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细雨将庭院里的槐树打湿。

沈清下意识紧闭了双眼，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镜面里映出的容颜明艳得有些锐利，

一如书中无数次描写的那般，沈清，二房嫡长女，是副标准的恶毒女配模样。

混沌中，她看到自己是一本古风小说《重生之将门毒后》的女配

更看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被亲哥哥亲手勒死在天牢之中，

书中的前世她害死沈妙，今生被沈妙步步算计

诡异的是，所谓的“恶毒”全是那本无形的天命书在背后提线。

小说前半部分，沈妙行事滴水不漏、步步紧逼，仿若精心布局的猎手。

沈清分明已察觉沈妙诸多行径透着古怪，

每次仿若被莫名情绪驱使，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起来。

沈清现在才明白，自己初始设定便是这开篇的反派，专为衬托沈妙而存在。

五妹妹沈妙往后既要母仪天下，稳坐皇后凤位

还要周旋于各方势力，与暗藏祸心的定王、楣夫人斗智斗勇，

自己这小小绊脚石，怕是巴不得早早踢开。

思虑至此，沈清又想到自己那荒唐的情事。

深爱定王，死心塌地，屡屡设计陷害沈妙，手段尽出，丑态毕现。

身为女人，应有自己的一番谋略与追求，

或谋权以保自身，或寻一方安宁天地。

到最后，自己落得个什么下场？

被那恶名远扬、无恶不作的豫王强占，怀上他的孽种，沦为众人笑柄，前路尽毁。

她对着镜中人冷笑一声。

女人的恶毒若用来对付一个所谓的 “女主”，未免也太狭隘了些。

天命书要她做把刀，专斩沈妙的路？偏她不依。

院外传来丫鬟细碎的脚步声，“听说了吗？五小姐刚才落水之后，救上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抬眼，镜中的自己眼尾微微上挑，淬着几分玩味。

来了。

沈妙重生了，按照剧本，这该是她噩梦的开端。

现在，觉醒的又何止是沈妙一个？

她缓缓起身，推开半掩的房门，潮湿的风卷着雨气扑面而来。

眼前那片地，全被香草占了去。

杜若攀着竹篱，蘅芜铺得满地都是，紫芸开得细碎，青芷的叶尖垂着晨露。

风一吹，叶子便簌簌地动，倒像是谁在暗处轻轻摇着。

记得有回雨夜，沈清提着盏油纸灯往这儿走。

她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只觉得这些草儿比画里的还好看。

那时总爱来这儿消磨时光，闻着满院的香气，心里便痴痴地想，

“若是定王能寻到这儿来，站在香草丛里，轻轻拉着她的手…… ”

如今再想起这些，只觉得那时真是傻气。

沈清皱了皱眉，胃里竟有些翻腾。

先前那些让她欢喜的香气，此刻只觉得腻人得很。

她回屋取了把铁铲，挽起袖子就动手。

先把长得最疯的杜若连根刨了，又将蘅芜一簇簇铲断。

忙活了大半日，空地清出来不少。

她蹲在地上，用锄头细细地翻了土，整出两畦田来，撒上白菜籽，又栽了几株黄瓜秧。

那些铲下来的香草，被她堆在墙角，浇了些水，打算让它们烂在土里当肥。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望着眼前这片刚整好的菜地，倒比先前看那些香草顺眼多了。

花儿开得再艳，过几日也就谢了，就像从前那些心思，看着美，其实空落落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菜不一样，下了种，浇了水，便能长出菜来。

青嫩的白菜，顶花的黄瓜，这样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让人心里踏实。

沈清心里把眼下的境况细细捋了一遍。

算起来，现在的局面于她倒不算太糟。

沈府里，二房掌家

母亲任婉云握着中馈这些年，明里暗里从大房克扣的财物可不少。

沈清心里门儿清，沈妙既已重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迟早要被翻出来清算。

她可不想届时被母亲拖下水，卷进这场财物纷争里。

这几日，她装作如常，望着府里的人。

一个个仍循着旧路往前走，浑然不知自己不过是剧本里的棋子，看来，觉醒的只有她一个。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自己又不是什么菩萨，哪有闲心去点醒那些浑浑噩噩的人？

当务之急，是为自己铺好后路。

得赶在沈妙动手前，想个法子让母亲把那些昧来的财物，悄无声息转到她名下才好。

有了那些东西，她便能攒些实力。

无论是笼络人手，还是打点关系，都有了底气。

届时沈妙真要发难，她也能应付几分，不至于任人拿捏。

门外侍女香兰脚步匆匆地进来回话：

“姑娘，秋水苑的二姑娘去五姑娘院里了，说是来探望。”

沈清闻言，“探望？沈玥那点心思，骗得过谁？”

“无非是想撺掇沈妙去老太太跟前告状，再等我反击，好让我们仇怨更深！”

她好在一旁坐收渔利。

先前我与沈玥想着联手对付她，倒真没细想过，这沈玥的心机竟深到这般地步。”

“说到底，在这深宅里，谁又不是别人的垫脚石？”

“不过是各凭手段，争那点活下去的余地罢了。”

往后行事，可得把这沈玥也纳入局中，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吃了暗亏还懵懂不知。

沈玥这一趟，能闹出多大动静？

她重新坐回妆台前，拿起桃木梳，慢悠悠地梳理着长发。

镜中映出的容颜，眉眼间已没了往日的娇憨，只剩一片沉静的冷意。

沈宅的争斗，才刚起了个头。

她得一步一步走稳了，才能在这漩涡里，真正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