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弦最终没有进去办公室。

郭经理尽职尽责送他下楼，电梯镜子里映着他苦恼纠结了表情，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终于在将人送到公司大门口时忍不住道：“段老师确定了吗？我们公司还有很多其他各项能力都非常优秀的演员，老师要不要再看一看，多家对比，综合考虑？”

段一弦摇头拒绝，对方才被人那样轻蔑对待的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坚定道：“我心目中的夏斯离就应该是这样，我相信不会再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可是，可是这位可能有点棘手啊。”郭经理一脸为难。

段一弦想了想，有点惆怅：“他应该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吧？我也觉得他可能不大愿意演我的戏，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出最大的诚意，自费为他抬高片酬，给他提供最好的拍摄条件，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够他能够加入我们剧组。”

郭经理嘴角抽了抽，面对段一弦初生牛犊一般天真的言语，竟一时不忍心打击他，支支吾吾道：“祝老师确实是个优秀的演员，不过，就是脾气可能不大好……还有，他最近可能没有心情接戏什么的……”

这算是客套话了，要不是看段一弦这小孩对娱乐圈的认知过于懵懂单纯，他都想直接告诉他那人哪儿是没心情接戏，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人会想要找他拍戏啊。

大家拍戏说白了都是奔着钱去的，谁会愿意找一个丑闻缠身臭名昭著的演员来拍，这不摆明了血亏的事嘛。

“没关系。”段一弦笑道：“有才华的人有点儿脾气也是应该，至于其他，我回去会再和宋叔商量一下，我名不见经传，由他出面发出邀请肯定比我管用。”

郭经理对他自诩的“名不见经传”可不敢苟同，不过就就商量的事还是很支持的：“对对，宋导对娱乐圈的事情也很了解，段老师还是跟宋导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更为妥帖。”

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开口明说，宋凛然身份地位不低，又和段一弦相熟，这件事情由他来说最合适不过了，他这种小人物，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段一弦嗯了声，临走时转向郭经理认真道谢：“谢谢你送我下来，今天麻烦你白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告辞了。”

郭经理很喜欢这个干净单纯好脾气又很有礼貌的小作家，不对，是大作家，笑眯眯说职责所在。

段一弦背着包准备离开，忽然有想起什么，转头确认道：“对了郭经理，刚刚那位先生是叫祝川吧？”

他背着太阳，笑容比晕黄的光线还要暖上三分：“我有的时候记性不好，记错了名字对人很不尊重的。”

*

回到家后，段一弦没有立刻联系宋凛然，而是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在百度上认真搜索阅读了有关祝川的个人资料。

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八，二零一四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出道至今主演了三部电影，于第一部一炮而红后受邀担任后两部男主角，反响很好，并且凭借第三部《急流汹涌》一举拿下奥斯卡影帝的桂冠，年纪轻轻便在电影界站稳脚跟，受万人追捧。

不过对比起其他小鲜肉大流量，祝川的知名度并没那么广泛，原因就是他从来不会出演电视剧，更不会参加综艺节目和各类可以提高知名度的宣传活动，每次拍完电影就会不见人影，所以他的名气在电影圈几乎无人不知，出了圈知名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果然是很优秀的演员，段一弦欣喜自己眼光没有出错。

接着他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祝川出演的三部电影，如果是之前的选择只是因为祝川的外貌完全符合自己心目中夏斯离的形象，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完全折服于祝川的演技。

三部电影，三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被他演绎得生动入骨淋漓尽致，就算他是一口气连着看也完全不会有跳戏的感觉，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形象完整的存在。

他越加坚信拥有这样演技和敬业精神的祝川一定可以将夏斯离的形象完美诠释，把存在于书面的夏老师以最鲜活的姿态呈现在荧幕前。

拿起手机准备给宋凛然打电话告知这个决定，咚咚咚，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段一雪小心翼翼探进来一颗脑袋：“哥，你在忙吗？”

段一弦说没有，歪着脑袋问她：“怎么了吗？”

段一雪讨好地笑笑：“我想使用一下你的微博号，借我用用吧哥，放心我不跟别人吵架，就是我的偶像被人黑了，我想发私信安慰安慰他，给他加油鼓劲。”

段一弦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而且他的微博自己也不是很常用，二话不说便把手边的平板递过去：“我不记得密码了，你在这个上面直接用吧。”

“哇唔！”段一雪一声欢呼冲进来接过平板，给了段一弦一个大大的拥抱，兴高采烈扔下一句谢谢哥哥，跑出去时没忘记帮他带上房门。

妹妹闹腾着来又闹腾着走，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段一弦感受到从客厅涌进的凉意，才后知后觉感到有点热。

找到遥控开了空调，同时拨通了宋凛然的电话，把自己选定了祝川做夏斯离扮演者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求证地问道：“宋叔您应该是知道祝老师的吧？我今天去展越的时候负责接我的郭经理说祝老师最近可能没有时间接戏，我就想要不要您跟他商量一下，腾出一点时间给我们，或者我们把开机时间延后等一等他？”

电话那头宋凛然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小弦，你确定要让祝川来出演这部电影吗？”

他的语气带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段一弦听出来了，却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宋叔，是有什么问题吗？”思绪一动，猜测道：“我听书祝川老师脾气有些不好，您是不是之前跟他有过什么矛盾，不愿意跟他合作？”

“矛盾倒是没有。”宋凛然解释：“我还没有跟他合作过，只是之前在颁奖晚会上见过一面，不熟，互相知道个名字而已。”

段一弦问：“那是为什么？我刚刚看了他的电影，演技很棒，每个人物特点都拿捏得很完美，我觉得他是最适合出演夏斯离的人了。”

宋凛然无奈叹了口气：“小弦，我不是说祝川能力有问题，相反，他的电影我也看过，确实很不错，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祝川暂时不能接戏的原因不是档期不够，而是因为现在根本没有人敢找他拍戏。”

“他被爆出丑闻了，就在前段时间他拿了影帝奖杯之后，说是他早在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被年老色衰的金主包养，并且在出道这许多年里连续换了好几任金主，现在所有的成就都是拿身体换来的，否则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用这么短短的时间走到今天的位置。”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报料者还提供了祝川从大学时期到今天所有跟那些所谓的金主的照片，而祝川本人及其工作室从头到位不发一辞，不说解释，甚至连一句否认都没有，仿佛默认了一般，导致祝川人气急剧下降，犹如过街老鼠，现在微博上提到他的名字都是一片骂声。”

“你知道这些代表了吗？”

“代表着现在往他身上砸钱就是一赔一个准，只要有他在，不抵制就不错了，更别人有人买账，资本主义都是见风使舵，那些代言见情况不妙撤了一个又一个，更别说投资巨大的电影电视剧，大家躲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上赶着再去请他拍戏？”

宋凛然知道他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便尽量往详细了跟他解释，段一弦听得一愣一愣，完全没有想到祝川现在的处境这样糟糕：“可是宋叔，我今天见过他了，他根本不像是这种人啊，而且他的演技实力都摆在大屏幕上，大家有目共睹的。”

宋凛然说：“小弦，不是宋叔恶意揣测，了解一个人是需要花很多时间的，你只见了祝川一面，怎么就能断定他不是这种人？”

段一弦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可他就是知道祝川不是，即便只是短暂见了一面，他也可以看出来，那么骄傲又矜贵的人，是绝对不屑于做出被包养这种事情的。

“宋叔，我知道短时间我可能说服不了你，但是你也不能说服我。”

段一弦一手拿着手机，目光定定看着荧幕海报上微微扬起下巴孤高绝傲，睥睨众生的那张脸，语气非常坚定：“我有选择男主角的决定权，所以我不接受您以这样莫须有的网络罪名否定祝川参演《归途》。”

宋凛然心情很复杂，这个发展他是真的始料未及：“真的就非他不可了？”

“嗯。”段一弦说：“我很宝贝我笔下的每一个人，如果有人会出演他们，我希望是最合适最贴切的那个，而祝川老师在我心目中，已经是半个夏斯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