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忠仁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肿胀的左腿是因为昨日他们想试人腿骨之坚,令一成年男子从凳上跃下而踩折。暴戾拳脚如雨点般砸落,他蜷缩于阴暗角落,抱头求饶,声声哀求:“诸位大人…求求你们…别打了…”
求饶声因痛击而断断续续,直至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领头的巨汉,左脸疤痕长如掌,窗隙之光投射,骇人醒目之极。他抬头示意,旁边的矮汉便弯腰探查蒙忠仁死透了没。
穆全点头:“梁哥,死透了,点气儿都没了。”
梁小龙转身步出院外,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啐了口,恶狠狠道:“他|娘的,黄青莲这厮,烂事都知道找我了,要不是看他钱给的可以,真不爱收拾这烂摊子。”
今日晨光初露,蒙忠仁便被侍卫蒙眼带出“乐园”,本以为又是遭权贵凌|辱,战战兢兢睁眼,却见子福侧卧一旁,衣衫褴褛,双目已剜,血污了一脸,已成痂。
环视四周,诸多同病相怜的兄弟姐妹,都是乳臭未干,十岁不到,半死不活。
他伸手推了推子福,子福身子顺势倒下,登时他头皮如万蛛爬行。
他知道,这就是他们这群娈童的坟墓了。
至死那刻,身体的痛已感受不到,唯念当初若是没有松开阿姐的手,未信那男子说阿姐在车中等他,未上那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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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郡天色昏暗,倾盆的大雨令宋知微不得已的困在当铺。
灵溪甩了甩伞:“从刺史府出来的时候雨还没如此大呢,怎料片刻便这般,早知便乘车辇来的。”
宋知微手握着当铺老板写的纸条,阿娘的玉镯逾期,已被人买走,买家正是金城郡刺史黄青莲。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门口一块大石不凑巧的使马车颠簸了一下,车帘起,宋知微看见车内一堆尸体!一堆童尸!
个个面目全非,手脚以不正常的姿势折叠,甚至有的不着寸缕。
只一瞬,宋知微气血翻涌,待回神,马车已逆风雨驶远,她迈入当铺,掏出一钿金子:“掌柜,请借我一匹马和蓑衣蓑帽。快!”
掌柜看金子眼睛便发光,哪管她提何要求,急安排好。
灵溪忙劝:“姑娘,雨这般大,蓑衣蓑帽哪有用啊,您身体初愈,怎经得起这样的风寒啊!”
宋知微穿戴毕,上马,回头和灵溪说:“你回刺史府等我。”
等灵溪再开口劝,就只能看到宋知微的背影了。
宋知微一路追随,出城后马车越驶越偏,前面就是白塔山了。
马车终于在白塔山山脚停下,两蓑衣蓑帽的矮瘦男子下车,其中一个男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取铁锹挖坑,另一个从车厢里搬下来一具又一具童尸,童尸太瘦小,甚至一手可搂两个。
“这真的造孽啊。”老林挖坑,喘粗气说:“他们把这群孩子玩弄至死,最后一条生路都不给。”
搬尸体的老陈默然,机械般搬运,很快,地上就垒了一堆。他低头看这群孩子,雨水太大,把这群孩子身上的血都冲洗干净,似天也怜他们一身污秽,让他们最后也能干净的走。
“你看这坑够深了吗?下雨不好挖,全是稀了吧唧的。”老林抹了把脸回头对老陈问。
“四十一个。”老陈看着这堆童尸,眼眶温热。
老林听此,低头没说话,没记错的话,老陈家有个妮子,八岁了,和这群孩子差不多大。
嗖一声,一柄穿雨剑飞来,正抵老陈脖子上。
速度极快,两人都未反应过来,相互大眼瞪小眼,老林未几才缓过神,忙跪下磕头:“大侠…哦不,大人,有话好说,别杀我们。”
老陈战栗,垂眼看架在脖上的剑,是把极好的软剑,寒光逼人,“对,你有什么要求,你说。”
宋知微隔着临时用衣角制成的面罩幽晦道:“这些…从哪里来的?”
老林低头为难,若是被梁哥知晓是我们告密,那埋坑里的就是我们了。
宋知微见他们犹豫,剑一紧,逼问:“谁做的?”
“梁小龙。”
“那是谁?”
“金城郡地头蛇。”
宋知微退后一步,剑尖指二人:“你们打不过我的,若想活命,就驾车回去,跟你们主子说,事情办妥了。其他的不必提,我也不会把你们抖搂出来。”
老林连滚带爬,拉老陈准备走,老陈上车前回头:“你要如何处理这些…?”
宋知微再看这群孩子,情绪难辨,或是冷到发抖,她蹲身,颤手抚摸面前稚嫩却毫无生色的脸颊,怜声道:“超度,入葬。”
等那两人走后,宋知微把面前童尸一个个平放于地上,似乎在寻什么。
终于,在尸堆底见到了那个熟悉面孔。
浓眉大眼,樱桃唇,眉心黑痣格外显眼,是宋知微幼时住在朔州同兴巷的小跟班。
同兴巷蒙家,育有一男一女,男孩小名阿忠,日日随姐姐——阿月到处跑。当时宋知微是巷中孩子王,阿月性格直爽,宋知微与她相合,她便常带阿忠随宋知微捣乱,偷鸟蛋、捉蝉、捉蚂蚱、抓鱼,上树下水都不在话下,宋知微待阿忠也如弟弟般亲密。
宋知微被叶府收养前日,阿月跑来,说阿忠失踪了,寻遍朔州大街小巷,都不见人影,也报官了。
车帘掀起瞬间,那颗眉心痣便如春日惊雷。
宋知微卷起袖子擦拭蒙忠仁脸上污泥,突然,怀中人猛地咳嗽起来。
宋知微唤:“阿忠,阿忠!”
蒙忠仁艰难睁眼,雨水在他的眼窝堆积成了一小片湖,他声音微弱:“宋姐姐…”
不知是雨水,还是宋姐姐的泪水,一滴、两滴的滴在蒙忠仁脸上,他只觉头昏沉,眼前的宋姐姐逐渐模糊,很快,他再次昏迷了过去。
宋知微抱着阿忠恸哭:“姐姐以为你死了。”她摇一摇蒙忠仁的脸,“阿忠,别睡,姐姐这就带你回家,你先别睡,坚持住!”
宋知微脱下蓑衣,披在阿忠身上,又检查一遍所有童尸,看还有无幸存者。
很可惜,没有。
她再一一埋进坑中。事毕,她抱起阿忠,跪在土堆前,垂首悲痛:“此时为救阿忠,暂时先将各位安置此处,你们等我,我会回来给你们超度,会给你们买棺材,好好入葬,你们等等我…”
怀中的阿忠高热烫手,宋知微快马加鞭往刺史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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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溪立于刺史府左侧门,持伞张望,“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啊,这可如何向大人交代啊!”
一阵急匆匆马蹄声逐渐清晰,巷口拐角处,看到宋知微全身湿透,怀中抱蓑衣疾驰。
“哎呀,姑娘,你怎么没穿蓑衣啊!”灵溪将伞往姑娘身上倾斜,来金城郡前,姑娘便病了半月,此次来金城郡,就是采药治病的,这下好了!今淋成这样,又得大病一场!
“不用给我打伞,早湿透了,你赶紧去把徐清来喊来,让他带药箱,快!”
灵溪见姑娘小跑入厢房,便转头向西厢房跑,要召徐神医,定是大事。徐神医年纪轻轻,便是名震江湖的天才神医,师从药王,乃第八代弟子。
但徐神医哪也不去,唯粘姑娘,姑娘说徐神医未拜师前,他俩就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还是因为姑娘,徐神医才得以顺利拜师。
“阿忠,阿忠,醒醒!”
宋知微将阿忠置于床上,颤手替他褪下被血染红了的褴褛衣衫。
身上布满棍棒、拳脚之痕,青紫交错,还有被刀割伤的红肿血痕,阿忠的手无力垂下,右臂骨折处明显肿胀,腰背亦是伤痕累累,左腿小腿处,更是不正常弧度,这究竟是遭受了何等的折磨。
她气的浑身抖,一帮禽兽!
徐清来掀开门帘,迈步进门,他生的好看,俊美清秀如女子,但是个小霸王性子,皮起来如泼猴。
灵溪来喊他时,他正在喝水,灵溪一进门,便喊:“姑娘湿透了!”急得他呛了好大一口水,边咳边提起药箱向东厢房赶。
进门见宋知微头发仍滴水,却只顾床上孩童——忙不迭的给床上男童擦拭头发。他丢给宋知微一张干毛巾,蹙眉问:“你自己擦擦吧,这是怎么回事?”
宋知微接过毛巾继续给阿忠擦,头也不抬,“这孩子你快给他看看,已经昏过去了。”
徐清来看宋知微倔劲上来了,把她推一边,“下去,碍事。”
徐清来这人,说话不大好听,可做事靠谱。
她心稍安,顿觉身冷,一个冷颤被身旁的灵溪捕获,灵溪披干毛巾于宋知微身上,搂去向浴房,“姑娘,咱们速去浴房,泡个热水,在这里也是妨碍神医。”
半时辰后,宋知微擦着头发迈进房,床上的阿忠此时脸色稍微有了血色,不再似白纸。
宋知微抚着阿忠嘴角紫痕,问一旁饮茶的徐清来,“阿忠现在稳定了吗?什么情况,你与我说说吧。”
徐清来没好气的说:“你现在冷静了?他长期饮食不足,气血两虚。头部遭重击,左股、右臂、胸膛都有新折之骨。再经雨水浸泡,高热一激,他这状况,基本无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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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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