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说到魅力!你们知道吗?我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可土了!”她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自己初到上海时的“糗事”,比如分不清地铁线路坐错方向,去高级餐厅看不懂菜单闹笑话,试镜紧张得忘词,在导演面前傻站了三分钟…
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气氛欢乐得仿佛刚才关于感情的插曲从未发生。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鹿书林,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蒋莹灿烂笑容下,一闪而过极力掩饰的疲惫和脆弱。
她一向敏感,共情力很强。
蒋莹越是表现得开心、没心没肺,鹿书林的心就揪得越紧。
她知道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掩盖更深层的某些东西。
看着蒋莹努力活跃的样子,心疼,不想她再这样勉强自己。
趁着换气的间隙,鹿书林温柔伸手,轻按蒋莹还在挥舞着的手臂。
“好了,莹莹,”声音和煦,目光柔和,“先不说了,你看,火锅都快煮干了,菜也凉了。我们…先吃饭吧?嗯?”
别硬撑了,我懂。
蒋莹看着鹿书林温柔包容的眼神,强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眶微微发热,差点又要控制不住情绪。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顺着鹿书林给的台阶,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嗯…好,先吃饭,吃饭。”
她不再看任何人,低下头拿起筷子,默默地去夹锅里翻滚的肉片。
就是在这片刻意维持的、有些沉重的安静用餐氛围中,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回忆,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上蒋莹的心头。
她低头,热气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寒冷破旧的小屋重叠…
“说起来…阿璞姐…”她顿了顿,说出这个名字需要极大勇气,“那时候在北京,出租屋的暖气片坏了,冷得像冰窖,我俩儿就裹着一床被子,靠彼此的体温取暖…夏天更惨,顶层的小阁楼,太阳一晒像蒸笼,只有一个小破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阿璞姐总说…”蒋莹脸上努力挤出笑容,眼眶却迅速泛红,“她说,‘莹莹别怕,等我们熬出头了,一定带你住上又大又亮的好房子!带地暖!带空调!”
她环顾着这间正庇护着她们免受台风侵袭的小公寓,再也控制不住:“现在我真的在上海有房子了,有地暖,有空调…可是…”
鹿书林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蒋莹用力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再次端起酒杯:“来!为我的新家…干杯!”
这杯酒,敬新居,敬那个无法看到这一切的人。
鹿书林知道阿璞对蒋莹意味着什么,是经纪人,是姐姐,是黑暗中的光,是无法替代的亲人。
看到蒋莹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鹿书林二话不说,拿起旁边安逸的酒杯:“莹莹,我陪你喝!为了阿璞姐!为了你的新家!”说完就要往嘴里灌。
“书林!”安逸皱眉头阻止,伸手去拦,昨晚的酒还没散尽,这杯下去绝对要出事。
鹿书林却用坚定恳求的眼神看向她,别拦我,我必须陪她。
执拗的义气和决心让安逸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手,眼底是无奈,也有一丝动容。
结果可想而知...
鹿书林和蒋莹很快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放飞了自我,两人勾肩搭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拿着蒋莹新买的、造型夸张的魔法扫帚当话筒,在客厅里“引吭高歌”,还摇摇晃晃地想往阳台跑,嚷嚷着要“乘风破浪”。
“台风天!危险!回来!”胡超岳吓得魂飞魄散,像个尽职的保安,狼狈地拦在阳台门口,展开双臂死死挡住两个醉醺醺的女人,生怕她们真跑出去。
陈三怡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哭笑不得地问安逸:“安总…书林这…发酒疯呢?要不要把她们拉回来?”
安逸却只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晃着酒杯,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愉悦的神情,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拿着扫帚“指点江山”、嘴里念念有词的小醉猫。她轻轻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纵容的笑意。
“不用,她很开心。”
看着鹿书林在朋友面前毫无防备、肆意释放的样子,安逸心里只有柔软。
鹿书林发酒疯也不忘安慰蒋莹。
她扔掉“话筒”,一把搂住蒋莹的肩膀,眼神迷离却异常认真,开始了她的浪漫诗人模式。
“莹莹!你不知道,每个女孩子骨子里都是一位诗人!”她大声宣布。
安逸被逗乐了,顺着她喊,像是台下的观众:“为什么?”
鹿书林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描绘一个宏大的画卷:“因为女孩子总能把生活过得如诗如画,美好灿烂!像…像梵高的星空!像莫奈的睡莲!”
接着,她指着窗外呼啸的台风,豪情万丈地对蒋莹说:“你看!你的心如果装着大海,飓风一来自会波涛澎湃!别放弃!我们一定会有出路!”
她用力拍着蒋莹的背,仿佛在给她注入勇气。
然后,她又换上一副女战士的表情:“如果你被这个世界伤害了,那就站起来,顶天立地骂他一句有种再来!你的心里要有盼头!有了这个盼头,你就会所向披靡,战无不克!”
她握紧拳头,像是在发表战前宣言。
最后,她又变得无比豁达,拿起桌上的筷子敲着碗沿当快板:“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顺风的时候我们就鸣笛起航,乘风破浪!逆风的时候?嘿嘿,那就抛锚休整,打会麻将嘛!”说完,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蒋莹被她这通天花乱坠、又豪迈又浪漫的醉话逗得又哭又笑,紧紧抱着鹿书林。
安逸看着那个在灯光下、在朋友间、挥舞着手臂、说着天马行空却充满生命力的醉话的鹿书林,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幸福笑容。
这个平时乖巧、倔强、在情事中羞涩的小女人,此刻像个发光的小太阳。
她想,这个浪漫的小诗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陈三怡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安逸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的笑容时,心中微微一惊。
她第一次看到,这位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戴着面具的安总,笑得如此纯粹、如此放松、如此…像一个沉浸在幸福里的普通人。
窗外的台风依旧在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火锅的热气氤氲,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酒香,朋友的笑闹声驱散了风雨的寒意。
安逸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想,今晚,在这个小小的、属于蒋莹的新家里,她似乎和鹿书林、和这些吵闹的年轻人、甚至和总是谨慎的陈三怡,都短暂地、真实地做了朋友。
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
午后光线透过落地窗,被厚重的云层过滤得有些朦胧,狂风暴雨在玻璃外呼啸。
安逸靠在沙发,修长的双腿舒展着,笔记本电脑斜放在沙发扶手上,屏幕亮着,是处理到一半的项目批复。
鹿书林枕在她的大腿上,举着一叠厚厚的剧本在看,纸张随意翻着。
小朋友看得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安逸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轻点了点剧本边缘。
“看了快半小时了,眼睛要不要了?”
鹿书林没立刻放下,只是从剧本上方露出一双眼睛,带着被打扰的小小不满,湿漉漉地看着她,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安逸不为所动,指尖又点了点剧本。
鹿书林这才慢吞吞地把剧本放下,盖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放空。
安逸的手自然地滑落到她颈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耳后细腻的皮肤:“在想什么?”
目光也顺着鹿书林的视线投向窗外肆虐的风雨。
鹿书林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在想蒋莹...和阿璞。”
安逸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那缓慢的摩挲:“阿璞...的确是个很好的伯乐”
“鹿书林翻了个身,侧躺在安逸腿上,脸颊贴着她柔软的棉质家居裤,面朝着安逸的小腹方向,声音更闷了,“好可惜...这样的人很少了吧。”
“是啊,和她相比,我不算是个好伯乐。”安逸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鹿书林一缕散落在腿上的发丝,“梁琪的事情...或许我也算不上一个好人。”
鹿书林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差点撞到安逸的下巴,她撑起上半身,急切反驳:“不是的!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小鹿此刻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很善良!会给没饭吃在垃圾桶旁边翻东西的拾荒阿姨买热乎的饭,你很有爱心,把流浪的逃逃捡回来,养得这么壮实,你特别有原则!梁琪那样背叛你、伤害你,可你对梁家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公私分明!你能力强,上过中国企业家杂志榜单,长得还那么好看...”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眼神执拗地盯着安逸,仿佛要用目光把那些她认为不公正的评价全部驱散。
安逸看着她急切维护自己的样子,心头那点阴霾似乎被这明亮的眼神驱散了些,她没说话,只是伸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鹿书林因为激动而微热的脸颊。
鹿书林顺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神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肯定,轻声说:“阿璞是蒋莹的伯乐,你是我的。”
安逸呼吸一滞,凝视着她,几秒后,她反手握住鹿书林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嗯。我是你的。”
这个承诺般简短的回应,让鹿书林的心瞬间被暖意涨满:“这个世界上,”鹿书林的声音带着点撒娇般的鼻音,眼睛亮晶晶的,“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你。”
“不对。”鹿书林摇头。
“没有别人了。”安逸笃定。
鹿书林俯身逼近她,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大错特错!”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喜欢的,应该是你自己!安逸,你都不喜欢自己,别人凭什么,又怎么会真正喜欢你呢?”
空气瞬间凝滞。
安逸脸上的慵懒笑意淡了下去,眸色深沉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带着刺的小兽。
许久,她轻笑出声:“好,我最喜欢我自己。”
鹿书林这才满意地重新躺回她腿上,像只找到最舒适窝点的小猫,蹭了蹭。
安逸的目光重新落回腿上的小朋友,眼神柔软。
“为什么空调要开那么低啊?”
“冷了么?”安逸拉了拉鹿书林身上柔顺的毯子。
“也不是,只是好奇。”
第一次来这里,她就被冷的一激灵。
后来观察,安逸也不是不怕冷,不然也不会在沙发备着毛毯,她早就想问了。
安逸出了会神:“大概是想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和清醒吧。”
“你喜欢多少度?”她温柔问。
“没有特别的。”鹿书林闭着眼,嘴角带笑,“反正可以盖毯子。”
安逸勾了勾唇,瞥见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小水晶碗里面,盛着饱满鲜红带着水珠的荔枝。
她探身,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捻起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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