘液。

所以，她当时站在那里，是因为发现了这些粘液么？

这个问题大概永远都没有答案了，林恩站起身，再次朝深不见底的大洞望了一眼，垂头跟上了队伍。

没能在白发少女面前展示兽人的强壮，领主很生气，他皱起眉头，瞪着那柄剑，像在看什么仇人。

林恩默然地走上前，看向那柄锈剑，他似乎隐约感受到了它的呼唤，渴望还有一点欣喜。

他又回想起梦里火焰般燃烧的瞳孔，还有昨天突然出现在手里的暗红匕首。

原来是这样啊。他看着生锈的剑柄，一时间终于明白了前段时间的重重异状。

那是命运在召唤。

五年，他等了整整五年，作为学徒受人欺负的两年，成为奴隶饱受折磨的三年，直到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在冰原上腐烂下去，不见天日。

他的金手指终于来了。

但是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