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径直来到离兰蒂芙最近的位置前,对着正在跟身边人谈天说地的男人屁股下座椅猛地踹了一脚,引起对方怒目而视后歪了歪下巴,用命令口吻道:“起开。”
男人瞪大眼反问:“你知道我是在给谁占座吗?懂不懂规矩?”
艾沃尔面无表情地俯视他片刻,突然摁住椅背用力一掀,男人猝不及防被摔了个四脚朝天滚到一旁,艾沃尔拎住衣领直接把挣扎的男人拖开扔到一边,然后用脚尖把椅背勾起来抓住扶稳。落座时她的视线无意中对上了兰蒂芙,于是朝她眨了眨眼。
兰蒂芙不由得笑了,笑完心头升起疑虑:为什么这长桌靠近主座的位置全都被坐满了,连唯一一个替人占座的都不是给艾沃尔留的?因为本次宴会是面向整个领地的,意在让领民们都沾沾领主之女出嫁和两国缔结和平的喜气,但领主一家又不可能真的与民同乐到平起平坐,所以贵族和宾客靠前安排座位,剩下的靠后的座位就是老百姓先到先得,能占就占,只要在关门前进大厅就人人有份。现在放眼望去整个长厅也只有长桌末端还能挤一挤坐下,如果艾沃尔真的去门口附近挤座位,面子上挂不住不说,谁知道长桌末端有多少人亲友战士死在与黑鸦氏族的战争中?艾沃尔身在其中得多尴尬,换成兰蒂芙她恐怕饭都吃不下只想离开。
看似“不懂事”的强行抢座,居然是艾沃尔给自己保留体面的唯一办法。
为什么身为主人家她的父母会对贵客如此疏忽?可西格德倒是安排足了迎接排场,首座首席,住的屋子也是长屋里头最大最好的(当然这间屋子也是兰蒂芙婚礼过后与新郎共度良宵的新房)。婚事定下后比安卡就不准兰蒂芙操心除结婚外的其他事,否则迎宾事宜由兰蒂芙亲手操办的话肯定不会出这种纰漏。
兰蒂芙又扭头瞥向西格德,西格德当然也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动静,一脸看好戏的戏谑表情。
他不生气吗?兰蒂芙忍不住疑惑起来,他的妹妹和护卫差点上不了桌哎。
此时男人手脚并用爬了起来,面对已经优哉游哉开吃的艾沃尔想动又不敢动,只好把求助的视线转向领主夫妇。领主夫妇权当他是空气连个眼神回应也不给,男人只好满脸忿忿扭头走开,他的邻座向艾沃尔投来难以置信的嫌恶表情,也起身离席。艾沃尔不仅丝毫不以为意,还将邻座面前的盘子也拖了过来继续大快朵颐。
兰蒂芙见状也替艾沃尔结结实实松口气,她实在很难不为艾沃尔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淡定折服。
冷不丁吉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胳膊往兰蒂芙肩上一压,酒气扑面而来,她皱起鼻子问:“这才刚开始,你就喝成这样?”
“才两杯,”吉恩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强调,又指了指啃面包啃得专心致志的艾沃尔,“我得跟她喝两盅。”
兰蒂芙顺着兄弟手指看过去,皱起眉:“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你小心点。”
“有啥好小心的,这可是在自己家,她是客咱是主!唉?她怎么坐那儿?”吉恩说着话摇头晃脑,“看她一副很能喝的样子,我得讨教讨教,免得辱没了我的威名。”
说完吉恩转身挤开人群径直朝刚刚干掉整盘面包寻找下一个目标的艾沃尔过去了。他从她背后挤出来拍拍她的肩,再一顿手势比划,艾沃尔皱着眉地听完了吉恩已经有些言辞混乱的讲述,然后干脆果断回道:“不去,我不喝酒。”
吉恩迟钝地眨眨眼,又拍拍艾沃尔的肩膀问:“你……你不喝酒??你是诺斯人吗你??难道你是那种……一喝就倒的人?”
艾沃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吉恩,继续专注她的餐盘。
“喂!”吉恩大喊一声一把艾沃尔的脖颈搂过来,几乎是冲着她耳边喊,“我问你话!回答我!”
艾沃尔的回答就是嘭地站了起来捏住吉恩的下巴,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就往他嘴里灌酒,吉恩嘴里发出含混的咕嘟声又挣扎不开,只得任由麦酒淌了满脸。
在艾沃尔捏住吉恩脸的时候比安卡就站了起来,兰蒂芙瞥了眼父亲见他没动,她也按捺住性子坐稳了位置。
“还喝吗?”艾沃尔用鼻孔看吉恩问话时丝毫不掩饰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
吉恩连连摇头,艾沃尔一松手他就跌坐摔倒在身后宾客身上咳嗽个不停,咳够了手脚并用忙不迭钻进人群消失了身影。
我居然在担心艾沃尔,兰蒂芙目不转睛地盯着艾沃尔想,我居然想要提醒西格德多关注关注妹妹,就是西格德来处理也不能比艾沃尔自己的做法更立竿见影了。
兰蒂芙扭头看了眼挨着她坐的西格德,突然觉得他十分碍眼,现在兰蒂芙想好好问问父母为什么座次安排上会出现那种不该出现的纰漏。
此时艾沃尔饥渴的目光虎视眈眈越过桌面锁定另一侧桌边已经被吃掉一半的烤乳猪。不过在动手之前艾沃尔先将离他最近的陶罐拖到面前举起来,朝罐里头瞄了半天,发现是空的后露出肉眼可见的沮丧,兰蒂芙看在眼里扭头差人去叫在畜棚里干活的女奴隶达芙过来,达芙到跟前的时间比她想的要久。
“怎么这么久才来?”兰蒂芙压低嗓音刚问,瞥见达芙脖颈上的痕迹和发梢上的干草立刻放弃追问,直奔重点,“去弄点新鲜的羊奶来,送给那位。”
她朝正在跟桌对面客人不动声色地角力争抢烤乳猪的艾沃尔抬抬下巴,为了抢食她还特地把额前长长的发辫撩到肩上去了。达芙点点头离开,兰蒂芙不由得担心她能不能及时带着食物回来。
这时突然爆出的大声哄笑强行把兰蒂芙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雷尔德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挤开人群就气势汹汹往这儿来。
不好,兰蒂芙看看艾沃尔又看看雷尔德心想,叔叔这是来找麻烦的。
然而奇妙的是,雷尔德在定睛看到艾沃尔的瞬间那凶狠眼神瞬间就收敛起来,他飞快眨眨眼东张西望片刻,然后挤到了西格德身边一把搂住他热情招呼起来。
“哟,想必这位就是你那位大名鼎鼎的妹妹‘狼吻者’艾沃尔了吧?”雷尔德搂着西格德指着正沉迷美食的艾沃尔问,“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有本事驾驭这样的老婆呢?”
见艾沃尔眼皮都不抬只顾着吃,西格德只好替她回复道:“惭愧惭愧,艾沃尔没结过婚。”
“什么?没结过婚?不可能吧?”雷尔德表情夸张嗓门拔高歪着头问,“她看起来也不像十岁小孩啊?”
这话出口引起一阵哄笑,兰蒂芙都尴尬起来了,艾沃尔仍在闷头往嘴里塞炖肉。
“害,就是惯的,”西格德无奈笑笑摇着头说,“我有什么办法。”
“那正好,其实我也单身!”雷尔德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大声道,“咱们现场来个亲上加亲,西格德娶我侄女,我娶他妹妹,一口气解决两桩终身大事!”
这回起哄声比之前更加吵嚷,连韦恩斯都跟着凑起热闹直呼好事,然而艾沃尔仍只是专注食物,一盘吃完接着一盘,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全然与她无关一般。
“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但我目前没有替艾沃尔张罗婚事的打算。”西格德瞥了眼艾沃尔笑道,“你的好意我替她心领了。”
“为什么?别的女人这年纪怎么的也得抱一个娃了,你真不急啊?怎么我配不上他吗?”雷尔德浓眉倒数指着艾沃尔怒问,“你是看不起我还是舍不得妹子啊?”
“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
“那就是舍不得妹子咯?”雷尔德嘴角咧出个恶心的弧度笑道,“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女人吧?”
雷尔德问这话时直直指着艾沃尔,生怕别人看不明白。
进食行云流水的艾沃尔可算是手上动作顿了顿,咀嚼都慢了下来。
“没这回事,”西格德又看了眼艾沃尔矢口否认,“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妹妹下手,那不是禽兽不如嘛!”
“哎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北方人不讲究那些,你怕啥?”雷尔德用力拍了下西格德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笑道,“别说你跟你妹没有血缘关系,那堂的表的兄弟姐妹互相通婚的还少见了吗?就算是亲兄妹,孩子没长三条腿没长六根手指,也不是不行。你们瞧瞧这妹子,这身板这身手,那不是干仗的时候好用,不干仗的时候也好用吗?不仅好用,还很耐用,就是嗓门嘛,估计叫起来不怎么动听,不过夹起来肯定得劲……”
座椅拖过地面发出嘎吱尖锐声响。
兰蒂芙刚刚循声看去艾沃尔就已经起身蹬上座椅踩上桌面,拔剑突进一气呵成快得就像一阵风,那满桌餐具食物周围宾客对她而言仿佛不存在一般,寒光乍起白刃疾走雷尔德惨叫凄厉,四下里惊呼一片围观者纷纷逃似的退开甚至撞倒了座椅。
雷尔德捂着耳朵跌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血迹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他指缝中漏出来,不少人看清情况后目瞪口呆,包括兰蒂芙的父母,但却无人敢擅自上前帮助雷尔德。艾沃尔倒是气定神闲地迈开步伐,从桌沿上淡定调头迈出步子踏上被惊慌宾客推歪的座椅,得亏生了双大长腿,提着剑不紧不慢从桌上走下来的艾沃尔在兰蒂芙眼里走出了王者降临般的气势。
更何况此此时此刻雷尔德还在捂着耳朵面颊惨白神情惊恐地往后挣扎蠕动。
“不是要亲上加亲吗?”艾沃尔边逼近雷尔德边拖长音调问,嗓音不大却非常清晰,“躲什么?”
“她要杀人!!”雷尔德压着嗓子惊恐大叫,“拦住她!!拦住她!”
西格德嘭地站起身,但也只是继续干瞪眼嘴里挤不出话。这当口艾沃尔快走几步抬脚踩住仍然两腿发软的雷尔德,剑尖指着他挂满汗珠颤抖不止的鼻尖说:“这你就错了,我要是真想杀你,你刚刚已经人头落地,我这不是看在我们双方结盟的面子上,只收了你一只耳朵吗?”
“艾沃尔!够了!”西格德可算出声制止了,虽然也仅仅只是出声而已。
“够了?”艾沃尔扭头看向兄长问,“你确定不追究我们的船队无人看管,任由当地人上船屙屎撒尿丢垃圾泄愤,还偷抢船上物资吗?”
“什么……?”西格德表达完震惊后视线立刻甩向韦恩斯,后者默默移开眼神。
“还有,”艾沃尔说着抬腿将试图趁机起身的雷尔德踹回地上,“给我住的那屋子是人尽皆知的凶宅,曾经的屋主人全家染上怪病半年内全部暴毙,先知断言那块土地受了诅咒。”
韦恩斯的表现更加局促不安了,艾沃尔盯住了面色更加惨白的雷尔德继续发问:“最后一个朴实的问题,领主大人,你给我安排的座位到底在哪,怎么那么难找?”
“你就坐那儿吧,就坐那儿。”韦恩斯忙不迭指着艾沃尔刚刚抢来的座位满脸堆笑道,“那就是你的位置,我保证。”
“很好。”艾沃尔这才果断抡了个利落的剑花将剑收入鞘中,绕过长桌经过韦恩斯身后时还补充道,“多谢咯。”
终于离开剑尖的死亡威胁后雷尔德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终于没忍住在艾沃尔经过韦恩斯身后时突然暴起大叫着扑向她。不过他做出这个决定花的时间还是太长了点,疯熊般发狂的他嚎叫着撞到挺身而出的韦恩斯身上。
“你需要治疗。”韦恩斯牢牢攥着气喘如牛的雷尔德的胳膊铁青着脸用不容置否的口气说道,扭头就招呼左右,“来人!把他给我架下去!”
“韦恩斯……!你……!!”
雷尔德气得脸红脖子粗面颊紫中透青,呲牙咧嘴喷唾沫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的兄长也撕碎吞掉一般,然而守卫及时赶到将雷尔德摁在桌上反剪双手强行拖走。毕竟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两个守卫颇为费劲才将拼命挣扎怒吼的雷尔德带离现场。
就在这时艾沃尔突然打了个响嗝,她转向韦恩斯道:“多谢领主大人款待,我吃饱了,先走一步。”
韦恩斯还没来得及开口西格德先激动起来:“你现在就要走?”接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稍微压低了声音又提醒道:“你应该呆在这里保护我!”
“你该学会自己吃饭了西格德。”艾沃尔如此淡淡说完,还是起身推开桌椅离开餐桌,留下西格德面红耳赤又挤不出话,兰蒂芙憋着笑坐回位置,她突然注意到达芙紧跟在艾沃尔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了长厅。
韦恩斯局促地喘了几口气突然大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奴隶呢!人都死哪儿去了!滚过来收拾!”
“我说,韦恩斯,”西格德扭头看向脸红脖子粗的老丈人问道,“艾沃尔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手下人执行不力,恨你们的人太多,我也没有办法,”韦恩斯迅速堆起假笑扶着西格德双肩说道,“我回头派人去码头查看情况,一定给你们的船队最宽敞的码头,每天都有专人看守,你妹妹的住处我马上重新安排,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父亲,”兰蒂芙一边给西格德杯中倒酒一边越过他建议道,“我看不如就把雷尔德的宅子给艾沃尔住如何?反正他又不止那一处住处,本来就是他侮辱挑事在先,让出几天房子作赔礼也不算过分吧。”
比安卡疯狂给兰蒂芙使眼色,兰蒂芙只当没看到。在西格德的注视下韦恩斯也只得笑着应下:“当然……可以,不就是住几天嘛,正好也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兰蒂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盼着有一天能制裁雷尔德已经盼很久了。雷尔德平日里仗着兄嫂的溺爱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不说,还时常对兰蒂芙动手动脚污言秽语,兰蒂芙向父母告状了多少回都得不到解决,心中怨恨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艾沃尔?兰蒂芙摸着冰凉细腻的搭扣问自己,不知不觉中艾沃尔的一举一动已经在她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深到她可以无视身旁的未婚夫和亲人和喧嚣尘上的宴席,满脑子全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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