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扭头就走,女身仍在她背后喋喋不休。
“无论你怎么否认都是枉然。”芙蕾雅的声音笃定又平静,淡然中偷着一丝得意,“你和奥丁不可能割裂,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他的灵魂在你这副身躯里长成了你现在的模样,即便长成了姑娘……”
艾沃尔猛地刹住脚步,芙蕾雅倒是让她突然想起了极重要的一点。
她和奥丁绝对不会是同样人的一点。
她是女的奥丁是男的啊!
奥丁对他那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神后的妻子薄情寡义,冷淡疏远,眼看关系出现危机只会甜言蜜语哄骗,他就算再活上千上万年,也不会在一个有他血誓兄弟参与的故事里在意个政治联姻道具的感受,他甚至连自己正在伤害妻子这种事,都可能毫无察觉,艾沃尔听了个故事就专门跳出来说的事芙蕾雅永远别指望从丈夫嘴里听到。
也许她自己都为了迁就丈夫而早变得无所谓了,哪怕吃亏的是她自己。
还有,艾沃尔默默攥紧拳头继续想,倘若她真当了神王,别的不说,就她之前已经跟芙蕾雅提出异议的部分她一定会做到——将洛基一脉斩草除根,什么兄弟什么誓约都无法动摇艾沃尔解决祸患的决心,她知道这很残忍绝情,她也不在乎,她就是这种人,但显然奥丁不是这种人。反过来说,要是她发现无论做什么都阻止不了末日降临,那她就会果断放弃任何无用的挣扎,把剩下的时间和经历全部花在尽情燃烧自己的生命上,拼尽全力做她想做的事——比如再次向华纳神族开战,争取将他们夷灭吞并,哦,还有巨人,比其华纳神族巨人更有必要赶尽杀绝,瞧,她有好多事可以在世界毁灭前忙碌,她甚至可能根本懒得去搞什么世界树重生的戏码。
即便奥丁真的成功了,从艾沃尔的角度来看,那也没什么意义。重生之后被迫跟新躯壳的新主人挤在一个脑子里,还得想方设法与其磨合,这样的生命形式延续下来有什么意义?这根本算不上是新的人生,只能说一缕残魂困在肉身里无法彻底解脱罢了。
没错,即便奥丁的做法直接催生了漫长时间后艾沃尔的诞生,她依然不认为像那样苟延残喘是个值得付出眼球的选择。
她和奥丁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多了,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人怎么能强行说成是同一个人,也许奥丁确实还有些根性残留在艾沃尔身上,可即便是随便抓两个人了解一下都可能发现他们身上有相似之处,这并不需要特别纠结。
同一颗种子在完全不同的土壤和环境中,被完全不同的人栽培修剪,会长成完全不同的形态外观,这即便是在现实中也能找到印证。
我就是我,不是什么神在新时代的化身,我也决不去当那种倒胃口的东西。
想至此处艾沃尔停下脚步,思考了这么多,她有个新的想法,得到回复才算是不白来一趟这破地方。
“怎么?”一直亦步亦趋跟着的芙蕾雅停下脚步抬头问,“你想到什么?终于不再否认自己了吗?”
“我从来没有否认自己。”艾沃尔回身微微瞪着眼说,“我只是想到一件事,奥丁带回去的神酒肯定分给不少人,其中包括你,好让他看着顺眼的人陪他一道把自己……装进世界树,没错吧?”
“那不是装进……算了,你说的没错。”芙蕾雅满脸无奈地承认了,“包括你我,总共有七个人通过世界树保留了灵魂。”
“那么他们将来也会出现在这里?”艾沃尔指着脚下的土地问。
“当然……会。”顿了顿芙蕾雅又补充,“事实上,只要你希望,他们可以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那怎么可能?”艾沃尔皱眉问,“我明明记得世界上是只挂了我们两个。”
“但是他们的记忆储存在树里,记得吗?那么他们的完整性想也可以在这里忠实呈现,艾沃尔,我早就告诉你,这里能够实现你的任何愿望,没有任何地方能比你的殿堂更完……”
“停,停。”艾沃尔举起手打断芙蕾雅说,“证明给我看。”
“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想见另外五人,他们随时可以出现在我跟前,也能陪伴在我身侧,是这样吧。”
“当然,你是我们的神王陛下,理应享有此等待遇,不管另外五人何时才能赶到格银西里尔,你都能在瓦尔哈拉享受他们的侍奉。”芙蕾雅的笑容十分甜腻,“你不回头看看吗?”
艾沃尔将信将疑地转过身,接着立刻大吃一惊猛地瞪大眼。
因为她扭头就看到了西格德的面庞,准确来说,是将浓密胡须剔得干干净净肤色白皙,笑容温吞又拘谨的“西格德”,好吧,艾沃尔记得这茬,这位应该就是西格德曾经的神族真身——提尔了。
就在芙蕾雅言语之间,艾沃尔背后就那么凭空冒出五个人来,朝向她围成个半圆。
“日安,陛下。”提尔规规矩矩地向艾沃尔打招呼,他的称呼令艾沃尔十分不爽,但现在发作属实没意思,于是强行忍下来到提尔身边的大胡子壮汉前,那汉子径自开口,嗓门隆隆如闷雷:“陛下!你一定认得我没错吧?”
艾沃尔瞥了眼他手里的锤子做出猜测:“索尔?”
“正是!哈哈!”
艾沃尔没有多理睬兴奋的雷神,又来到旁侧另一神族跟前,这是个披着过腰金色长发,肤白如玉,神色腼腆,身材娇小的女神,芙蕾雅在艾沃尔背后开口,口气有些微妙:“这位你虽然没有作为人类直接面见过,但已经听过她的故事,并且同她的人类化身在异国经历了寻宝的冒险。”
艾沃尔愣住了,她迅速在脑海中调动回忆,很快有了答案:“……伊登?”
“是我,陛下。”伊登说着羞涩笑着行了个礼,古尔最后时刻前那癫狂狼狈的模样浮现在艾沃尔的脑海里,令她顿时感到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于是皱着眉移开视线,转向下一位。
视线刚落到人身上艾沃尔就感觉眼睛被晃到了,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头发,灿若流金,灼似艳阳,恰到好处的波浪起伏让头发看起来更像流淌的金河,这金不像艾沃尔那种淡得快没色的浅金,也不似更常见的那种铜金色,它又鲜亮又饱满,不含一丝杂色,纯粹得就像果真用金子编成,直到芙蕾雅在艾沃尔身后侧幽幽问了句:“你到底在看头发还是看人?”艾沃尔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女神脸上。
是个美人没错,反正头发美成这样长得凑合点也不是问题。
“你一定是希芙。”艾沃尔指着女神口气笃定,希芙噗嗤声笑了,接着矜持地点点头。
艾沃尔再看向最后一位“陌生人”,此人生着头刺猬般的黑短发,同样看起来很扎人的络腮胡,笑起来有点憨。
艾沃尔想了想,给出答案:“你是海姆达尔。”
“是我。”海姆达尔笑得更灿烂了,伸手拍拍艾沃尔的胳膊说,“很高兴再见到你,陛下。”
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艾沃尔暗想,《里格传》她看过,作为主人公的里格,也是海姆达尔的人类化身早就死了,海姆达尔还有机会再以同样形式“复生”一次吗?艾沃尔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太赶趟。
“宝藏不错。”
艾沃尔留下这句对对方来说莫名其妙的话看向芙蕾雅,问:“就这么多?”
“就七个人,我已经说过了。”芙蕾雅耸耸肩说,艾沃尔抱起胳膊,心想这么说巴德尔应当与神话中一般结局,在诸神黄昏之前就死于意外,没来得及让世界树认识他。否则作为奥丁最爱的儿子他不可能不参与这场重生之旅。当然,“意外”只对于不知情的阿萨众神罢了,对洛基来说则是蓄谋已久。
对了,洛基。
“我之前以为洛基也有份儿。”艾沃尔抬眼看向芙蕾雅说,“毕竟在你的故事里,奥丁可真是爱他。”
“但洛基的所作所为终于透支了陛下的信任,”芙蕾雅摇着头说,“末日来临时陛下也没能原谅他,不准他靠近世界树。”
“哦,那看来我无缘得见了。”
“那倒未必,”芙蕾雅的笑容竟然有些俏皮,“毕竟这是个完美无缺的地方。”
“我在这儿,陛下。”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艾沃尔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头发和胡须同样稀薄的瘦男人从海姆达尔背后走出来,他长着鹰钩大鼻子和厚厚的下唇,漆黑的眼睫毛特别浓密,让艾沃尔想起她曾在丹麦和瑞典热闹的集市上见过的,来自哈里发汗国的异国男人。
“你就是,洛基?”艾沃尔挑起眉问。
“随时为您效劳。”作为回应洛基动作浮夸地行了礼。
“瞧,你昔日的兄弟和臣僚全都聚集在你身边。”芙蕾雅凑上前面带微笑说,“这里难道不是你的瓦尔哈拉?你的众神殿堂?战士们还等着你加入血腥激情的厮杀,还有满桌美酒佳肴等你豪饮享用,你甚至也可以在这里享受鱼水之欢,你还在等什么?带领大家重现往日荣光吧!”
“不,”艾沃尔的回答声音不大但相当清晰,“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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