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低头看看手中手斧，又瞥了眼独眼老人所在方向，老人朝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于是艾沃尔再次看向雷金霍斯沉静的面容，抓起他双手手腕把手挪开，再将斧头塞进他双手之下。

放好斧头后艾沃尔迟迟没有收回手，由于干尸状的雷金霍斯的面容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了，现在再面对着容貌一如生前仿佛只是睡着了的雷金霍斯，艾沃尔突然感到千愁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难以言表，无从说起，只是低头摁着死者布满皱纹的冰凉双手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才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这长船就好似有看不见的水手在划动，或者说推动一般自行往前移动。艾沃尔又退了两步，眼看着长船在仅没到膝盖深的水里缓缓加速，往船头朝向方向浓重的迷雾中飘去，艾沃尔目送长船越飘越远直到船身几乎被雾吞没而变得模糊不清，她拿大拇指指了指长船远去的方向问独眼老人：“就这？”

老人挑挑眉反问：“你不满意？你的老师已经由你亲手送去瓦尔哈拉殿堂，他将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到了瓦尔哈拉？瓦尔基里呢？就只是这样而已？？”艾沃尔拔高声调质问着走向老人，“甚至此时此地都不是真实存在，你在我自己的脑子里演戏耍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

“住口！！”艾沃尔咆哮着刷地拔出长剑来，“你这厚颜无耻的老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半个字！去死吧！！”

明知道在这种地方攻击这个独眼老人毫无意义，无论任何兵锋都无法让他受到丁点伤害，但艾沃尔还是果断拔剑出鞘，锋刃寒芒闪过老人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庞，几乎是同时剑尖瞄准老人面门刺了出去，当然——最后只是刺中了一团迷雾，这是这个秘境的主人用来闪避的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艾沃尔收回剑挽了个流利的剑花扭头搜寻老人的身影，独眼老人在她的视线死角突然闪现出来，加重口气强调道：“瓦尔哈拉确实存在，只不过凡人不知方位和方法不可能找到并且进入其中，但你不是凡人，我告诉过你了，你不相信。”

“你什么意思？”艾沃尔迅速转身仍旧用剑尖指着老人怒问，“你打算告诉我如何去往瓦尔哈拉吗？”

“没错，我正是这样打算，免得你对我失去全部信任，连我的苦口良言也听不进去。”老人看起来像是稍微舒了口气，“不过我猜你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正好，我有个不错的提供情报人选可以推荐给你。”

“谁？”

“你们的女先知，或者说，上一任。”老人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两手抄在一块说道，“当然，曾经也是我的老熟人，你要是愿意多花时间接触她，会发现她是个好女人。”

“你是说——斯瓦拉？”

老人答非所问：“告诉她，是时候前往格银西里尔完成夙愿，她什么都明白。”

“什么——”

艾沃尔快步追上前眼前却猛地一亮，这突如起来的亮光刺得艾沃尔睁不开眼，她的胳膊被人猛地拽住而不得不刹住脚。

“艾沃尔？”

熟悉的声线就在耳边响起，艾沃尔扭头看去，视线也迅速恢复了清明，兰蒂芙正扶着她的胳膊满眼忧虑地望着她。艾沃尔扭头一看，难怪兰蒂芙这种表情，刚刚她差点就要三步并作两步从高台冲出去。虽说不至于摔死，但至少可以肯定掉下去之后姿势肯定很可笑。

“你怎么了？”兰蒂芙扶着艾沃尔的面庞催问，“怎么突然就——”

艾沃尔扭头看了眼身后，果然斯蒂比约恩也在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艾沃尔。

“我得去休息一下。”艾沃尔挤出个苍白的笑容对斯蒂比约恩道，“反正后面没我什么事了。”

斯蒂比约恩愣了愣接着露出“理解”的表情（艾沃尔很确定他什么也没理解），然后点点头应允“去吧”。兰蒂芙立刻搭腔：“我陪她一起。”也不等斯蒂比约恩同意就跟着艾沃尔从高台上走下，快步离开现场。

离开高台后艾沃尔突然刹住脚返身往海面望去，现在承载雷金霍斯的长船连火焰都看不到了，艾沃尔驻足观望片刻当然也只能一无所获，随后她心事重重地拖着脚步继续往前走。兰蒂芙实在忍不住又追问：“艾沃尔，到底怎么了？你有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艾沃尔垂着眼睑躲避兰蒂芙探究的目光，兰蒂芙立时想起了她们还在阿瓦斯尼斯的时候，艾沃尔只是外出一趟短短时间内就得知斯蒂比约恩正在接近港口，回来被兰蒂芙询问时，她敷衍的表情和现在很像。

“先回去吧。”兰蒂芙微微一笑拽着艾沃尔的胳膊往前走，“你不是需要休息吗？”

“事实上——我得去找个人。”艾沃尔仍旧在避开兰蒂芙的视线，“也许她能帮我解决疑惑。”

“疑惑？什么疑惑？”兰蒂芙问完自嘲地笑笑说，“我是不是又问了不该问的？”

“不，兰蒂芙，你看，这就是问题。”艾沃尔终于愿意直视兰蒂芙说话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需要解惑。”

兰蒂芙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不过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看了眼身后问：“那你要找谁？这能告诉我吗？”

“斯瓦拉。”艾沃尔老实回答，“我要去趟她的小屋。”

“那你应该把瓦尔卡也叫来，”兰蒂芙建议道，“带她一起回去。”

“确实。”艾沃尔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应该还在帐篷里收拾。”

“走吧。”兰蒂芙又笑着挽起艾沃尔走向帐篷，两人果然在里头找到了在收拾道具的斯瓦拉。

得知艾沃尔的来意后斯瓦拉立刻露出笑颜表示感谢，并且顺带询问了艾沃尔有何打算。

“我有几个问题要咨询你的母亲。”艾沃尔含混不清地回答道，瓦尔卡手上一边继续收拾一边继续问：“跟上回差不多的问题吗？”

艾沃尔瞥了眼兰蒂芙，后者表情微妙，不过看样子暂时不打算追根究底。

“可以这么说吧，”艾沃尔努力掩饰心虚说道，“我又有了新的线索。”

瓦尔卡没有再多话，加上兰蒂芙的帮助她很快收好了她的家当打包起来，随艾沃尔和兰蒂芙一起去往马厩。

路上兰蒂芙和瓦尔卡聊得有来有去，艾沃尔始终沉默不语心事重重，脑中组织着可能与斯瓦拉发生的对话。上回她们的谈话不太愉快，斯瓦拉态度坚决，只要艾沃尔不说明原委她也不会作更多回答，艾沃尔也不肯松口，于是她们就这么不欢而散。

但是这次……艾沃尔恐怕不得不老实回答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确实没得选择。

临近马厩时兰蒂芙把艾沃尔拽走避开径直去牵马的瓦尔卡，来到廊柱下兰蒂芙拽住艾沃尔的腰带，挺胸贴上她凑到耳边低声道说：“地点我想好了。”

艾沃尔正要脱口而出问什么地点，但很快她的脑子及时反应过来，嘴角勾起抹暧昧的弧度。

“是哪里？”艾沃尔微微低头凑到兰蒂芙耳边问，兰蒂芙歪头笑答：“不要想太复杂，就去你家吧？”

“哦，是个好主意。”艾沃尔握住兰蒂芙冰凉的手摩挲着说，“但我想要半夜偷摸行动，还是我比较适合。”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说得对，答案不需要太复杂。”艾沃尔贴上兰蒂芙鬓角轻声道，“在房间里等我，哪儿也别去。”

“一定。”

艾沃尔突然敏锐感觉到视线投射过来，她立刻往后退了半步松开兰蒂芙扯了扯嘴角权作告别，然后走进马厩。

果然已经牵好马的瓦尔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艾沃尔，准确的说，她刚刚肯定在盯着她与兰蒂芙。艾沃尔希望她没有起什么疑心。

然而接下来她笑呵呵说的话就让艾沃尔心头一紧：“我很久没有下山了，没想到你们姑嫂关系那么好。”

艾沃尔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栏外兰蒂芙已经离开，于是自己也翻身上马。

两人两骑离开佛恩伯格大门后沿着大雪厚厚覆盖的山路盘山而上，路上瓦尔卡的沉默没能持续太久。

“能告诉我你跟我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吗？”瓦尔卡打破了风雪呼啸的背景音扭头问艾沃尔，“自从上次你离开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艾沃尔立刻也被勾起了兴趣：“怎么不对劲？”

“我没记错的话，是我先问你的。”

艾沃尔无奈地笑笑说：“等我到你家，你会从你母亲口中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瓦尔卡重重叹了口气说：“其实你上次离开之后，我就追问过我母亲，你们的谈话，问题，争吵，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她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对我说，我应该做好准备接受与她分别的命运，她有预感那个时刻快到了。”说到这里瓦尔卡咬了咬嘴唇，望向艾沃尔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悲伤，“她的直觉一直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