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刚还在想你今天会不会来。”阿尔维斯这次面对兰蒂芙显得平静多了，“这次我写的慢，才五句。”

“但是我敢说这五句绝对是精彩绝伦。”

正是这个突然出声发表锐评的男人，让兰蒂芙皱了眉头止住了脚步。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阿尔维斯这里偶遇奥恩，或许……本来也不是偶遇？

这种可能她不愿去细想，兰蒂芙勉为其难地挤出笑容跟奥恩保持距离坐下，硬着头皮打个招呼：“你也来找阿尔维斯给自己写歌？”

“不不，我哪有那种闲情逸致。”说到这里奥恩怔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后悔，接着迅速调整表情挽起笑容说，“我只是替我一个朋友来看看，前两天下了订单，没错吧阿尔维斯？”

面对奥恩的视线阿尔维斯哈哈讪笑两声点头道：“对，对，不过兰蒂芙你放心，我肯定先给你写。”

“我也不着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劝我朋友多等等，毕竟先来后到是规矩。”奥恩口气郑重地说着话锋一转问，“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替艾沃尔写萨迦呢？”

“关你什么事？”话出口后兰蒂芙立刻意识到自己口气太冲，立刻堆起笑脸说，“……那当然是因为她那样的人一首赞歌都没有很不合理呀。”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啊。”奥恩并没有在意兰蒂芙的态度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为什么没有人传颂她的事迹呢？”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兰蒂芙瞥着作思索状的奥恩腹诽着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赶忙转头向阿尔维斯伸手道：“拿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妙？”

阿尔维斯舔了舔下嘴唇神情难掩紧张，不过还是乖乖把手稿递了出去，兰蒂芙接过来一看，上书五行齐整诗句：

[阿瓦斯尼斯城外野地的北风呼啸，新仇与旧恨与雪花狂舞急旋，霸道残暴的君王不知危机迫近，仍盘算他心中那肮脏且卑鄙的龌龊勾当，殊不知瓦尔基里的辉光即将降下神罚]

“嗯……”兰蒂芙表情纠结地来回审视这几句诗句，捏着下巴评价道，“瓦尔基里？我认为瓦尔基里还是跟艾沃尔不太相配呢。”

“瓦尔基里还不配啊？？”阿尔维斯的反应果然很夸张，“难道要比作芙蕾雅？女武神之王？？”

“不不不，她也不行。”兰蒂芙挠着头苦恼道，“我想说的是——”

试图在阿萨诸神、华纳神族和巨人族之中找到一个能与艾沃尔匹配的女神形象均告失败的兰蒂芙，最后思绪却落在了一尊小小的异域神像上。

女神青面獠牙、血红长舌、怒目圆瞪，一手拎着血淋淋的利刃一手提着魔王的首级，受人瞻仰的姿态停留在仰脖畅饮魔王断脖鲜血的瞬间。兰蒂芙隐约记得那尊小造像背后还伸出很多只持有不同武器的胳膊，而且脖子上挂着串骷髅项链，腰间围裙也是由敌人的断臂拼接而成。

然而在诺斯人熟知的神话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女神，别说女神了，哪怕就是拿出以勇武著称的男神形象，都比不上这个伽梨来得骇人。

“兰蒂芙？”阿尔维斯伸手在兰蒂芙跟前摆了摆问，“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写啊？真写芙蕾雅？”

“不不，别写芙蕾雅，瓦尔基里就瓦尔基里吧。”兰蒂芙讪笑道，“这次必上次强多了，继续保持，我该走了。”

“啊？”奥恩的反应比阿尔维斯还夸张，“这么快？”

兰蒂芙眨眨眼反问：“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继续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还会妨碍阿尔维斯写歌吧？”

“不来下盘棋？”奥恩指了指他身后侧不远处的棋盘问，兰蒂芙只是摇头：“不了，我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你一起去吧。”

奥恩刚站起来兰蒂芙就后退一步说：“不用，我有帮手，回头见了阿尔维斯。”

说完兰蒂芙逃也似的转身就走，步伐之快把裙摆都甩起来了，她急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后，阿尔维斯幽幽开口：“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又高挑又结实，胸脯像鼓囊囊的小鼓，那屁股一看就好生养，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呢？”

“你说话小心些，”奥恩扭头冷冷瞟了眼阿尔维斯说，“那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这话说的，我哪儿敢啊，我只是替佛恩伯格大部分男人说出心里话罢了。”阿尔维斯挑挑眉故意拖长音调，“我知道你往我这儿钻就是为了堵她，你一直在跟踪她吧？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你不做也有其他男人做，就看是谁捷足先登罢了。西格德这一走她跟守活寡也没差别，谁不知道咱们的王妃殿下现在是最需要男人填补寂寞索求安慰的时候，所以——”

奥恩不耐烦打断了阿尔维斯扭头皱眉问：“你直说吧，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她的消息？”

“一次五个币。”阿尔维斯干脆果断地伸手说，“只要她来我就帮你拖住她并且通知你。”

奥恩沉默片刻在腰包里摸索片刻，叮叮当当地往阿尔维斯跟前丢了几枚银钱。

“这算定金，”奥恩俯视着阿尔维斯的眼神难掩鄙夷，“事成了还有。”

*

兰蒂芙一路快走仿佛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逐一样，直到走进艾沃尔家的院子里她才感到一丝安全，进了家门她就大松口气。

也许因为主人表现出的宽容，加上兰蒂芙自身的身份地位，达芙对兰蒂芙进艾沃尔家仿佛进自己家一样很快就习以为常，不仅不会多管闲事还热情招待，兰蒂芙一进门达芙就给她递上热水，请她进屋烤火。

兰蒂芙再次庆幸自己跟劳菲约定的地点是在艾沃尔家而不是别处，除了这里再没有别的地方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等她终于放松下来她脑海中先后浮现出了奥恩和阿尔维斯的脸。

她之前怎么就忘了跟阿尔维斯嘱咐过要保密呢？主要是她听说平时阿尔维斯很少邀请人进家里坐，交际总是不进门，算了算了，也不给自己找理由了，阿尔维斯要是够聪明他早该明白兰蒂芙要他写萨迦的事不能对外透露，他要么是真蠢要么就是——跟奥恩关系比她想象的要好？或者他俩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交易？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引起她的警觉。现在秘密已经泄露给奥恩，不知奥恩会不会是那种逮着人就大讲特讲的大嘴巴，把希望都寄托于对方够自觉也是一种自欺欺人。

怎么办，要如何才能捂住奥恩的嘴呢，兰蒂芙想过私下找他谈谈，但直觉告诉他这做法不靠谱。

就在她纠结时达芙前来告知劳菲在院子里，兰蒂芙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去屋外见她，虽然她特别舍不得刚刚旺起来的炉火。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着等她的不仅是劳菲，还有个陌生的看起来十分富态的中年女人，她衣饰华贵几乎不输给兰蒂芙，但兰蒂芙就是有直觉，这女人应该不是个雅尔。

“这位就是佛恩伯格的王妃殿下了吧？”没等劳菲出声这富态妇人就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主动打了招呼，“您这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初次见面，我叫奥德，奥德·瓦罗克斯多蒂尔，五天前才来到佛恩伯格的，我——”

“等一下等一下，”兰蒂芙不得不暂时打断这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女人转头问一旁的劳菲，“我不是让你打听佛恩伯格近期有什么新来的商人吗？”

“这位就是啊。”劳菲满脸无辜地抬抬手指了下奥德说。

“对对，我刚刚正想说，”奥德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鬓发说，“我就是来做生意的，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你知道，打探消息寻找住处什么的……”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兰蒂芙又问。

“哦，目前暂时还是住在船上，我的货船又大又宽敞，设施一应俱全，所以姑且还能应付。”说到这里奥德话锋一转问，“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这里准备打仗了？”

兰蒂芙左看右看压低嗓音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为什么不进屋？”奥德搓着手伸着脖子望向兰蒂芙背后窗户眼神难掩向往，“屋里看起来很暖和。”

“因为这不是我家。”兰蒂芙耸耸肩笑道，“走吧，咱们找个馆子详谈。”

劳菲指着自己问：“我也要去吗？”

令劳菲不解的是兰蒂芙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眼神游弋片刻才对劳菲道：“从现在起，你最好能时时刻刻保护我，你能做到吗？”

劳菲一时语塞犹犹豫豫，兰蒂芙摆摆手换了个说法：“至少陪我这一趟吧？”

劳菲看了看奥德，又看看兰蒂芙，只得点头答应，于是三人这就结伴前往特克拉的店铺，路上奥德又管不住嘴喋喋不休起来：“你是有意寻找商人进行某种合作吗？我能感觉你不只是想要买东西这么简单？是想要大量采购还是购置稀罕物件？我这里除了最受贵妇们欢迎的海象牙、海豹皮、白貂皮、鱼卵要多少有多少……你应该听说过鱼卵可以美容养颜吧？我还有座小岛专门用来驯养驯鹿，我也有能力运载它们出海售卖，哦，也许你的丈夫会喜欢海象那玩意儿的骨头制成刀柄的武器……”

“不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兰蒂芙又不得不打断对方，此时她们已经接近特克拉的小店了，“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没错，我想做笔大生意。”

奥德微微瞪大了眼睛，用探究的视线盯着兰蒂芙看了片刻后，果断闭上了嘴。前方劳菲快走几步已经跟看店的特克拉打了招呼，兰蒂芙走上前特克拉便满脸营业式微笑问：“稀客呀兰蒂芙，今天想喝点什么？”

兰蒂芙微笑应答：“我想包你家。”

特克拉张大了嘴：“啊？”另外两人也向兰蒂芙投来疑惑的视线。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封闭空间，”兰蒂芙故作轻松道，“我想你这里可能……算了，我去别地儿找找吧。”

“别别别。”特克拉手疾眼快拉住兰蒂芙的胳膊劝阻道，“正好我儿子跟媳妇儿一起回她娘家探亲去了，你等会儿，我给你收拾间屋子来。”

在特克拉忙活的时候，三个女人干脆就坐在平日店主用来招呼客人的摊位上，先用上了店里帮佣给她们送来的麦酒。

奥德果然又忍不住了：“兰蒂芙，能不能告诉我……”

“我其实没什么钱，”兰蒂芙决定在对方直呼上当之前先行坦白，“不过我有个能使你长期稳定和王室保持贸易关系的计划。”

奥德往后靠了靠端起麦酒喝了一口，然后眯着眼慢悠悠地品完了味儿才开口道：“那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能够使我成为你的直接对接人啊。”兰蒂芙一只手撑着下巴挽起个无辜又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