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唐聿又什么都不说了。

半夜大街上车少,他加速时想起了高中那会儿学校操场的围网前那个穿着百褶短裙的姑娘。

别人都穿球鞋,就她穿了双带跟的皮鞋,别人也都穿衬衫,就她穿了件T恤,那件T恤高腰色浅,举手投足露出白花花的腰,更要命的是那T恤版型窄小,堪堪托住她胸前似饱胀的棉花般的两团。

她还很爱笑,逢人不管熟与不熟先露出个唇红齿白的笑。学校的操场在高地,边缘处连着一堵围墙,墙下是条林荫道。学校活动多,常有学生在各个犄角旮旯排练,好长一段时间但凡他从那条林荫道经过,总能听见她的笑声,还有赔笑且殷勤的男声。

有一回他恰巧路过时有人叫他:“帅哥!”

他回头,看她白润的手指抓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请你喝水。”

“不用。”

她身后的人发出笑声。

她也笑,带着几分撒娇:“不用这么绝情吧,一瓶水而已,都是同学,给个面子。”

她递水的手还僵着,笑容也还在脸上挂着。

操场围网外的栀子花开得正旺,好些个花朵都越过围网探出头来,馥郁的香气在没有一丝风的盛夏像极了某种致幻药物,似要把人拖进不知名的光怪陆离。

他伸手接了水。

先前的笑声却变大了。

一男生道:“我就说他肯定会收。”

另一个说:“就是,怎么会有人抗拒得了美女。”

“下一个下一个,我还不信了,就没有一个会拒绝?”

“……”

更加离谱的是她临走时还说:“开个玩笑,别介意啊。”

“诶诶诶!”周加逸抓了车顶拉手,“嘛呢,大半夜的,这速度在国内要扣分的。”

他才渐渐松了油门。

周加逸住的地方离他家不远,他先把周加逸送回去,对他说:“明早七点,过时不候。”

周加逸说:“起不来,你自己去吧。”

他于是回去睡了四个来钟头,隔天一早直接去了公司。他去得算早,但冯晓娟比他更早,已经给总监泡好咖啡出来。

唐聿打招呼:“冯姐早。”

冯晓娟没出声,极轻地抬了抬下巴回应。她头发齐肩,爱在脑后扎个低马尾,常穿一身黑色工装,是总监助理,平时不苟言笑,前一阵因为唐聿误打误撞纠正了她上交文案的错误点而更加不苟言笑。

为这事儿总监倒是夸奖了唐聿,总监叫罗玉坤,戴一副窄边眼镜,头发短得只剩个茬儿,还挺爱喷发胶,竖起来的发茬儿又短又亮。

“小唐。”总监在没关严的门里喊。

唐聿边“诶”了一声边走进去。

罗玉坤端着白瓷咖啡杯,另一只手敲了敲桌上的文件袋:“去一趟小西门,把文件交给恒通大厦的张主任,手机号我一会儿发你微信。”

“好。”

他于是拿了文件又离开公司。

小西门是改造中的城中村,楼房平房交错着堆积,半空中还有粗细不一且摇摇欲坠的电缆线,坑洼不平的路面摆满了各种小摊。这边下半年会整合,最靠里的那块田会盖一个购物中心,是扩营的好机会。

张主任给他发的定位门口横着一支破损的起降杆,杆头裹了若干透明胶布堪堪兜住那层红白标识。保安室里坐着个穿灰色制服的人,却不管事,这个点儿已有不少人进出,也不见他巡查。

唐聿怀疑自己走错了,刚要再次确认时张主任就打来电话。

“小唐啊,你到了吗?”

“我大概是走错门了,这楼只有五层高。”

“对对对,就是这个五层高的楼,墙皮上挂着四个红色大字儿,恒通大厦,前一阵儿刮大风把‘通’刮掉了一个部首,现在叫‘恒甬大厦’,你到‘恒甬大厦’三层CA1就能找到我了。”

唐聿看了看眼前的恒甬大厦,走了进去。

大厦虽小,五脏俱全,不仅五脏俱全还充斥着淡淡的化学品味道。复印的理发的摄影的,一层竟然还开了一家包子铺,他从包子铺旁边的楼梯往上走,在二层拐角处碰到个穿皮裙丝袜的红发女郎。

女郎睡眼惺忪,看见他时眼睛噌地一亮:“早啊帅哥,你找人呢?”

唐聿看了看她身后的霓虹灯字:别样按摩。

“不用了。”他移开了眼睛继续上楼。

女郎一头雾水:“什么不用了?”又连着“诶”了好几声,“美女你谁啊?诶小心着点儿啊!这都是我刚养的花儿。”

唐聿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见一阵道歉和紧凑的脚步声,接着胳膊被人撞得扬起来,牛皮色文件袋唰地掉地上,里面的文件都散落出来。

“对不起啊。”罪魁祸首道歉。

她穿着件米灰翻领格子大衣,脚上一双系带短靴,腰间斜挎一只翻盖小皮包,还有副墨镜被她推起来架在头顶。

人虽然冒失,捡东西还挺利索,她三两下全部捡起来,摞成一摞递给他时又说:“不好意……”

剩下的字儿急刹车一样被噎回去了。

唐聿云淡风轻看着她:“道歉要有诚意。”

陶苏拨了拨头发:“我先前说了对不起,也没听你说没关系。”

唐聿掸了掸那摞纸:“加密文件都被你撞散了,怎么能没关系。”

陶苏说:“谁家加密文件连张密封条都没有?”

他已经掸完了那摞纸:“搞搞清楚,是你先撞的我。”

陶苏:“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张不少都在这儿,你再装回去不就行了,非得编个加密文件来唬人?”

唐聿看了看最上面的那张纸写着项目概况和经营模式,是封投标书,按常理确实是一份该加密的文件,他还真没唬人。但他也没就加不加密这事儿多说什么,只是把那些纸全部塞了回去。

“一大早这么慌张干什么?”他问她。

陶苏没说话,但面色略有尴尬。

下一秒就听见有人说话:“这就走了吗……诶唷,刚那不是警察,哪个警察那副打扮呀……刚我在厕所呢,没盯着……真没事儿,要是警察她能不逮人先自己跑掉吗?”

听声音是刚才的红发女郎。

接着楼梯口就出现一神色慌张的男人,撞见这俩人时他神色更加慌张,埋着头匆匆跑掉了。

唐聿猜了个大概,问她:“那你来这儿干嘛?”

“约了朋友拍照。”她尽量平淡道,“走错门了。”

“这么大点地方也能走错?”

她不爽道:“你呢,大清早来这儿干嘛,按摩吗?”

他扬了扬文件袋:“哪家按摩店收这个?”

陶苏用“懒得理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抬脚往上走了。

“诶。”

他叫她。

她回头。

他指指楼下:“一层D05,光明摄影。”

她顿了顿,保持住高昂的气势又往下走,极小声地说了句:“谢了啊。”到转角处又抱怨,“什么破地儿门牌号编这么复杂。”

唐聿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拿着文件去了三层。

三层CA1张主任果然在办公室等着,看见他时咧嘴一笑:“小唐吧?快进来快进来。”

张主任四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挺黑,笑起来褶子挺多:“这地儿不好找吧?嗐,这不快开工了么,着急,就这地方离得最近,所以弄了个临时办公室,也没有更好的地方。”

唐聿说:“还行,挺热闹的。”

张主任呵呵一笑:“是挺热闹,每天各种人各种新鲜事儿。”

他从靠门的铁皮柜里拿出茶叶:“小唐喜欢喝什么茶?”

唐聿:“不用了主任,我是来送文件的,送完还得回去上班,就不喝茶了。”

张主任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袋:“……那行吧,听罗总说你是新来的,刚上班总得好好儿表现,我就不耽误你了,有机会再一起喝茶。”

唐聿对他说了个谢谢。

张主任伸手要拿文件。

他没立即给:“我给您签个字儿吧,要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张主任“诶唷”一声:“看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要签的要签的,得按流程办事儿。”

他从灰扑扑的电脑前扒拉出一张打印纸,唐聿看了看,在签字那一栏签了名字。

张主任又说:“你还挺细心,不过你也得放心,你们罗总跟我是老朋友了,这活儿的委托人向来都是我。”

唐聿说:“还轮不着我放心,我就是代两位领导跑个腿。”

张主任乐呵呵地笑着送他走到门口,唐聿刚要把文件递给他时楼道里忽然响起炸耳朵的警报声。

有人叫喊:“快快快!有人要炸楼,警察都来了,快下去!”

唐聿转头正想说话,张主任“啊呀”一声,砰一声关了门兔子一样冲了下去。

……

唐聿只好独自往下走,他走得并不着急,因为他不太相信有人要炸楼的这个消息。这五脏俱全的小五层,入驻的大多都是讨生活的市民,为鸡毛蒜皮打一架还可信,炸楼就太荒唐了。

但是有人从他身后挤过,还嫌他慢:“你怎么不跑啊,不怕死啊?这刘刀疤上一次在菜市场没得逞,这一回肯定是有备而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聿问:“上一次?”

“你不知道呢?”那人边跑边指了指南面,“那边那块田是刘刀疤家的祖产,前几年卖了,钱还没拿到,人转手又卖给第二家,第二家老板上半年刚破产,颠来倒去的,钱拿不到官司也打不赢,人都逼疯了,闹得厉害呢。”

这人话说完人也跑得没影了。

唐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行至一层时转角去了D05,D05的门敞开着,第一间摆了张白色咨询台,第二间立着两个大灯架,一路走到底,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又转身往外走,刚在走廊里没走几步就听见两声猫叫,循声一看,顶头的墙角和下水管道之间卡了只小猫,他走过去把猫掏出来一并带了出去。

楼外的警察正在疏散人群,液化气像被泼洒了一般,味道越来越浓。他揣着那只猫四处看了看,四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他随人流被动到了树下,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最后一拨人从楼里出来。

唐聿个儿高,陶苏很轻易就能隔老远看见他,她随人流也走到树下:“你跑得还挺快。”

她只穿一件薄衣,裹在身的毯子已经歪了,露出白花花的肩颈。

“穿好。”唐聿道。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抬手一搂,穿好了,但是这话怎么听好像都有点儿不对劲。

“拍夏装,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疏散了。”她说。

唐聿:“那你还跑到最后?”

陶苏顿了顿:“那又怎么着,哪像你啊,怕死第一名。”

他说:“不怕死你再进去。”

她回:“我又不傻。”

说话间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这人年纪不大,挺瘦,脖子上挂着个相机,对陶苏说:“我找你半天了,刚你不是和我一块儿出来的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儿嘛。”陶苏向他介绍唐聿:“这我同学。”又对唐聿说,“这我朋友,光明摄影的老板。”

俩人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男的看见唐聿臂弯里的猫:“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唐聿问:“你的?”

“不是,野猫,这楼里经常有野猫,有人赶巧了也喂,但没人往店里养。”

唐聿说:“我刚从一楼路过时看它卡在那儿没人管。”

“野的嘛,可不是没人管。”

陶苏看了看那只猫,问这位摄影朋友:“你们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有人要炸楼啊?”

这人说的和刚才唐聿在楼梯上听到的差不多,他还多说了两句:“建筑商的人约他在包子铺吃包子呢,没谈拢,那蒸笼底下烧的煤气罐儿,他离得近,啪一下就把打火机掏出来了,吓死人!”

旁边一人补充:“何止啊,一层那俩垃圾桶旁边,都是他提前放好的化学品,早就有预谋啦,这下等着吃牢饭吧。”

路边的警察赶过来:“散了散了,不要命了都?这里很危险,大家都先散开,天大的事儿也得等里面先解决了再说。”

陶苏跺了跺脚。

摄影师朋友问她:“冷啊?”

“有点儿。”她说,“我外套还在你店里呢。”

“怎么办啊,这会儿又回不去。”他想了想,“要不你打个车先回去吧,外套我先替你收着,你空了再来拿。”

她说:“也只能这样了。”

朋友说:“下回补拍啊,你下回专心点儿,刚才在棚里心不在焉的,耽误时间。”

“把你那暖气整整,冻死人。”陶苏说。

“甭找借口,我那暖气好着呢。”

她拢了拢毯子,像个受灾的流浪儿。

唐聿:“走吧。”

陶苏抬头:“你也回?”

“嗯。”

感谢同学们的收藏、霸王票和鲜花

周三见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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